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易容術,就是讓自己突然變得很胖,或者很瘦。
當郭羊見到白白胖胖的王鬍子時,愣了好半天,這才回過神來,笑了。
當年威武彪悍的燕人王鬍子,這些年為了將自己藏起來,竟然養成了一隻大肥豬,白白胖胖,兩隻眼睛都快擠成了細縫。
“看來,這種易容術還是挺辛苦的。”郭羊搖頭苦笑,慢慢喝著酒。
王鬍子早就嚇成了一灘泥,低頭癱坐在地上,不敢去看郭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郭羊的手段他見識過,自從他透露草原商隊的情報給燕國公子克,弄死了二十幾個年輕人,王鬍子就徹底藏起來了。
他輾轉了好幾個地方,恨不得上天入地,最後終於發現,最好的掩藏就是徹徹底底換個身份。
於是,他便成了姜掌櫃。
經過這幾年的狂吃海喝,王鬍子讓自己變成了大胖子。他每天都拼命地吃、拼命地睡,捏著鼻子將自己的嘴巴和胃填滿,不敢有絲毫鬆懈。
可是,這狗日的郭羊,其實早就在他肚子裡藏了幾枚釘子,也早就想好了收拾他的法子。
“王鬍子,聽說你每天都吃一條羊腿,兩盤大肥肉,還喝半碗豬油,怪不得保養得如此之好。”坐在一旁默默喝酒的阿奴突然說道。
王鬍子臉上的肥肉一哆嗦,有些艱難地爬著轉了個方向,對阿奴恭恭敬敬地說道:“是啊,阿奴大哥。”
阿奴不再說話,只是瞅著王鬍子冷笑,一爵酒竟似乎永遠都喝不完。
王鬍子汗如雨下,叭叭的掉在地上,很快就打溼了一大片。
郭羊也不說話,一爵酒慢慢喝完,再倒一爵,似乎沒完沒了。
帳篷裡,另外還有幾個人,阿酒,阿木,阿土,還有那個該死的阿金。這幾個狗東西頭髮亂蓬蓬的,大吃大喝,沒心沒肺,對王鬍子看都不看一眼,瞧著就不是好東西。
“郭……主公,王鬍子該死,只求您給我一個痛快。”王鬍子終於煎熬不住,開始苦苦哀求。
早年,他也是一條漢子,而且還頗有野心。
但隨著他手裡的錢財越來越多,身體越來越胖,終於變成了慫貨。
他口上說著求一個痛快,但其實從心底間還是希望能夠活下去,他甚至已經想好,今生今世,再也不會背叛郭羊了,他想做一個徹徹底底的狗奴才王鬍子。
“我也是有苦衷的,主公,自從你們撤進草原,表面上我混得風生水起,賺了很多錢。其實,我早就被燕國公子姬克盯上了,他軟硬兼施,要我跟他合作,否則,不但要想辦法弄死我,還要徹底剿滅咱們的商隊。”
“那狗日的不是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卻是一條徹徹底底的豺狼,跟他那個老不死的父親周公奭一樣,徹頭徹腦就是一個偽君子,壞慫!”
“我們的人辛辛苦苦掙的利潤,七八成進了他們父子的腰包。姬克在燕國招兵買馬,悄悄擴張自己的勢力,周公奭在鎬京和洛邑兩地,利用手裡的權勢,構建了一個天羅地網,簡直就是隱藏在周天子身後的一條毒蛇。”
“他父子一上一下,明著講天道,講仁義道德,講倫理綱常,暗地裡,比我們這些當盜匪的還要齷齪百倍千倍啊。”
“主公,王鬍子對不起你當年的救命之恩,但自從你們撤離,我真是沒辦法啊,他們掌握著天道和軍隊,把我們這些商人往死裡整,從來不當人使喚。”
王鬍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一塌糊塗
。
他的傷心,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只求能夠活命,或者,來個痛快的。
郭羊,阿奴,還有阿酒阿木那幾個小畜生,竟然對王鬍子的表演無動於衷,該吃吃,該喝喝,似乎完全忽視了王鬍子的存在。
郭羊慢慢喝著酒,似乎有些失神。
他在慢慢回憶。
當年,自己為了一個狗屎天水寨,出生入死,為那幾百號人搞鹽巴,搞糧食,和阿奴一起大搞生產,開墾荒地,種植莊稼,養殖牛羊牲口,並為男人找女人,為女人找男人。
為了那個沒有貴族也沒有奴隸的天水寨,郭羊與流民鬥,與狼群鬥,甚至深入險地跟那些燕國騎兵鬥。
一件件,一幕幕,在郭羊的心裡慢慢閃過,將他的一顆心傷透了。
心裡的傷難以癒合。
人啊……
郭羊慢慢喝著酒,暗暗嘆了口氣。
他對別人太好了,但別人誰還記得他的好?那些狗雜碎,在那些艱難歲月,郭羊一把屎一把尿的,像拉扯自己的孩子那樣,讓他們活下來,誰料到,到頭來,這些人要麼好了傷疤忘了疼,成了吃飽喝足的小商小販,把他郭羊根本就當是一個屁。
要麼,如王鬍子,徹底背叛他,在他的背後狠狠地插了一刀子。
郭羊的心在滴血,卻看不到傷口。
他已經學會隱忍,在這亂紛紛的世道裡,郭羊終於學會了鐵石心腸。
他深深的、長久的凝視著王鬍子,他需要將這個人的樣子永遠記住。
這是一顆罪惡的心,一條不值得憐憫的毒蛇,一坨令人作嘔的臭狗屎。
還有那些天水寨人,郭羊都不願意再想起他們。
“阿酒,過來。”郭羊暗暗吐了一口氣,淡然說道。
正在喝酒的阿酒慢慢爬起來,不情不願地走到郭羊身邊。
