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主,沒事吧?那個傢伙和你說了什麼?”銀麟看終陵棄和南郭旻說完話回來之後臉色就不太對勁,擔憂地問道。
“沒事。”終陵棄扶著自己的額頭,用手掌遮住了眼簾,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很陰沉毒辣。每次都是這樣,只要獨自和南郭旻站在一起交談,用不了幾句話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暴戾的情緒。
真的是因為自己還太年輕了,心境不能收放自如,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嗎?
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從心底開始討厭現在這個樣子的自己了。
“終陵棄……”孟漁舟靠過來,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小聲提醒道:“振作起來啊,大家都看著你呢。”
終陵棄“嗯”了一聲,對她報以感激的一笑,然後整理好心情對銀麟說道:“就按我們剛才說的,分批向前偵查情況吧,我親自負責第一批。”
銀麟先是點頭,但隨後又詫異地反對道:“只是偵查情況,不需要渡主你親自去吧,我覺得你還是留在……”
“當然得我親自去,這個時候就不要太在意身份了,而且我也很擔心那兩個沒回來的人。”他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再多說什麼。
孟漁舟出聲道:“那我跟你一起,作為第一批。”
終陵棄沒有反對,直接去牽來了自己和孟漁舟的馬,他在上馬之前對銀麟囑咐道:“之後幾批的斥候安排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你和小孟自己多加小心。”
終陵棄與孟漁舟策馬離開使團暫時停歇之地向南進發,在他們離開之後,銀麟也按照先前所說的分批派出了斥候,去探求前方的未知之地究竟有什麼在等待著他們。
蕭彥勳跑馬將繼續前進的命令傳達給了所有的百姓,但這一次的動員效果並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好,很多人還拖拖拉拉地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他們彼此猶豫不決地觀察著。
牧芝仁走向了使團中負責引路的人員,從他手中接過了那面旗幟,親自扛著旗幟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大家都是想要回家的人,怎麼可以在這裡停下腳步呢?我的護衛們已經到前面去探路了,即使有什麼危險他們也會提前帶回訊息!”牧芝仁將手中的宸粼旗幟高高舉起,“繼續向南!一定要回到宸粼去!”
或許是皇子親自領頭的行動讓那些不安的人心稍微安定下來了一些,使團和歸還之民的隊伍終於又開始向南方移動了。
南郭旻望著最前方扛著旗幟的那個身影,輕輕嘆了一口氣,對左右的隨從說道:“我們也繼續前進吧,跟上殿下,回到宸粼去!”
“大人,真的能回去嗎?糧食已經不夠了。”隨從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被丟棄在後面的空木桶和空箱子,憂慮地說道。
“能不能回去,就要看朔方的接應什麼時候到了。”南郭旻咬牙說道,按照他往常的習慣,一定會在這種情況下給自己留好後路的,但這一次卻是例外。
在牧芝仁下令分發最後的糧食時,他剋制住了自己藏私的慾望,將糧食毫無保留地分配給了所有人,同時也將自己逼上了絕境。
所以終陵棄之前對他的質疑根本不成立,讓他有種受到了侮辱的感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繡衣使南郭旻在他人眼中就是那樣一切以自身利益為最優先的人。
“如果朔方的軍隊遭到了匈奴人的襲擊陷入交戰狀態,是不是就無法顧及我們了?”一個略懂軍事的隨從看起來很絕望,“如果匈奴人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和我們的軍隊決戰,那麼他們現在應該可以動手了吧?”
“只能寄希望於將軍們的發揮了。”南郭旻對此也是無計可施,“明知道匈奴人在等著我們,但卻不得不接下這一戰。”
“大人這一手賭得有點大吧?”那個懂軍事的隨從苦笑,“倘若輸了,會造多大的罪孽啊……”
南郭旻瞥了他一眼:“這不是我的賭注,我們也只是博弈中的一部分棋子而已。”
“棋子……難道……”
“正如你所想的那樣。”南郭旻笑了笑。
真正交鋒的乃是宸粼和匈奴兩家的主人,他已經想明白了,甚至在和終陵棄交談過後,又悟出了更多的東西。
之前的邊境戰爭並沒有落下帷幕,現在的一切就是那一戰的延續,看似匈奴人突襲四州得手三處大獲全勝,但陛下並不打算嚥下這口氣。
所謂贖回百姓的和談,也是計策的一環吧……南郭旻心想,此刻坐在帝都皇宮中的陛下一定也正關注著北方,只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事情是他提前就已經預算好的呢?
南州淨邪思會騷亂平息之後,宣告著武烈之血的計劃徹底破產,這件事本來對陛下有著很大的打擊,不過看起來也將他從偏門奇術的幻夢中拉回了現實。南郭旻想到這裡,嘴角不知不覺間浮現出佩服的笑意,放棄了依靠那些非常手段的皇帝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還是敢於向匈奴人亮出他的決意。
那真的是一位值得自己仰視的偉人,正因為如此,他才從來沒有後悔過為了追隨他而所做的那些事。
“如此說來,反倒是局面對宸粼有利了。”那位懂軍事的隨從振奮了起來,“若這真是陛下謀劃中的大戰,想必我軍早有破敵的良計了吧。”
“局面即使對宸粼有利,我們還是得為了活著回去而努力。”南郭旻的話不啻於給他當頭一盆冷水,“無論前方的戰局如何,我們山窮水盡的處境並不會改變。”
一旦和匈奴人的大戰真正開始,軍隊將會無暇顧及他們,這是必然的。縱然這邊有三萬人的生死,但這場戰爭的勝負卻關乎邊境四州百萬人的未來以及宸粼的未來。他們這邊的人命,與國運相比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這時蕭彥勳縱馬從南郭旻一行人的側面跑過,他在前頭拉住了韁繩,停下來回頭問道:“南郭大人怎麼不行動呢?殿下都已經走到那麼前面了。”
“我們馬上就走。”南郭旻對他點了點頭。
蕭彥勳沒有離開,而是驅馬朝他們走了過來,說道:“眼下是同舟共濟的時刻,大人把屬下心腹們都聚集在身邊,難免不讓人有點什麼想法。”
他話中帶刺之意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當即有人不高興地斥責道:“區區一個獵場衛隊的統領,也敢這樣對繡衣使大人說話,還有沒有尊卑禮數?”
“現在是獵場衛隊的統領,以後未必。”蕭彥勳淡淡地回答道。
“喲,難不成你還想當大將軍?聽說你也是講武堂出身,講武堂出來的優秀年輕人不是出仕禁軍就是效命於天南大營,”那人冷嘲熱諷道,“哪有像您一樣呆在虎林苑練兵的?”
蕭彥勳一聲不吭地策馬走了,沒有繼續與他進行口舌之爭。
南郭旻按住了還行奚落幾句的手下,有點不悅道:“行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人還年輕的很。”
“我看他就不像是王侯將相的料。”那人仍小聲嘀咕道。
南郭旻心裡對這句話不置可否,他對蕭彥勳知之不多,本來也覺得不過是牧芝仁身邊一介衛士。但他知曉牧芝昭作亂之夜,皇帝親臨叛亂的禁軍之中時,所帶的部隊就是蕭彥勳和他的三百虎林。
只是不知為何,之後得到升遷的卻不是這個年輕人,而是他原先的副手。
不瞭解其中內情的南郭旻憑自己的猜測,覺得那是皇帝故意在熬鷹,想等這個年輕人有更多的成長。既然是皇帝看重的人,豈能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