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人出現在自己眼前,這種恍如夢境一般的感覺讓終陵棄有點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他發現自己的眼淚像決堤一般,無論如何用手背擦拭,無論如何用力地眨眼都止不住。
為什麼明明是值得開心的重逢,自己會哭得停不下來呢?
藤以寧仰頭望著他,面具之下亦是淚眼朦朧。
“你已經是宗主會的一員了嗎?”終陵棄想起藤安彤之前對自己說的話,頓時明白了她就是自己要找的破曉宗主辟邪。
難怪藤安彤會那樣篤定地威脅自己,如果就這樣離去會後悔。他現在心裡對藤安彤充滿了感激,感激她給了自己這樣一個機會。
“看起來這段時間我們彼此身上都發生了不少事情。”藤以寧看到他臉上的傷痕,伸出手輕輕觸碰。
“我變強了,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他抓住了她的手,“給我個機會吧。”
藤以寧猶豫著問道:“那要怎麼給你機會呢?”
“之前答應我的還算數嗎?”
“我……現在不是該說這些的時候。”她內心羞怯,趕忙扭開了臉,小聲埋怨道。
終陵棄被她這麼一提醒,才記起自己還有使命在身,趕緊將牧芝仁交給自己的那封信取了出來遞給她:“這是使團的牧芝仁殿下讓我交給你荒蕪宗在朔方的聯絡人的,交給你應該沒問題吧?”
藤以寧開啟信封,飛快地閱讀了信的內容,隨後輕輕嘆了口氣。
“怎麼了?”他關心地問道。
“沒什麼,放心吧,糧食的問題包在我們身上了。”她搶在終陵棄湊過來之前收起了信。
終陵棄點點頭,接著往牆上一靠,將未隱遞給她:“接著,該還給你了。”
藤以寧沒有跟他客氣,接過了劍才解釋道:“大宗主說不希望傳承之劍落在外人手中,但對我來說你不是外人,你真的要還給我嗎?以後再遇到危險,就沒有那個能救你了。”
“即使沒有雲體風身,我也能做到我想做的事。”他有些疲憊,劍離身的那一剎那雲體風身也解除了,透支體力的感覺湧上身來。
“那我就收下了,和以前不一樣,現在我需要它。”她說道,緊接著瞪了他一眼:“這都怪你,胡亂給我輸真氣,害得我現在用不了內力。”
終陵棄聽她說了內力相沖之事,沒想到自己好心辦了壞事,慚愧之下說不出話來。
“好了,算啦,都過去了。”她惦記著信裡面的內容,想著還有點事要去辦,就對終陵棄說道:“你先回去姐姐那裡吧,我晚些再來找你。”
終陵棄像是怕她會甩掉自己消失不見一般,固執地說道:“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藤以寧知道他的心思後忍俊不禁,拉著他的手說道:“你跟我來。”
他被領著到了不遠處的一家小客棧,藤以寧帶他進了房間。
“在這等我,去去就回,隨便坐吧。”她將劍留在了桌上。
終陵棄在意識到這是她在朔方下榻的地點後心跳開始加速。
“以寧。”他對著將要出門的她喊了一聲。
藤以寧回頭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沒……沒什麼。”他隨後抿緊了嘴唇。
“我是說話算話的人。”她發出一聲輕笑,將“說話算話”四個字發音咬得很重,彷彿在暗示什麼。
終陵棄“嗯”了一聲,目送她離去。
不可思議的重逢所帶來的那份激動心情還沒有褪去,只是在當下局勢的緊迫感面前他們兩人都很快冷靜下來,清楚地認識到共同為使團的歸還做準備是此時最優先的任務。
藤以寧離開客棧之後將那封信取出來重新閱讀了一遍,確保自己記下了全部的重要內容之後把信銷燬了。
她站在路人行色匆匆的街道上,望著漸漸沉下去的夕陽,感受到因任務艱難而帶來的那股無形壓力。
