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芝仁從單于金帳那邊回到使團營地時,終陵棄和孟漁舟率領著忘川的所有護衛人員一同出來迎接他。
“箭傷好些了嗎?”牧芝仁關心地問道。
“只是擦破了皮,本來就沒什麼,謝謝殿下關心。”終陵棄覺得自己現在負傷已經是家常便飯了,火雷爆炸都挺過來了這點小傷自然不算什麼。
“我很不想這樣說,然而事實如此,雖然單于答應讓我們帶著百姓回去了,可現在還遠不到松那口氣的時候。”牧芝仁接過旁人遞過來袍子披在身上,“接下來才是我們真正的使命,是最艱難的事。”
終陵棄跟在他身旁很有信心:“殿下一定能帶大家回去的,您是了不起的人,想要做的事沒有不成的。”
“你也會拍馬屁嗎?”牧芝仁笑笑,“我還什麼事都沒有做成,就被你說成是了不起的人。”
“不能這麼說,想要從上位者身上求得好處的人才會拍馬屁,我暫時沒有向殿下索求什麼的願望。”終陵棄回答,“宸粼從來沒有一個皇子敢來到草原的深處,也從來沒有一個皇帝做到,殿下做到了,以後也……”
“以後會到更遠的地方。”牧芝仁停下來轉過身面向他,伸出拳頭。
終陵棄會意,也伸出拳頭與他碰了一下。
忘川的所有人都靜靜地望著這一幕,他們的首領和帝國一個最沒有勢力的皇子在異國的腹地碰拳,像是在做什麼鄭重的約定。
“兩狼山那邊百姓發動的怎麼樣了?”牧芝仁問道。
“之前南郭旻派人來報過一次,說已經準備好了,希望有個領路的人,蕭統領就趕過去了。他們要從偏東一點的地方繞過王庭,在長羿川南面與我們匯合,然後一同歸國。”終陵棄回答得一絲不苟。
牧芝仁連說了兩聲“好”,看了看周圍的眾人,說:“那麼我們先拔營出發吧?”
“先前都吩咐下去了,殿下回來就可以拔營。”終陵棄俯身行禮,“請帶領我們踏上歸國之路吧。”
牧芝仁被他這份突如其來的鄭重觸動了內心,輕輕一笑揮手道:“終指揮使,帶上你的人,我們一起回宸粼。”
終陵棄回頭對身後的眾人說道:“都聽見了嗎?殿下說了,我們這就回宸粼去!”
“終於要回去了。”銀麟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不要懈怠。”終陵棄走過去一掌拍在了她後腰上,“挑兩個你最信得過的人,跟我走在隊伍的最後面吧。”
雖然牧芝仁以及從單于那裡得到了使團歸國的許可,但終陵棄對匈奴人並不放心,他決定親自負起為整個隊伍斷後的責任。
銀麟對他先前的說法有些不滿,反駁道:“能跟著您走到這裡的都是我最信得過的人,渡主你非要我挑出兩個,其他人心裡怎麼想呢?”
終陵棄意識到自己一時沒注意說錯了話,便改口道:“那就按你的心意吧。”
“要我說,殿下身邊有兩個人就足夠了,其他人都一同走最後如何?”銀麟嘴角帶笑,她用手指向了阿夜和旁邊另外一人。
阿夜臉色微微一沉,但沒有明著抗拒她的決定,和另外一個被指定的同伴跟上了牧芝仁。
阿夜所率領的這一隊餘下的八人臉上都帶著自豪之色,他們是被選中和首領們一同斷後的。
終陵棄望著他們驕傲的表情,心想現在的忘川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成員們不再是獨行者或者兩三人的小團體,而是所有人緊緊抱成團。
“我有事要問你。”孟漁舟冷不防地從後面湊近了他,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肋骨。
終陵棄奇怪地回過頭:“怎麼了?”
“你去朔方發生了什麼嗎?”孟漁舟看似漫不經心地眺望著遠處天邊的浮雲。
“為什麼這麼說?”他有點心虛,心臟在胸膛裡越來越快地砰砰跳動。
“因為劍不在了。”孟漁舟幽怨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把它還給荒蕪宗的人了?”
他有點侷促地抬手抓了抓頭髮:“嗯……他們向我討要了。”
“拒絕不行嗎?”孟漁舟撅了噘嘴,“那把劍又不是你搶來的,是荒蕪宗的前輩高人親手贈予你的,你心虛什麼啊?”
終陵棄訕訕一笑:“畢竟是人家代代傳承的東西,落在我一個外人手上,難免他們組織內部的人不會有什麼想法。”
“唉……算了,我不想說你了。”孟漁舟叉腰嘆氣。
“何必那麼看重那把劍?”
“不是看重,對你來說未隱還挺有用的吧?幫了很多次救命的忙吧?”孟漁舟不理解地說道,“如果是將來哪一天決定要歸隱了還給他們也就罷了,現在……你明知道接下來說不定還有很多硬戰要打吧?”
他們一開始是小聲地對話,旁邊的銀麟等人習以為常覺得是“夫妻之間的家長裡短”,也刻意不去用心聽他們在說什麼,直到孟漁舟聲音漸漸大了起來,眾人才漸漸明白是為了那把劍的事。
“渡主現在成長了很多,相信即便不依靠那把劍也能率領我們渡過難關的。”銀麟及時幫終陵棄說話。
“我們同舟共濟吧。”終陵棄說道,看了一圈銀麟以及她身後的眾人,“在朔方荒蕪宗的人要我還劍的時候,其實我還是稍微猶豫了一下的,確實一直以來我對那把劍都有挺深的依賴的。不過我還是答應了,把劍還給他們,因為我知道……現在我相信我可以信賴並依賴你們。”
銀麟拍了拍手:“可以啊渡主大人,越來越會說話了呢。”
大家都笑了起來,孟漁舟也認命了一般放棄了與他爭執。
拔營,使團正式結束了羈留在匈奴王庭的日子,向著長羿川南面的平原進發。
……
宸粼太業二十五年夏,駐防在雲朔幽遼四州的北境邊軍四支主力忽然同時接到了命令,全軍向朔方北部集結。
而後,這支匯聚了八萬宸粼士兵的軍隊北出銅牢越過了宸粼和匈奴的邊境,迅速地在草原上步步為營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的營寨。最遠的一座營寨深入草原數百裡,距離匈奴王庭所在的長羿川只有三天的路程。
與邊軍建立的營寨一同延伸進草原的還有從朔方出發的負責轉運糧食的商隊。這些為了利益可以不顧生命的傢伙在收到了荒蕪宗大筆的訂金之後便勇敢地驅趕著拉貨的馬車踏上了草原,將一車又一車的糧食從朔方運往沿途的每座營寨。
銅牢的一千名白馬遊哨跟隨北上的大軍一起進入的草原的深處,他們與匈奴遊騎的交手變得越來越頻繁,日夜不息。
北境邊軍的將軍們對著地圖關注著遠方,他們每個人都知道那裡有一頭磨牙吮血的野獸在朝大軍窺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