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書生快意瀟灑,你看那書生舞文弄墨,你看那書生……孰人又可知那書生的苦?
的確,無人能知,只看見了他們的表面光彩,有何知其人確確實實付出的是多少的年華?
笑問醉書生:“你可曾後悔?”
答曰:“縱使埋沒人海,無憾也無悔。”
都說秋意漸濃,遊子思鄉。秋天的時候,大概還在無慮地遊玩江湖吧?
以至於這冬日將過之時,卻是在爆竹聲中想到了家鄉。
這書生也是奇了怪了,按理來說讀多了書該是懂了孝為何物,至少在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的時候該與家人一道吧?因而徐七知道,自己若是給聖賢看到,必定是要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的。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爹孃是健壯活著的,他身為兒卻遠遊了,尚且無兄弟姐妹,還是個沒有固定目的,極為漫長的遠遊。
無數的箴言被他一一無視,或者是說根本沒有讀過的——便是成了‘不孝之徒’。
而這個書生居然還說羨慕自己,果然是讀書比不上的遊歷天下好嗎?徐七也不能給出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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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砸吧著嘴,慢慢吞吞的在不大的床上翻了個身,翻過了矮小的橫欄,臉朝下摔了個正著,在痛中散去了全部睡意,大開的窗門冷風颼颼吹,更是給了書生一個徹底地清醒。
臉似乎變了形,卻不是很痛,原來是正巧摔在了一塊枕上,也幸虧是摔在了一塊枕上。
實心木枕發出了怪聲。
書生再仔細瞧瞧地上,鋪著一層草蓆,估計徐七昨晚就睡在這兒。
“徐七?”書生抓了抓蓬雜的頭髮。
屋子裡空空的,只有書生一人。
三兩步就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頭,成片散落的爆竹紅紙,整座城像是被紅色洗劫了一番。
“大年初一?”書生的頭抽痛了一下,眼眶也是痠麻。
“昨日是除夕?”書生又是疑惑了。
書生居然記得徐七而忘了昨日除夕夜熱鬧至極的廟會,和徐七相識還不到一日。
昨夜的廟會,似乎只記得便宜酒肆的酒水和菜餚,還有路上扭著腰肢的女子們了。也想不出再多,於是隨意套上三兩件衣物下樓了,椅凳上也就這三兩件衣物散發著臭氣,是書生的。
剛下樓,瞧見的事客棧掌櫃的在點著賬目,似乎所有的掌櫃的統一姿態便是:點賬目。難不成他們找不到別的可做之事?書生撓撓頭,他根本沒有細想過。
客棧的掌櫃是個年輕傢伙,老掌櫃的死了,客棧是遺留下來的物品之一。聽說還有四五百兩的銀子存在錢莊裡,老掌櫃的死的一天,這個不孝子披麻戴孝就跑錢莊裡把所有錢弄了出來,到那美名其曰的地字號錢莊——也就是賭場,每天大清早去裡頭賭錢,甚至連其他的賭客都沒到的時候就早早玩起來了,吃穿的是珍饈臺和百寶衣,在城裡最大的青樓中過的夜。
只有半旬不到,賭錢贏來的小頭,和輸掉的大頭,再加上放開手腳花去的借去的,原本裝著四五百兩的包囊是變了個乾乾淨淨。
誰人也想不出這傢伙是發了什麼瘋癲,若是把銀兩隨便投在海運商路上——這兒離東海本就不遠,不少的人都是幾兩幾十兩起的家,若是這幾百兩砸在了商路上,再說也是有個水聲的,走了運,稍微有點頭腦,便可痛痛快快成個地方富賈。
任誰也是心痛惋惜的,誰讓他們是沒有一個死了留下幾百兩的老爹呢?
書生卻覺得快入中年的現任掌櫃的是有些故事的。一個回頭,賬臺後的年輕掌櫃的不見,估計要不是去房間炕上坐著就是出去看看新鮮玩意去了。
唯一的店小二就是掌櫃的兒子,母親是跟人跑了,好像是個負笈遊學的士子。小家夥就在兢兢業業在打理著他爺爺留下來的不大客棧。
一大一小便是一個家,一個客棧。書生雖是頭痛,仍是朝著孩子笑了笑。小家夥也是受寵若驚地咧起嘴‘還’了個笑。
“知道和我一同來的傢伙在哪嗎?”
小家夥指了指後院。書生扯了扯打卷的長髮,走向後院。
掀開舊棉被做的‘簾幕’,便是在不大的後院裡看見了他,他正打拳。
書生見徐七時,就是覺得他像個冷麵判官一樣——話少,人悶。
肯定是有故事的人。書生當時這樣想。一直以為闖蕩江湖的傢伙該是開開心心大大咧咧,對著每件事物都有好奇心的。書生以為,若是自己當了江湖人,就是這樣的,書上寫的還真不錯。至於什麼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破話,書生才不會在乎哪怕一點點。
“嘿!”書生打了個招呼。
徐七瞄了書生一眼,似乎覺得沒有意思,又是繼續手腳身體的動作了。
書生抖了抖眉毛,在書院裡很少被人無視的,除了在遇上那些吃喝不愁混日子的傢伙,書生才會繞著走。
突然發覺也不是很難堪嘛。書生最是樂觀了。
從井裡打上小半桶涼涼的井水,已是覺得雙臂發酸。就這麼洗漱起來,在正月時節凍得牙齒發顫。
“後廚裡有燙水。”徐七隨口說道。
慢慢抹著臉的書生立刻丟下水盆:“不早說!”就是急匆匆地向後廚裡去了。
書生沒住過客棧,也不對客棧熟悉得清楚,不然哪會如此傻愣愣的打井水洗漱。
“睡一個早,厲害。”徐七看不順眼書生,頂頭上的是快要升至最高的暖日。
看不順眼書生的原因?是與曾經的自己太像了嗎?
忽的發覺心態又老了好多。
“呸呸呸晦氣晦氣晦氣!”徐七妄圖驅散身上的老氣。
“晦氣什麼?”書生的臉湊了過來,還有點點淤青腫起,大約是昨日的傷還未好去。
於是又是一巴掌貼上臉來了——啪!
哀嚎陣陣從後院傳出,卻被新一輪的爆竹聲炸散開來。
“要幹什麼。”書生看著眼前的‘山珍海味’有些心慌慌。
被揍了一頓又被請客吃飯,吃的也不過是:
兩盞酒,一盤牛肉、一盤牛肚、一盤青鯉外加一盤包心白葉湯——有酒又有湯,實在是江湖蠢人。
“寫家書。”他說。
老道身後跟著的是垂頭喪氣的黑衣。
黑衣現在並不穿黑衣。
“提起精神來!”老道中氣十足地喊道。
“喔……”似乎一言一語都被放慢了速度,黑袍衣就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悟道,要有衝勁!”
“喔……”
老道一巴掌拍在黑衣低垂的腦袋上:“給我提起精神!”
“煩死了!你個死老道士不給吃飯悟個屁的道!”
——這一幕,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