在多方共同努力的推進下,行動變得越來越大,牽涉到的方方面面也越來越多,荒蕪宗並不是唯一承擔了巨大風險的一方。她想起今日下午自己見到的那幾位留在朔方的地部代表,他們同時還是邊軍的地位不低的將領,彼此在商談具體事項的時候都感到了氛圍沉重。
現在見到牧芝仁殿下的書信後,更加能夠肯定他們之前的猜測——匈奴人不會放過這個決戰的機會。
荒蕪要承擔被指為叛逆的風險,軍隊則要承擔遭受匈奴人襲擊大敗的風險,前者會引起江湖動盪,後者則會導致山河破碎。
那麼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放棄拯救那兩三萬人會更好呢?她無法避免地在心裡考量起利弊的問題來。只是這個念頭方一出現,就被她自己給強行掐死了。只論對錯不較得失,這是荒蕪宗和雲中劍多年來衡量自己行動的標尺。
戰爭上的事情她也不懂太多,現在所能做的只有提醒那些身在邊軍中的同袍們多加防備,再有就是利用靈音的情報能力為這場無法避免的戰爭做好準備。
地部裁撤之後原本的辦事處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僅存的人員都在一個像靈音的雜貨鋪小樓那樣隱蔽的據點會面落腳。藤以寧去而復返讓留守的人員感到有點意外,但他們還是按照先前的規矩為這位新任的宗主召集了會議。
“使團派人送回了情報,左賢王在蒼空祭典結束後的第二天就率領全部心腹將領返回了東部騎軍的駐紮之地。而在這之後,單于就一反常態地答應了使團歸還全部虜獲百姓的要求。諸位,匈奴人已經有了打這一仗的決心。”
藤以寧將相關的情況告知了他們。
“我們也有相應的決心,只是按照宗主會的謀劃,這是一次脫離上層指揮的軍事行動。我沒有把握保證,在得不到帝都許可的情況下,能聚集多少兵力執行任務。”在座擁有軍官和遊俠雙重身份的人開始發表意見。
“帝都的命令我會想辦法解決,最終出陣的一定是完整的北境邊軍。”藤以寧向他保證。
“偽造軍令嗎?”另一位將領苦笑著問道。
“對,瞞不了宸粼的朝廷太久,但應該足夠撐到使團迴歸。而且一旦戰爭發起,被朝廷察覺反而是好事,皇帝不會放著你們不管,得到後備支援的力量勝算會大很多。”
“好吧,反正偽造軍令和私自出兵這兩件事比起來沒什麼太大區別,都是死罪。”那位先前苦笑的將領打趣地說道,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地部的成員們隨後發出了一陣鬨笑。
藤以寧拍了拍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有些欣慰地說道:“看起來大家心態都不錯,儘管任務很艱鉅,要對付的是強大的左賢王東部騎軍,你們屢戰屢敗的老對手。”
“為什麼不是屢敗屢戰呢,雖然輸多贏少,但大家從來沒有失去鬥志,都憋著一股勁要打回來的。”有人笑著辯駁道。
這番話似乎深得在座眾人之心,有人附和道:“是啊,總要贏回來的。”
“宗主會也希望這一次能贏,因為我們已經賭上一切了。”她說道,“等朝廷察覺到我們私自用兵之後,我們就要開始逃亡的生活了,希望諸位之中身份沒有暴露的人能夠堅持到戰爭結束,堅持到勝利之時。”
“請宗主們放心,我們地部的人不會逃亡,踏上戰場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要與自己的部下們奮戰到最後一刻的。”
“哪怕朝廷的欽差明天就帶著尚方寶劍來砍老子的頭,老子今天也要繼續弄死幾個匈奴人。”
“信仰的火種,就交給你們去儲存了。”
藤以寧看著他們爭先恐後表達決心的樣子,心中甚為感動,她起身鄭重地向所有人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