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七的臉色很差，任誰與他一樣經歷過此事後，都不會好到哪裡去，而且也不僅僅是“臉色差”的結果了。若是女子，定然是一聲不吭便暈過去，若是老家夥瞧見了，說不定是要將最後一口氣嚇停，兩腿一蹬便道是去也。
另當別論，也不算是什麼壞事，至少本是與徐七毫無關系。
可也算是天大的禍事，原本與徐七沒什麼關係，如今便是得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了。
原本徐七可以摸清楚前後脈絡，置身事外。可現如今，經歷過那一幕，見著了那一幕之後，徐七再沒了置身事外的打算。
“我家老爺喜好安靜，最好不要靠近街上，免得煩雜。老爺還有煮茶賞日出的習慣，房間位置最好是靠向東側，不要正對，也不要給城牆頭擋住了視野。至於住的時日，老爺說若是合心意那常住下也非不可……當初老爺就在東海旁邊的鯤鵬樓和京城的桃花園住了都不下大半年。卻不知瑚惠居是否還剩下如此的房間？”宋二客客氣氣的問道。
劉寬翻了翻賬簿，仔細找了找。“嗯……這還真沒有。”
瑚惠居的掌櫃的可算是真真正正的甩手掌櫃的，而劉寬，本是打點上下的忙活事兒的，只因為多識了幾個字，多懂了些算盤敲打，才是到了櫃後，負責招接新的客人，推薦合適的廂房，還有記賬。
劉寬面有苦色：“最快的一間退房還要等到月底才滿期，是三樓東南側的廂房，剛好符合客官您家老爺的要求。雖說沒到期，可那間屋子向來是沒人住的……”劉寬有些為難，怕是要因為這茬子時差，讓這到手的大買賣走了個空。要知道每次三樓租期滿後，為了招攬新的客源可是得要他們這些人累死累活賣弄口舌的，瑚惠居表面上風光，可就不知為何，掌櫃的賬簿總是虧空，甩手掌櫃的從來沒到瑚惠居里坐過櫃填過簿，只有他們幾個人當家作主，攬客收銀。一年到頭來賺得的銀兩全靠他們自己想法子。
“向來沒有客人的話……那不如先讓我家老爺子住下？”宋二問道。
劉寬仍舊在猶豫，宋二所說正是他心中所打算的，可在未到期前將之收回租給別人，算是大忌。租下以後從來沒有人住過，這一點劉寬是很清楚的，三樓東南側的廂房也保持了半月一次清掃的規矩，他也曾進去看過，沒有人住過，也沒有東西放在房內，廂房內乾乾淨淨，總覺得有些詭異。
“那也行。”猶豫了許久，咬了咬牙才是答應下來，“你得記住，這事兒不能外傳。不然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對於他來說，是怕砸了瑚惠居的名聲。而劉寬卻也以為宋二是真真正正為自家老爺子挑選屋子來的，當然是不能將事情透露出去。
“是否先帶我去看看屋子？”宋二試探道。
“可以，他們正輪到今日打掃三樓各間廂房，估計再有一會兒人下來了，便帶你進去看看。”劉寬笑著答應道。
話音剛落，頭頂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隔著一層也聽得清清楚楚，不僅僅是腳步聲，還有尖叫劃破安靜的午後。
“快來，出大事了！”樓上有人下到一樓樓梯上，朝著櫃後記賬的劉寬便是喊道。因為看見了外人在旁的緣故，沒將事情講個明白。誰都能從其臉上看出驚懼之色。
“客官稍候，我先去看看。”劉寬順著樓梯上樓去，匆匆忙忙只留下宋二一人。
宋二嘴角扯起笑意。“早知道這麼方便，就不用費得這般麻煩了。”宋二看了眼桌上的賬簿，敞開抽屜中被劉寬翻出來的紙頁微皺。他撿起紙頁，看了會兒，大概記下了內容，轉身離去。
扯掉臨時趕工製成的麵皮，揉成團丟在門旁的垃圾木婁中，從今以後再無“宋二”此人。
徐七再沒回頭，再沒看上一眼瑚惠居的招牌。
從今天起，瑚惠居的招牌可算是砸了個乾淨。
或者說更讓那些富家子弟貴公子趨之若鶩？
大概大概。
月色皎潔。
兩道黑色籠罩的人影鬼鬼祟祟的……蹲在屋樑上。瑚惠居的三樓梁木上。
“這木質真不錯。”徐七讚歎。
“為什麼？”
“能承受的了你的重量，絕對稀世珍木。”徐七輕笑著。
“小白……”
“閉嘴。”徐七突然冷了下來。
“你這……你這是只許州官嗚嗚嗚嗚……”
“閉嘴，又來人了。”徐七在白玉的耳畔說道，由馭氣術的“隱”字訣，以內氣包裹語聲，傳入耳，大約像是“傳音”般的功法了。
白玉本就是人高馬大的模樣，如今和徐七一同穿了夜行服，再是蹲在樑上鬼鬼祟祟，再是被徐七捂牢了嘴的模樣，若是給他自己看清楚了，都要忍不住笑出聲來的。
可惜現在兩人都笑不出聲來。
徐七的理由是，瑚惠居死了人的事情傳出去以後，即使如若龍潭虎穴，那隱藏著的，包攬下三樓東南側廂房的主人，也會適時出現。如此價千金的屋子卻無人居住，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屋內藏了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其擁有者都不信任放在自己的身旁，重要到需要在瑚惠居的名聲下掩藏至今。
今夜月明，三樓每間屋子的房門窗戶都是敞開著的，銀亮月色能透過窗與門，打在走廊道上，能照亮那一塊一塊的地兒。即使今夜來者不掌燈，蹲在樑上的兩人都能藉著月色觀察清楚其動作，況且白玉和徐七加在一起，無論來的是誰都不應該能安然離去的。一切的計劃都很完備，兩人正安心等著，徐七也正因為發現了動靜才捂住了白玉的嘴。接下去看到的一幕，令兩人的面色變作死灰，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兩人竟也是在止不住的顫抖。
窸窸窣窣的聲音，和著指甲扣過木板的聲音，清晰可辨。黑夜如墨，唯有閣外透進來的明亮月光照亮些許，能讓徐七和白玉看清了這一幕：本該是昨日死了尚且被分屍的女子，正趴在地上，如同一條蟲子緩緩蠕動。時不時地抽搐，在陰影中與月色中忽隱忽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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