“師父,這任務交給阿木吧,我太恨了,害怕一時失手弄死他。”阿酒哭喪著臉說道。
“阿木還是個孩子,你別教壞了他。”郭羊瞪了阿酒一眼,說道。
“師父……其實,我也是孩子啊……”阿酒縮著脖子,一副賤相地說道。
“哦?你看我這記性,你明明是個孩子,怎麼把小紅給你接來了,我真是有些糊塗。阿奴,回頭讓人把她送回南燕國去。”郭羊一本正經地說道。
“師父……好好好,我去弄死他算了。”阿酒一臉鬱悶,兩步跨到王鬍子跟前,劈手揪住他的頭髮,提了就走。
王鬍子一陣慘嚎,哀聲求饒,大爺祖宗喊了一路,終於遠去。
“師父,我去跟阿酒哥哥學兩招去。”阿木側耳聽著,終於忍不住了,跳起來就往帳篷外面跑。
“阿木!回來!”郭羊冷著臉喊道。
“師父,我去去就來。”阿木隨口敷衍著,幾個閃身就不見了。
郭羊搖頭苦笑,喝了一口酒,轉臉看著阿金笑道:“還是阿金乖,那兩個小土匪一點都不聽話。”
阿金趕緊爬起來,單膝跪地,大聲說道:“師父最明事理,對付敵人,就須一刀斃命,斬草除根。阿金銘記於心,不敢忘記,所以,王鬍子的十幾個老婆和一堆兒女,阿金一刀一個,絲毫沒有讓他們受苦。阿酒哥哥和阿木小弟,他們太過心慈手軟,弄死個仇人還婆婆媽媽,師父就應該狠狠地責罰他們,別讓他們再搶我的酒喝。”
郭羊聽著,端了一爵酒,愣住了。
這個阿金老老實實的
,手段……算了算了,反正都是仇人家眷,斬草除根方能永除後患。
郭羊心裡安慰了自己幾句,想溫言鼓勵阿金幾句,卻一時間尋不到一句合適的。
“噗”一聲,在一旁默默喝酒的阿奴,突然就把一口酒噴了出來。
……
王鬍子最終還是落到了阿木的手裡,他苦苦哀求,破口大罵,甚至伺機尋死,都沒什麼效果。
阿木直接就是個瘋子,比阿酒還認真,王鬍子整日整夜地慘嚎著,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兩三遍,阿木還是有些不放心,專門尋來十幾張羊皮,分門別類記錄下來,反覆驗證。
王鬍子落在阿木手裡,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那個瘋子不僅將自己憑空想象的刑罰,在王鬍子身上都嘗試了一遍,最主要的是他疑心太重。
有些事情,王鬍子已經交代三四遍了,阿木還是有些不放心,揹著身子看一眼羊皮上的口供,突然會再問一遍。
言詞、語氣和感情色彩略有差異,那個瘋子就會挖空心思地折磨王鬍子,一直到每一遍的口供都完全吻合,這才滿意地出去喝酒吃肉,讓王鬍子緩一口氣。
王鬍子想死,偏偏一身肥肉保養得極好,再加上阿木好酒好肉的強塞亂灌,還讓他乾脆死不了。
身體忍受著天底下最殘忍的各種刑罰,還被阿木的疑心和認真弄得有些神經過敏,只要阿木一開口,哪怕是那個瘋子偶爾咳嗽一聲,王鬍子的一顆心就揪緊了,像一條敏感的魚,絕望地躺在案板上。
王鬍子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感覺好像是一個大帳篷,但這個帳篷一直搖搖晃晃地在移動,好像沒完沒了地在大地上漫遊。
終於有一天,大帳篷好像停了下來,王鬍子看見阿木似笑非笑地走了進來,嘴裡還哼著商人後裔們才會的小曲兒。
王鬍子有個預感,自己終於可以解脫了。
他感激地看著阿木那張被野狗啃過的臉,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看你這點出息!以後別說……不對,是別想你是天水寨出來的人。”阿木有些厭煩地皺了皺眉頭。
王鬍子一聽,又開始絕望了。
他想死,真的很想立馬去死。
“王鬍子大哥,你放心,就你這身板,活個十頭八年沒問題。男人麼,不要輕易流淚,也不要輕易就想死想活的,聽話,啊!”阿木溫柔地拍了拍王鬍子的臉,說道。
“阿木兄弟,求求你,弄死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王鬍子手腳被牛皮繩子綁著,躺在一片木板上,苦苦哀求。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沒事,再一次,就一次,我就放過你。”阿木笑著說道。
“阿木兄弟,求求你……”王鬍子還要說什麼,阿木一把捏住王鬍子的嘴巴,抽出一把小刀子,伸進去一頓亂攪。
王鬍子渾身顫抖著,兩隻眼睛猛地凸出。
“狗日的,弄死我那二十幾個哥哥時,你沒想到有今日吧!”阿木突然變得面目猙獰,收起小刀子,刷的抽出一把大刀子,“嚓嚓嚓嚓”四聲輕響,就剁掉了王鬍子的四肢。
鮮血狂湧,王鬍子一聲慘號就暈了過去。
阿木認真地將那些傷口包紮好,從頭髮上提著,走到一口大甕邊,小心翼翼地將王鬍子塞進去,提來一袋磨得很細的鹽巴,倒進大甕。
“王鬍子大哥,我把你當一件禮物,送給你的周人主子,你說好不好?”阿木溫柔地摸了一把王鬍子慘白的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