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狐息以曾經那個文士的模樣走出了忘川的大門,蜘蛛知道這一次自己所謀劃的事多半能成了。
“我們什麼時候去殺西門靜惠?”琴懷瑜問道。
“很快,不要著急,在那之前我還有點事情要應付。”蜘蛛安撫道。
“你還有什麼事情?”少女好奇地追問道。
蜘蛛心想雖然這件事本不必和她解釋,但是對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來說任何隱瞞都會顯得非常可疑,他便只好坦白地說道:“是皇宮裡的事情,你知道的,我們現在為宸粼朝廷賣命,那邊要用我們,我們無法拒絕。”
“也是,你們給皇帝賣命,以前雲中劍幹的累活你們現在得幹,以前雲中劍不敢幹的髒活你們現在也得幹。”她彷彿早已看透了全域性,用嘲笑的語氣說道。
蜘蛛不便反駁這樣幾近於事實的話,他只好用聳肩的動作表示自己的無奈,隨後說道:“好了,我得去見一趟上面的人,你呢?你想不想去拜會一下你未來的公公?”
琴懷瑜吐了一下舌頭表示對這個玩笑的抗議:“我就在醉風樓,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什麼時候來叫我出發就行。”
“好……對了,還有一件事。”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走出幾步又轉了回來。
“怎麼了?”她挑了一下眉毛露出疑問表情。
“這次幹完事情之後,醉風樓可能會開不下去,你有什麼打算嗎?”
“什麼意思?”
“你去殺西門靜惠這件事瞞不住的,最後肯定會牽連到醉風樓,所以提前提醒你一下。如果那裡有什麼對你來說重要的人,最好在我們準備行動之前勸他們趕緊遠走高飛。”蜘蛛說完給了她一根金塊,“這些應該夠他們安頓好自己的餘生了吧?”
琴懷瑜愣了一下,把金塊丟還給了他:“刺客的金子,你們自己留著吧。”
“喲,還嫌髒呢?”蜘蛛笑了笑。
“我只是不喜歡這種被交易的感覺,”她搖了搖頭,“小時候就被人賣來賣去的,那種感覺我受夠了。這一次是我自己想殺西門靜惠,就當順手幫你們一個忙。”
考慮到這個女孩的身份,蜘蛛覺得這個幫忙的承諾還是很有分量的,只是他之前對她撒了謊,為了能確保讓她參與這件事,對她謊稱了牧芝仁受傷的事情。
實際上受傷的只有終陵棄一個人而已。
“你怎麼了?不是要去見皇帝嗎,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噢,我還沒見過皇帝,這一次代替渡主去,稍微有點緊張。”他隨口搪塞道,當然不會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至於到時候牧芝仁和終陵棄會不會因此遷怒自己,這種事不是現在該考慮的。
與少女琴師在大路口分別,蜘蛛往皇宮的方向走去。他才不會因為面見皇帝這點小事而緊張,但皇帝接下來要他去做的事情會令他感到緊張不安。
如果沒猜錯,朝廷準備要對荒蕪宗出手了,這個任務哪怕是動用昔日忘川全盛時的力量也非常棘手,何況是現在這個經歷過內鬥和整肅之後留下來的忘川。
北方的戰事還未平息,皇帝這就急著要收拾敢於私自調兵的荒蕪宗了,看起來兵權觸碰到了他的底線。蜘蛛在心中暗想道,在結束和匈奴人的衝突之前,帝國軍不會有多餘的力量來與荒蕪宗交鋒,所以皇帝能夠用的只有御武司的力量了。
柳氏的那幫劍聖們與荒蕪宗素來有不淺的交情,恐怕不會第一個出頭,所以還是得他們這些人來做先鋒。
“不知道遠在北方的渡主知道後會做何感想呢,終於和荒蕪宗走到不得不拔劍的這一步了。”他在宮門前接受了衛士的搜查,無聊地看了一眼天色。
此時天色尚早,要是和皇帝見面的時間不長,出來正好來得及收拾西門靜惠。
……
雲翔城南部息樺坊西門繡衣使府門前掛著兩盞大紅燈籠,府上燈火通明。
用過晚膳之後的西門靜惠在客廳會見自己重要的門客們正準備商議大事,忽然發現府上看門的下人走到了客廳門口。
“大人,外頭有客人求見。”
西門靜惠狐疑地抬起頭,問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客人?”
“是之前經常來的狐先生。”
“狐息?”西門靜惠詫異地張大了嘴,座下的其他門客們也吃驚地面面相覷。
“要讓他進來嗎?”看門的下人詢問道。
“我記得這個人已經消失了好久了,我還以為他不在帝都了呢。”西門靜惠向座下的諸君詢問道:“你們最近有人遇見過他嗎?”
