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東部騎軍駐地，左賢王營帳。
“左賢王，有新的軍情。宸粼使團昨夜已經與一小股宸粼軍隊匯合，左大將派人詢問，是否要立刻展開攻擊？”
左賢王彷彿沒有聽到這些彙報，他在手中靈活地把玩著一把切肉的小刀，隨後又將刀放在燭火上燙烤，過了一陣子後用刀切向了放在桌上的乳酪。
“左賢王殿下？”
“你去告訴左大將，可以攻擊，但是給他們留條活路，別太狠。”左賢王用刀叉起一塊邊緣已經融化的乳酪送進嘴裡。
傳信的使者行禮之後離開了左賢王的帳篷。
“要是一開始就太狠，後面就沒得玩了呀。”左賢王一面嚼著乳酪，一面發出陰森的笑聲。
他面前的那張地圖上已經標出了宸粼軍隊所建立的七座營寨的位置，代表使團的一個圈被畫在距離長羿川最近的那座營寨上，而在靠近宸粼朔州邊境的位置畫著另外一個表示邊軍主力的大圈。
“看起來之前的教訓讓你有了足夠的謹慎啊，沈乘雲，可是假如你們的使團遭到了襲擊危在旦夕，你還能如此淡定地將兵力控制在邊境附近嗎？”
左賢王想象著自己此刻正面對面與那位宸粼邊帥進行博弈，他們之間是一幅巨大的地圖，而地圖上宸粼的兵力配置對他來說是單方面透明的。
如果說王庭的單于所面對的對手是遠在雲翔帝都的宸粼皇帝，那麼與他左賢王對位的宸粼一方的人則是這位名叫沈乘雲的宸粼北境邊帥。左賢王從未在戰場上與沈乘雲照面過，但他們從八年前朔北之戰結束之後就一直作為對手交鋒至今。
朔北之戰宸粼遭受大敗之後，沈乘雲就替換了原先的邊帥來到朔方大營，這個在危難之際被提拔起來為皇帝守國門的中年將領著實有兩把刷子，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才使匈奴長期以來沒能佔到什麼便宜。
但左賢王很瞭解沈乘雲作為一名宸粼邊帥，擅守而不擅攻，讓他統領北境邊軍嚴守四州城池險要這沒問題，但要他率軍踏上草原與自己東部騎軍交手，還是有點勉強這位宸粼名將了。
長期以來的防禦策略也讓宸粼的北境邊軍幾乎放棄了騎軍建設，十萬邊軍之中幾乎挑不出多少像樣的騎兵來，這也是左賢王認為自己大有勝算的重要原因。草原曠野一馬平川，沒有強大的騎兵是無法在攻守兩端立於不敗之地的，所以在得知沈乘雲帶著八萬步卒出陣時，左賢王認為自己已經抓住了勝利。
接下來只是大勝還是小勝的問題了，以左賢王的性格，能佔多大的便宜就一定要佔多大的便宜，全殲沈乘雲的北境邊軍是他發起這次戰爭的唯一目標。
“派出斥候嚴密監視宸粼大軍的動向，在我軍各個埋伏地點周圍散佈射鵰手，如果有宸粼的偵騎斥候到達埋伏地附近，一定要確保讓他們有來無回。”左賢王向帳中負責斥候的將領傳達了新的命令。
沈乘雲擅守而且性格謹慎，他一定會不停派出斥候偵查東部騎軍的動向，一旦被他提前察覺風吹草動，或許這傢伙會立即帶領大軍掉頭跑回朔方也說不定。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左賢王下了血本，將王庭派來助陣的射鵰手全部打發出去獵殺宸粼的遊騎斥候。
做完這些準備之後，接下來就看左大將的攻擊能給到宸粼使團和平民們多少壓力了，只要擊潰了那支微不足道的先鋒部隊，宸粼軍隊一定會有所動搖的。
……
銅牢北方三十裡，邊軍大營。
宸粼邊帥沈乘雲和他手下的四州各路將領們聚集在中軍大帳之內，主帥的背後掛著巨幅的地圖，七座大營的位置被清除地標在圖上。
“諸位將軍，我們建立起七座逐漸深入匈奴境內的大營之後，匈奴人還是久久沒有動靜，這反倒讓本帥感到不安。”沈乘雲召開軍事會議是為了商討下一步的行動，前方返回的情報讓他們得知了前鋒營與使團已經匯合的訊息，可以說這次任務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接下來最重要的是確保使團和百姓能夠安穩地透過七座大營撤回到宸粼邊境。
