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嶺一戰,弄死了兩三千人,草原人的兇名很快就傳播出去了。
中山國邊城,那些諸侯國的人聽到訊息後,面面相覷。
那不是一塊肥肉嗎,怎麼就變成了一條蛇?
“弄死那些草原狼!”
“大軍出擊,把他們撕成碎片!”
……
一群昏昏欲睡的將軍們終於活泛起來,一個個暴跳如雷。
一條條命令釋出出去,一列列兵卒派出去,旗幟鮮明,鎧明甲亮,生龍活虎,的確都是精兵強將。
派往草原的軍隊搭配很講究,戰車佔了多數,騎兵次之,所有的步兵則主要以工兵、盾牌手和弓箭手為主。
戰車用來佈陣衝鋒,專門對付草原人的騎兵,這也是諸侯國人最為依仗的兵種。所以,大家都是信心滿滿,畢竟,那些草原人連年內鬥,早就虛弱不堪了,只要不深入大草原,就相當於去打一次獵而已。
所有的軍隊撲向殺狼口,越過山脈,穿過兩三百裡的荒漠戈壁,進入大草原。
那裡,可有七八千匹戰馬等著他們牽回來呢。
不過,野狐嶺一戰,給大家敲響了警鐘,那些草原人看起來很老實,其實個個都是狡猾的豺狗子,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咬你一口。
兩三百裡,一個來回三五天,加上草原圍獵一個月就可以凱旋而歸。所以,大軍出行,並未準備多少糧草。
其實,農耕部落人對那些草原心懷一種天然的恐懼,那茫無邊際的遼闊,讓這些握慣了鋤頭與犁耙的人們茫然無所適從。
草原太荒涼,也太寂寞,讓人渺小。
在這片土地上,人會變得沉默寡言,就算是七八天不說話,似乎也很正常。
不過,因為很自信,所以大家都很精神,諸侯國那些年輕兵卒對草原充滿好奇,興致勃勃地東張西望,老遠看見有牧人騎在馬背上,懶洋洋的,昏昏欲睡。
那些羊羔子真肥啊,騎兵隊一個衝鋒,“轟隆隆”就接近了那一群羊。
牧羊人猛地一驚,睜開朦朧睡眼,就看到一隊凶神惡煞的騎兵衝了過來。
牧人一聲唿哨,召來自己的牧羊犬,抱頭鼠竄就跑開了。
草原人的騎術好,馬匹快,所以並不擔心這些農耕部落的騎兵追上來,他跑開一兩百步,勒住馬頭,回頭就看到那些狗雜種趕著羊群往回走。
牧人破口大罵,像條癩皮狗似的,跟在騎兵隊後面不遠處,不甘心地射出了幾箭。
騎兵隊的一個人肩膀中箭,氣得哇哇大叫,於是,七八十人回頭一通亂箭,就將那牧人嚇得落荒而逃了一兩百步。
羊群是草原人的衣食父母,就像農耕部落的土地一樣,既是財富,也是養活他們的東西。
牧羊人遠遠地跟在騎兵隊後面,不肯遠去,用一種奇怪的語言大聲詛咒,哭天搶地,看得諸侯國的兵卒們哈哈大笑。
……
一路上,不時碰見草原人的羊群,甚至還有牛群,都被諸侯國的人順手搶了,成為大軍的糧草。
這情況有點妙,大家嘗到了甜頭,原本沉悶的草原行軍開始變得有點意思了。
不斷有探馬來報,草原商隊的幾千匹駿馬在西北三四百裡外,隨行的有將近三百草原人,馬群太大,他們不敢走太快,要不然很容易炸圈。
聽到一連串的好消息,那些將軍既高興又有些擔心,畢
竟,這是進了人家的地盤,千萬不可大意。
野狐嶺上,那兩三千人的血估計還沒乾透呢。
為首的將軍深思熟慮後,派出更多的探馬,將方圓數百裡的情況隨時向他稟報。他是燕國的一名老將軍,年輕時候,曾經在西北之地跟氐人打過仗,而且,還有個羌族的老丈人。
所以,他對遊牧部落人還是多少知道一些底細的,起碼,那些低階的錯誤絕對不會犯。
孤軍深入,最需要的是速戰速決,等那批戰馬得手,就立即退縮到殺狼口以南。這是諸侯國將軍們的打算。
好在,那些蠢貨草原人給大家提供了大量免費的糧草,而且還是肥的流油的羊羔子和牛,這讓將軍們少了很多疑慮。原本準備的一個月糧草,暫時都用不上了,便乾脆好好儲存著,等回頭的時候再吃。
……
邊城,黑耳巷,一座莊園裡,二人在密謀。
“公子,那邊傳來訊息,諸侯國的聯軍進入草原腹地四百多裡,正向西北方向撲去。”清瘦男子顏文長躬身說道。
“嗯,不錯,老將軍那邊還有什麼訊息?”燕國公子姬克點了點頭,問道。
“老將軍說,他帶著那些諸侯國的蠢貨在草原上兜圈子,給我們爭取時間。不過,他提醒我們,草原人狡詐,不可輕敵。”顏文長說道。
“那是自然,草灰蛇線,伏脈千里,那個叫郭羊的草原人就是一條小狐狸,那是他還沒有遇到真正的鷹。老將軍深得我意啊。”姬克展顏一笑,端起一斝酒。
“公子深謀遠慮,文長敬服!”顏文長也端起一斝酒,用袖子遮了嘴,文雅地喝乾。
“給老將軍傳話,聲勢還可以再大些,帶著那些蠢貨多走點彎路,還要與那幾千匹馬若即若離,不可驚得他們逃竄到草原深處,那就不好玩了。”姬克淡然說道。
“是,公子。”顏文長起身,躬身一禮,退出去七八步,這才轉身出門。
