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裡所有人都彷彿魔怔了一般,在琴曲的旋律中變得呆若木雞,他們全部都陷進了琴懷瑜用幻音製造出來的幻景之中。
意志堅定之人尚能在心中知曉眼前的景象是虛假的,但仍然無法憑自己的力量掙脫出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耳道內漸漸鼓脹產生痛感,死亡在樂聲中逼近。
西門靜惠仍保持著正坐姿態,手中握著一隻酒杯,他雙眼無神地虛視著前方,呼吸越來越急促了。在幻音營造的景象中,他此刻正置身於一片炎熱的沙海,頭頂烈日炙烤,每一次呼吸進入胸肺的空氣都像是在灼燒的烈焰。
身著黑衣的刺客們從大門冠冕堂皇地走近客廳,他們都蒙著面,所有人隨身攜帶的兵器都是一把毫無特點尋常可見的匕首。
他們分成兩列,從客廳兩旁走過,用手中的匕首依次抹過那些陷在幻境中不能自拔的賓客們的喉嚨。
被割喉的客人們一個個倒下,血液漸漸溢滿了他們身下的桌案,再從邊緣一角滴落到地上。
不過瞬息剎那的時間,西門靜惠的客廳就變成了屠宰場,滿座賓客盡數成了屍體。
刺客們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後,全部將目光投向了上座的西門靜惠,安靜地等待著。
撫琴的少女十指在琴絃上用力一掃,琴聲在“錚”的一聲中戛然而止,呆坐在上首的西門靜惠身體忽然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緊接著他就“哇”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歪倒在面前的桌案上。
幻境破除,西門靜惠回到了現實,體內的五臟六腑都彷彿在剛才少女終結曲子的那一掃中被攪碎了,他忍耐著胸腹之內的劇痛好不容易讓自己的視線恢復清明,但映入眼簾的景象幾乎令他立刻就要昏厥過去。
黑衣的刺客們匕首染血,他的客人們全部死在了座位上,撫琴的少女起身脫下了白袍,露出裡頭穿著的豔麗的紅色禮服,這一刻她真正成為了綻放在血海中的妖花。
“你……你……”西門靜惠的內臟已經被她用幻音重傷,現在連完整地說出一句話都很困難,如果就這麼放任不管,他也會在不久之後死去。
但少女是不會讓他以那種方式死去,她懷著為牧芝仁復仇的願望而來,既然是復仇,當然得親手殺死仇人才能足夠快意。
“刀。”她向最近的一個刺客伸出了手,冰冷地說了一個字。
那名刺客朝最前方的首領投去詢問的目光,在得到首領點頭肯定之後,他將自己的匕首交到了少女手中。
琴懷瑜提著匕首一步步走近伏在桌上動彈不得的西門靜惠,她眼中的光采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病態的深邃黑色。
“西門大人,這是我代替阿仁帶給你的問候。”她抓著西門靜惠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提起來,用匕首的鋒刃切向了他一側的耳朵。
蜘蛛暗暗咋舌,把目光移開了,在場的刺客們也有些驚愕,他們都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瘦弱的少女下手居然這麼狠。
西門靜惠發出了痛苦的叫聲,但下一刻他立即就叫不出來了,因為少女在他張開嘴的一瞬間將匕首送進了他的口腔,毫不猶豫地擰動手腕胡亂刮刺。
金屬刀刃與牙齒摩擦發出令人心悸的刺耳聲音,這種聲音讓許多經歷過不少殺人實戰的刺客都感覺毛骨悚然。
“差不多可以了吧,我們得趕在金吾衛有反應之前撤退。”蜘蛛忍不住出聲勸她儘快結束。
少女空洞的眼神恢復了些微神智,她鬆開了抓著西門靜惠頭髮的手,將匕首插進了他的後頸。
“這樣就結束了。”她用手背揩去了臉頰上濺上的幾點血星子,拿起酒杯用酒液淋洗自己的雙手。
“嗯……琴姑娘你先走吧,我們還要善後。”蜘蛛還沒從對她處刑西門靜惠的殘忍手法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說話的語氣有點不自然。
“善後?”她隨口問了一句,走向自己的琴。
蜘蛛一腳踢翻了燭臺,看著火焰漸漸躥上簾幕,說道:“燒一把火是最簡單的。”
少女沒有意見,抱起自己的琴自顧自往外走去。
刺客們向蜘蛛聚攏過來,等蜘蛛檢查過確認西門靜惠已經死透了之後,他們也將四周的燭火打翻,客廳很快就會變成一片火海。
“剛剛那個女人也太狠了吧……”有人小聲說了一句。