原本在沈乘雲的計算中，匈奴人一定不會對這樣明目張膽的撤退無動於衷，他的七座大營除去現在邊軍主力所在的這一座之外，其餘六座都等若是不設防的，只留下了很少的人守著空營，連設立旌旗虛張聲勢的準備都沒有做。可是匈奴人卻並不主動攻擊，這讓沈乘雲感到奇怪，接連數日派出的白馬遊哨也沒能找到他最關心的匈奴東部騎軍主力的所在。
這一帶一直都是左賢王東部騎軍活動的地盤，現在突然被宸粼大軍給佔據，匈奴人的反應實在有些異常。
“大帥，既然前鋒營已經順利接到了使團，末將認為我們還是在此按兵不動比較好。”幽州將軍發言道。
“末將也是這麼認為，匈奴人主力未明，繼續深入恐怕會有危險。此處營寨最為堅固，遠非其餘六座大營可比，即使匈奴人襲來也可憑此抵禦。”雲州將軍同樣也認為此時不宜輕動，他和幽州將軍所考慮的是一樣的。
沈乘雲說：“那如果此時匈奴人去襲擊使團，我們是救還是不救？”
帳內的諸位將軍愣住了，他們彼此交換著眼神，沒有人率先說話。
“咳咳……”沈乘雲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們，“諸位將軍，我們這是戰時會議，大家各自把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就行了，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大帥，匈奴人會襲擊使團嗎？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是慣例吧？即使是八年前朔方大戰的時候，使者往來與兩軍也沒有遭到迫害過。”
“我問的不是這件事可不可能發生，而是問你們如果發生了怎麼辦。”沈乘雲嚴肅地說道，“凡為將者，未料勝先料敗，倘若使團危急，匈奴人又狼顧在側，我軍該如何行動？”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將軍們知道他們此次冒險出兵的目的就是為了接應使團和歸國的百姓，而匈奴人也很有可能會以使團為誘餌伏擊他們，在使團與大軍之間如何做出取捨才能讓自己不至於揹負罵名或罪名呢？
“報！”一名傳令兵忽然跑進了帳篷。
“報告大帥！諸位將軍！前鋒營派人送來求救信，他們遭到了匈奴人的攻擊！”
帳內一片譁然，驚愕和不安顯露在將軍們臉上，還未討論出結果的事情已經發生，他們必須立即做出決斷了。
沈乘雲沒有給大家繼續思考的時間，起身抽出了一支軍令：“傳令諸軍，拔營北上，救援使團。李將軍，你麾下的五千遼東軍是我軍唯一的騎兵，請率軍先行！”
“末將遵命。”來自遼東軍的騎兵將領李虎臣看了一眼其餘的同袍，轉身第一個離開了沈乘雲的大帳。
“大帥，全軍北上是否有待商榷？匈奴人襲擊使團，恐怕正是為了引誘我軍北上……”
“雖如此，我亦往。”沈乘雲沉聲說道，“東部騎軍主力不知在何處，此時分兵會給左賢王各個擊破的機會，唯有全軍北上方可保證自守有餘。”
“倘若匈奴人截斷歸路，我軍可能會……”
“宋將軍，不必再多言了。”沈乘雲打斷了他的話，厲聲說道：“請諸君與本帥共同勠力殺敵，一雪前恥就在今朝！”
聽到主帥提起一雪前恥，帳中的邊軍將領們再也沒人反對北上了，他們又何嘗不想打敗匈奴人雪恥，沈乘雲既然有這個決心，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沈乘雲對自己做出這個違反他向來用兵準則的覺得並沒有把握，他只是不願看到使團和百姓受到匈奴人殘忍的屠殺。
作為邊帥，沈乘雲雖然在過去的防禦作戰中表現出了足夠的謹慎，但他此刻踏上了草原，身邊聚集了北境邊軍的整個主力，他同樣也希望能夠打出一場證明自己的仗。
至少，不要再背負著讓百姓受到侵害的罪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