聽著顏文長踢踏踢踏地走遠,姬克輕輕咳嗽一聲,溫言說道:“先生可以出來了。”
屏風後轉出一人,卻是哈日瑙海。
他早已脫去身上羊皮袍子,換上一身青布麻衣,頭髮梳洗得頗為乾淨,簡單用一條帛帶束了,披在後面,竟是一副世外隱士高人的形象。
“哈先生,來,克繼續聆聽教誨。”姬克微微欠身,恭謙地說道。
“公子謙虛了。我只不過一雲遊四海的閒人,當不起公子厚愛啊。”哈日瑙海緩步過來,淡然說道。
“姬克能得哈先生耳提面命,實乃大幸,來來來,喝酒。”姬克舉斝相邀。
“呵呵,方外之人,清談下酒,自是妙不可言,但公子是幹大事的人,關鍵還是要講求謀略,以務實為要呢。”哈日瑙海搖身一變,竟然成了世外高人,此事若讓郭羊見了,一定也會愕然無語。
“先生乃高人,即便是克能拾點牙慧,也是大有啟發呢。尤其是先生對漠北草原人情世故之熟悉,就很有價值。也不瞞先生,此次請先生過來,正是要依仗先生之大能呢。”姬克溫文爾雅地說道。
“哈某長期得公子資助,忝為九雲觀主,此等高義,出點餿主意,那是太應該了。”哈日瑙海捻鬚呵呵一笑,淡然說道。
“那我也就不再饒舌。此次,克遇到一條草原小狐狸,前面想必您也聽到了,我們準備了後手,打算抄他的後路,得那七八千匹駿馬,先生
對此可有高見?”姬克目光微閃,淡然說道。
“不就是個郭羊麼,他的確算是草原上的一條豺狗子,心狠手辣自不用說,但就謹慎而狡猾的心性而言,還的確值得一斗。”哈日瑙海淡然笑道。
“先生請明示。”姬克說道。
“他所依仗的,其實乃你們農耕部落人發明出來的弩機,野狐嶺一戰,輕鬆滅你們兩三千人。另外,他還有一隊騎兵,約莫千人左右,多為商人後裔,悍不畏死,武功高強,需要謹防。”
“此外,那幾千匹馬,乃是他丟擲的一個誘餌,勾引貪吃的虎狼,所以,就得提防他的後手。”
哈日瑙海端起一斝酒,慢慢喝了,繼續說道:“草原人有個致命弱點,那就是離不開自己的羊群和牛群,所以,他們當然就離不開水草。牛羊是他們的糧,草原遍地都是草,所以,讓你的人只需嚴密監視那些水草豐美、牛羊匯聚之地,就能尋到他們的大部隊。至於如何布兵打仗,這可是公子的長項啊。”
“先生果然熟悉草原人的戰法,克茅塞頓開。”姬克長跪而起,敬了一斝酒。
“還有,郭羊狡猾,須得謹防他故布疑陣,誘你深入草原腹地,那就有些不妙了。草原上,沒有大隊的牛羊支撐,根本就難以解決糧草問題。之前,有商人先祖武丁王與騰格爾人部落大戰,三萬兵卒深入草原八百裡之地,糧草斷絕,最後殺馬充飢,被騰格爾人的騎兵一日一夜間屠戮殆盡,此為前例。所以,公子需要做好充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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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克微微點頭,沉吟著,陷入沉思。
……
邊城,城南鐘鼓巷,一處高牆大院裡,閒花落英。
房內收拾的簡單而清雅,一張大木案上鋪開數張羊皮卷,卻是地圖。
一中年男子雙目深幽,雍容華貴,正俯身檢視那些地圖,並不時提筆在上面圈圈點點。
突然,一人步履匆匆,快步走進房間。
“主公,我們的人傳來訊息,果然不出您所料,燕國那條小狐狸真的另派一支騎兵,越過燕山,試圖繞到後面下手。據報,這兩天他們的人應該已經深入草原腹地五百餘裡了。”
一面容清瘦的老年男子低聲說道。
“嗯,知道了。”中年男子頭都沒抬,眼睛盯著那些地圖,淡淡說道。
“主公,此間事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去了?”清瘦老男人說道。
“明日就出城。不過,也不用急著就回晉國,到邊境附近吧。另外,將燕國騎兵進入草原的訊息散佈給東夷殘部,我倒是要看看,那條小狐狸還有沒有後手。”中年男子淡然說道。
“主公……那八千匹戰馬?”清瘦老男人遲疑著說道。
“嘿嘿,草原人又不傻,丟出一塊肥肉,就是想讓大家一擁而上,他們躲在遠處,隨時準備給我們致命一擊。別管了,讓我們的三千虎賁隨時待命,必要的時候,將這個中山國順手滅了吧。”中年男子終於抬起頭,雙眼佈滿血絲,顯然已經好多天沒休息好了。
“是,主公。他們都圖個虛擬的誘餌,主公謀取的卻是實打實的好處,嘿嘿,事後,估計周公奭那條老狐狸要氣得吐血了。”清瘦老男人嘿嘿一笑,轉身出門而去。
“嘿嘿,七八千匹馬……就算一口吞下去,也得好好消化三年兩載啊。可笑,可嘆,可悲!”
中年男子揉著眉心,緩緩坐下,端起酒爵,飲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