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許下十年之約，其實也不是非得要個十年的。
卻找不到約定之人了。
書生有時候覺得自己很苦，若是像尋常書生一般苦讀聖賢不聞窗外，或是流離於鶯歌燕舞聲色中，都不會如此。
想來就算是被迷惑，也好得過看透的苦了。
便又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地想法。
——讀聖賢書、讀野史，知過往千年又如何？
本以為只要有堅定信念，只要有真材實學便是終將能夠越過龍門登上金榜。
——年信仰卻是在那個雪夜被毀了個徹徹底底，也許是在那寒冷徹骨的寒風中凍結住了，那夜的風甚至遠比千年雪山頂的冰雪還要寒冷吧？
若是一昧地苦讀書，再沒有交上好運的話，就是像家中老夫子一樣一生碌碌無為了吧？
“其實老夫子也是蠻苦悶的啊。”書生幽幽嘆了一句。
不說是不是像那位在朝大官一樣‘滿腹經綸’，但也是碌碌無為了大半生，估計沒個二三十年就要入土為安了。自小盯著自己讀聖賢的老夫子的確是死板，惹人生厭，也只是外人所見，書生是沒有真正地討厭過老夫子的。
“快點走，別像個女子走路一扭一扭。”徐七的催促打斷了書生內心的澎湃洶湧。
“我哪裡走路一扭一扭？”書生罵罵道，還是忍不住朝自己的腿看了看。
“既然不扭還墨跡，我還要趕路。”
“你要走了？”
“廢話，好男兒志在四方！”突兀地，書生低下頭來加快了步子。
“嘻，難不成是捨不得我了？”徐七突然笑道。
“你又不是水靈腰肢的女子，誰會舍不得你？”
徐七徹底噎住了。
已是去了驛站，沒有意料中的順利，又是折返回市，只是因為驛站裡的備用紙墨皆是無了。
“你不是書生嗎？家中總會有些筆墨紙硯可以用的吧？”
“不想回去才會跟你廝混一起的。”反倒書生變話少了。
“呸，什麼叫廝混！”徐七的話頭多起來了，反倒是在這將要離別之時。
又是一路無言。
“店家，最便宜的筆墨紙硯一整份！”徐七朝著書生指向的店家說道。
“四兩半的。”書生突然前來插嘴了。
徐七斜眼看了一眼書生，書生斜眼看了一眼他，莫名的互看不順眼。
“太便宜……無用。”
“沒錢。”
“……”
“我送你罷了，算是還昨日今日的恩了。”
“嘖……恩情怎可用銀兩來計算？你們書生不是常說情誼重比千金！”徐七捨棄了一貫的摳門思想，和書生較上勁來。
“還要不要？”書生算是摸透了他的心思。
“廢話。店家，四兩半的裝起來，這傢伙付錢。”徐七指著書生，朝著店家催促道。
“家書還要我一個外人代寫？”
“我樂意不行嗎？”
“你不識字罷了。”書生翻了個白眼。
“呸你丫的！只是手法生疏怕是家中的老爹孃老眼昏花看不清。”
“不就是字爛如泥，早說罷了，廢我時間。”
“要你多嘴？”
“家中老爹孃卻遠遊，不孝，，看你沒有婚嫁無留子嗣，又是不孝！”書生開始了噼裡啪啦地言語，皆是條條對他：“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徐七隻當耳旁風，不聽不怒。
冬日暖陽照得人渾身軟酥酥。
他講著，他寫著。
兩人。
再次回到了驛站，繁瑣地包好了家書，給出了一筆不菲的銀兩，徐七沒有心疼，而是想著千百裡之外的家如今又是何樣。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濃濃的煙火香中，卻是遊子他鄉，這比當秋日惹得人更思家。
徐七站在城外官道旁，身旁立著地是不可耐煩的驢子，肩上趴著兩隻小貂，小貂數這兩日躲行囊裡，書生也未曾見過它們，倒是覺得驚異了，而徐七的初衷不過是為了防止節外生枝。
書生在城門的陰影下，徐七清楚發覺到書生的奇怪了，絕對不是由於他的離去而這般的。
“走了也不給一兩句送別詩詞？”
“廢話，詩詞哪有那麼好編。”
“還以為是脫口便出了呢。”
“嘁，滾吧滾吧，闖蕩江湖別死在路上就行。”書生擺了擺手，彷彿是要趕他走一樣。
“等你金榜題名再來見我！”徐七笑罵了一句。
書生遙望著一人一驢遠去的背影，莫名的惆悵起來。
——不過兩日都不到的相識相交，卻是如同數十年未見的老友一般親切自在。書生沒有交過什麼知心知底的友，既不富貴又不惹趣，即使是在書院中憑藉著聰明的腦袋瓜子惹來風光無限，也是孤獨的啊。
“有什麼孤獨可言？難道比那山川，那古樹，那孤零零的石塊要孤寂嗎？”書生自言自語。
“相比之他，我也算是坐井觀天了。”書生自嘲笑了笑。
這兩日徐七總是不帶掩飾地譏諷嘲笑書生，嘲笑之獨處一地而不見整方世間。
就是跟路旁可見的樹一般囚禁於一地，書生是說不出反對的言語的，白白長了這雙腿罷了！
反身回城中，正巧看見壯漢扛著的城隍爺入家。
——放在以前，便是只有富貴人家可以迎來城隍爺入家門的。現在依藉著海商富貴起來的城，家家戶戶也是有得足夠的錢請壯漢扛城隍爺了。
富貴人家不忘本，也做得好事給‘送’神給平常人家中，久而久之，整座城的每家每戶都是有得城隍爺入家門的美事了。
雖然書生不知道有什麼用處的。
——似乎有些人家門面不夠大，白白浪費了這機會了。
——似乎當年雕城隍爺的木匠是餓死在街頭的。
這般言，百般孤苦在心頭。
入夜了，書生仍然閒逛在街頭，廟會又開始熱鬧了。
夜裡的廟會總是比白日裡熱鬧，真是反常。
書生坐在河邊古舊石亭中的石凳上，所剩不多的銀兩買了兩葫蘆的酒水，是桂花酒。
只可惜這倆葫蘆也是花去了書生本打算買小食的半兩銀子。
“強買強賣啊。”書生隱約覺得累了。
酒入喉，溫熱、清香、暖人。
書生吟誦著詩詞，孤零零的。
深山野林黑漆漆，他便聽著冷風瑟瑟，估計明日會暖一些吧？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候，小攤販們少了些許。
書生想家了，離家不遠而想家——“噫籲嚱！”
提著一個滿滿的葫蘆歸家了，是時候歸家了。
穿過走馬燈，大大小小的祈福牌子零碎地掛在枝頭。
驀然不回首，書生看見了人群中的她。
或許跟別人笑言一般，縱使人山人海也能尋得心頭人——她已經不願做書生的心頭人了。
書生的故事很簡單，他曾與她青梅竹馬，卻是時過境遷，去年冬日落魄歸家——遇佳人擁風流公子言笑。
他想要許下十年之約，其實也不是非得要個十年的。
卻找不到約定之人了。
突兀地仰天大笑：“醉書生！最書生！最是一人笑書生！”眾人側目而視，她卻是早早消失在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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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世不做百無一用書生罷！”書生眼角滴淚。
這場冬日，這方塵世，出了好多人。
書生的故事，很籠統的三章，真正的故事將在後面的發展中展開。
——見百態，可不是見了就忘了，這百態之中，這麼多的人——他們終將組成這片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