蜘蛛也在心裡這麼覺得,這樣一個人或許真的不適合做帝國的皇后,但是這並不妨礙牧芝仁喜歡她。換個角度想,她是因為把牧芝仁當成自己最在乎的人,才會為了他而做到這種地步的。如果終陵棄受傷的時候孟漁舟留在這裡,那麼孟漁舟一樣也會對西門靜惠極盡心狠手辣之事的。
“走吧,任務結束了。”
刺客們離開了火越燒越大的屋子,化作一道道黑影四散消失。
……
宸粼北境邊軍的前鋒剛剛結束了一場不算太艱苦的戰鬥,阻擋在他們前進道路上的約五千匈奴軍被一舉擊潰,統領前鋒的李虎臣率領五千遼東騎軍在打掃戰場之後重整了佇列。
拿下了一場勝利,與使團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但李虎臣心裡並沒有多少輕鬆。在之前的戰鬥中,他感覺到這五千匈奴人的戰鬥力遠低於左賢王東部騎軍的一般水準,因此在戰後打掃戰場時刻意留心審問了抓到的幾個俘虜,得知這些人果然不是東部騎軍的正規主力,只是原先被迫依附於匈奴的一些小部族的弱旅。
左賢王把這樣一支弱旅派來阻擋宸粼的大軍,明顯是故意送死的行為,但那個陰險的匈奴胖子從來不會讓自己太吃虧。
李虎臣一面準備繼續北上,一面派人將戰場的情況匯報給後方緩緩跟進的沈乘雲,他作為戰場上的先鋒,開路破敵是主要的職責,至於戰場全域性的利弊得失自有沈乘雲和他的幕僚參謀會定奪。
不久前他們又收到了一次來自使團的求援情報,匈奴人派出了數量不多但較為精銳的騎兵在使團後方銜尾追擊,吳繼烈表示以自己的兵力快要支撐不住了。沈乘雲也因此幾度派人催令李虎臣的騎軍儘快北進與使團匯合,甚至發出了“李部騎軍可以脫離與後方主力的聯絡單獨行動”這種不符合戰場常理的命令。
李虎臣接到這種命令也頗為無奈,看得出來沈乘雲很害怕使團會在匈奴人的攻擊下覆滅,已經隱隱擺出了不惜代價也要找到並保護使團的架勢。
只是直到如今左賢王的軍隊還沒有露出他的爪牙,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十萬鐵騎會被投入戰場。
同一時間,牧芝仁率領的使團和歸國的百姓已經來到了途中的第三座大營,在這裡他們決定暫時停下來休整補充食水。
前鋒營的統領吳繼烈和方何在休息的時間點算了前鋒營餘下的士兵,在經過了幾次與匈奴追擊部隊的交戰之後,他們的兵力從原先的三千五百縮減到了不足兩千,但匈奴人每次攻擊的力度並未減弱。
左大將麾下的騎軍像是如影隨形一般,每當使團以為自己成功擺脫了追擊,精疲力盡地想要休息一番時,那些令人恐懼的身影總會出現在他們後方不遠的位置。
“過了這第三處大營,南歸的路程差不多就走了一半了,離沈乘雲的大軍也會越來越近。”蕭彥勳對著手中的地圖同牧芝仁商量道,“考慮到我們後面還有追兵,這次休息還是不宜太久,應該儘快出發。”
“我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大家都已經不堪重負了,如果得不到充分的休息繼續走下去,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掉隊的吧。”牧芝仁看著那些百姓的狀況擔憂地說道,他們中的很多人到了營地之後連東西都沒有吃就躺下閤眼睡覺了,連續的晝夜行軍耗盡了他們的體力和精神。
蕭彥勳堅持道:“殿下,最多兩個時辰,匈奴人就會追上我們,吳將軍方將軍他們的後衛任務已經很辛苦了,這種可以避免的苦戰應該盡量避免,將士們這樣犧牲很不值得。”
“前鋒營能戰鬥的還有一千八百人,如果襲來的匈奴人還是三個千人隊,我們恐怕只能再抵擋一陣。”吳繼烈說道,最讓他犯難的地方是軍中攜帶的箭矢快要用盡了,有箭的時候尚能抵禦匈奴人的衝鋒,可一旦箭矢耗竭,他們這些輕甲的步卒在草原上完全無法與匈奴騎軍抗衡。
“好吧,那就休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我們繼續上路。”牧芝仁咬咬牙下了決心。
終陵棄拎著一隻水壺朝他們走過來,見他們在討論接下來的行動,隨口插話道:“為什麼我們晝夜不停地走,匈奴人能晝夜不停地追?他們的騎兵總是精力充沛。”
“他們也許有好幾撥人輪換著追我們。”蕭彥勳提出了這個可能。“但我總覺得他們在玩某種類似貓捉老鼠的遊戲。真要決勝負,直接全軍押上就行了。”
“還是希望利用我們拖住沈乘雲邊帥的大軍吧,只要使團還處於匈奴人的威脅之中,沈乘雲就不得不繼續向北挺進。”終陵棄將水壺拋在肩後。
“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們越早走完行程,軍隊越早能獲得更多的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