門客們紛紛搖頭,客廳內近二十人竟然沒有一個表示自己最近有見到過狐息的。
西門靜惠沉默了一下,啞然失笑:“是嗎,沒有人見過他啊?那我倒是很好奇他這段時間究竟去哪了,請他進來吧。”
在門客們好奇目光的注視下,狐息帶著一個披著白袍揹著琴的少女走進了西門靜惠的客廳。
“久違了,西門大人。”
“確實久違了,狐先生,你到哪裡去了?這麼久都不見你。”西門靜惠說話的同時往他身後的少女瞟了幾眼。
“小人家中有些急事,未能向大人辭別便匆匆趕回去了,這一去就是幾個月。”狐息回答道,“這次前來拜訪大人,為了對我之前的失禮表示歉意,特地請來了醉風樓的琴師為大人演奏。”
滿座賓客都發出了驚奇的聲音,這時那個揹著琴的少女將白袍的風帽從頭上扯下去,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醉風樓的琴師?莫非是名動京城的琴姑娘?”賓客中有人已經叫了出來。
“真的嗎?聽說尋常人想見一面都難,他是怎麼把人請出來的?”
賓客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在客廳內迴盪,西門靜惠也流露出了相當的興趣。
“醉風樓琴師琴懷瑜拜見繡衣使和諸位大人。”少女躬身行禮,她雖然披著一領樸素的白袍,但迷人的玉顏丹唇仍讓她像是盛放的海棠。
聽到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確實就是那位難求一見的有名的琴師,西門靜惠的賓客們又驚又喜。
“狐先生有心了,先前你既是為家中急事不辭而別,我也不會怪罪你。”西門靜惠的語氣聽起來也很高興,“今日本來是要議事的,既然狐先生請來了大名鼎鼎的琴姑娘,我們先欣賞一曲也無妨。來人,上酒。”
狐息特意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上,其他人只道他是有意謙虛,卻沒想到他這麼做是為了方便一會兒自己逃跑。
西門靜惠吩咐下人給琴師也準備了坐席,少女將琴橫置於面前的木案上,也不多說什麼,開始活動了一下十指除錯了幾個音節。
狐息悄悄地用不引人注意的動作往自己的雙耳耳道內塞了兩個棉花團,這是來之前少女親自叮囑他做的事,只有這樣他才能在之後的幻音之中倖免於難。
“不知道像狐先生這樣請姑娘出來奏藝需要花費多少錢呢?”有坐的近的人高聲問道,顯然是希望之後自己也能有這樣的機會。
“請我出來,狐先生可是花了血本。”少女十指按住了琴絃,微笑著說道:“他大概受了幾個月的苦,一寸光陰一寸金,這可不就是千金血本下去了。”
“哈哈哈姑娘還真會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對那嬉皮笑臉的人擺了個臉色,忽而轉向上座的西門靜惠,又變成了笑盈盈的樣子:“西門大人今日高朋滿座,似乎有重要的事要商議,我冒昧打擾了。”
“無妨,姑娘請,我也想聽聽久負盛名的京城天籟之音。”西門靜惠客氣地說道。
“那小女子可要自矜一番了,之前可是有人說過,聽我一支琴曲,便是死了也值得呢。”她的笑容有些怪異,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十指已經開始撥動琴絃。
樂聲響起,所有人都感覺心神為之一震。
“西門大人知道這種潑皮的話是什麼人說的嗎?”
琴師在撫琴的過程中說話是件很怪異的事情,幾乎沒有任何一個琴師會在正式演出的時候做這樣的事情,儘管所有人的人都感覺不對勁,但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陷入琴懷瑜的琴聲幻音之中了。
西門靜惠第一個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琴懷瑜問他話他本能地想要回答,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緊接著他意識到自己動彈不得了。
“那個人呀,他也很有名的,小時候生長在北方,八年前才回到帝都被認為皇子,西門大人認識的吧,他就是牧芝仁殿下。”琴懷瑜的笑容已經徹底轉變成了恣狂,她的嘴角高高翹起,所有人都在她的幻音中被奪去了心神的清明。
狐息重重地喘了一口氣,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去,他的步履有些踉蹌,耳朵裡塞的棉花並不能完全阻隔少女的琴聲,求生的本能讓他覺得自己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跨出大門的時候他的腳抬的不夠高,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門外側面一個黑色的人影伸手恰到好處地扶住了他。
“走路小心啊,狐息大人。”蜘蛛等他站穩之後鬆開了手,在黑暗中發笑露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