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把簾子吹開,臨近日暮的陽光透進屋子。
孟漁舟懨懨地睜開眼,看了一眼窗外,驚覺自己的午覺竟然一覺睡到傍晚。
距離他們在環形山谷的湖畔和流鴉決戰已經過去三天。她想自己一定是太放鬆了,如今忘川在烏月的組織基本已經陷入癱瘓停擺的狀態了,沒有任務,沒有管制,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流鴉和來自幽部的精銳被雲中劍一網打盡後,龍壑鎮竹林中作為忘川據點的別院一時間變得很冷清。
蜘蛛暫時負責起了統領一切的工作,他一面起草準備交給忘川渡主的書信,一面將留在別院內本就為數不多的刺客給派遣去其他渡司掌管的地區。
臺階上傳來的腳步聲讓他放下了筆,抬頭看見終陵棄左手拎著一壺酒右手提著一個油紙包裹正走下地窖來。
“烤魚?”隔著老遠他就聞到了香味。
終陵棄把酒和魚放在桌子上:“我從烏月帶回來的,江中新鮮捕來的魚,烤魚鋪子夥計的手藝也是鼎鼎有名的,嚐嚐吧。”
蜘蛛笑了笑:“你哪來的錢?我這兩天翻渡司留下來的東西,發現你前幾次任務的賞錢都還記在賬上沒發呢。”
“朋友請的。”
他不在乎地說道:“那些沾血的錢不要也罷。”
“荒蕪的朋友?那個使刀很厲害的小姑娘?”蜘蛛開啟酒蓋子聞了聞,嘆道:“真香。”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荒蕪的人啊?”終陵棄這幾日一直在內心糾結這個問題。
“一壺酒一條魚就想讓我吐真言?”蜘蛛擺了擺手,“你還是關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終陵棄在他這吃癟已經吃習慣了,也沒感到多少不愉快,死皮賴臉地問道:“那好歹讓我知道知道你的真名吧,救命恩人?”
“大概叫張錦如或者李耀?還是瞿一航?”蜘蛛“嘿嘿”一笑,“我自己都忘了……”
終陵棄知道他在敷衍自己。
“不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在忘川的另一個身份。”他喝了一口酒,抬起頭來認真地望著終陵棄。
“繪影,這才是我的代號。”他淡淡地說道,“可能很難讓你理解,你只要明白這個代號的級別比那些‘幽’還要高就對了。”
終陵棄聽到他後半句話,渾身一震:“你直接受渡主指揮?”
“你緊張什麼?”蜘蛛玩味地看著他。
“渡主是個什麼樣的人,武功很高嗎?”
“問這些做什麼?”
“你如果不是荒蕪的人,那你殺流鴉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吧?”終陵棄帶著懷疑問道。
蜘蛛微笑不語,只是看著他。
“你向來能知曉很多情報,也能在別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進行監視跟蹤,甚至你知道的情報比流鴉還多。”終陵棄繼續說道,“你早就知道我和荒蕪的人有接觸,早知道我有反意,那天卻沒有警告流鴉,還跟著他一起來赴約了。”
終陵棄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一絲慌亂,然而蜘蛛的雙眼始終平靜深邃。
“難道包括殺流鴉在內也是渡主授意你這麼做的?”
蜘蛛搖搖頭:“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不是。 流鴉是忘川的一名渡司,不會平白無故被處死。而且如果渡主授意我殺他,我會直接命令幽部動手,而不是用那種方式。”
“所以你也是叛徒。”終陵棄說。
蜘蛛笑了笑,岔開了話題:“這幾天你天天往烏月跑,聽孟漁舟說是去和荒蕪的人學武術?”
“是啊。”終陵棄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小孟不高興嗎?”
“那倒沒有。”蜘蛛眉毛一挑,“我只是好奇,你這種半路出家的人學武的模樣,應該很好笑吧?”
終陵棄羞憤地一拍桌子:“那又怎麼樣,萬事開頭難!”
在蜘蛛的一片笑聲中,終陵棄憤而轉身離去。
“世事皆難,少年,不要放棄。”他聽到後頭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
不要放棄?終陵棄走在臺階上,不知不覺回想起今天在雲中劍駐地的事情。
在經受了連續兩天的嘲笑和指責後,終陵棄終於朝藤以寧發洩怒火了。當藤以寧不知第幾次說他不對後,他大聲地抱怨道:“在你們看來我過去學的那些劍術基礎都是錯誤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姿勢都是錯誤的,可這些東西我過去練了好多年,已經深深地刻在心裡了!你讓我一朝一夕改掉,怎麼改的掉啊!”
被他吼了一通的藤以寧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她也有些厭煩了連續兩天不斷地糾正這些基礎的東西。看著沮喪又煩躁的終陵棄,她忽然說道:“行了,今天就不說這些了,咱們來練兩把吧,就當玩遊戲。”
終陵棄驚恐擺手拒絕:“練兩把?不練不練,你怕不是要找機會動手揍我?”
經過之前幾次的接觸和旁觀了那場藤以寧與流鴉替身的戰鬥,終陵棄現在根本不存在自己能和她過招的幻想。
“給你這個。”藤以寧從一旁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根長槍,去掉了槍頭,把白木杆交給了終陵棄。
終陵棄把棍子在手中掂了掂,感覺輕重正合適。
“我空手。”藤以寧說道,“你來攻擊我吧。”
“……”終陵棄滿臉不情願,他說:“你還不如把槍頭給我裝上呢。”
藤以寧莞爾一笑:“江湖上都說月棍年刀一輩子槍,你還是先使棍子吧。況且我的目的不是讓你練這些。”
“那你的目的是什麼……你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我心裡有底。”終陵棄覺得自己越是瞭解武術,就越害怕藤以寧的身手,現在的他比之前和曲深情一起初遇藤以寧的時候要更怕百倍。
“讓你感受一下你自己的力量。”她說。
“我的力量?”終陵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白木槍桿,又看了看藤以寧,發現對方肯定地點點頭。
難道其實我有很強的力量只是自己不知道怎麼正確使用?終陵棄的眼神忽然認真起來,他雙手握住白木槍桿的下端,把棍子豎了起來。
藤以寧站在幾步之外,看起來毫無防備地等待他進攻。
“喝啊!”終陵棄大喊一聲,上前兩步,將棍子朝藤以寧當頭砸下。
藤以寧沒有做任何躲閃動作,而是抬起雙手交疊雙臂,用手臂上戴好的甲具擋住了這一砸。
終陵棄把棍子一收,忽然轉換成了長槍的用法,用一頭朝藤以寧雙臂之下的身體刺去。
藤以寧身前沒有帶甲,她往左側了側身避開了刺過來的長杆,然後右臂往下一鎖將槍桿夾在自己腋下。
終陵棄發現自己無論想讓長杆繼續進或者退都做不到了。
藤以寧猛地往後一退,就讓長杆脫離了終陵棄的掌控。
她將奪過來的長杆撐在地上,失望地說道:“我想讓你感受一下自己的力量有多弱,結果比我想象的還要弱。”
廢話您當初單手就制住我了您忘了嗎?終陵棄哭喪著臉想到。
“明天你不用再來了。”她忽然說道。
“果然還是不行……”終陵棄心中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點點頭沒有表現出太多遺憾。
藤以寧眉毛一橫:“說什麼呢?我都沒說放棄。我是讓你自己先去想辦法把力氣練大再來。”
終陵棄愣了一下,繼而聽她認真地說道:“先送你一句話,一力降十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