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不是正文】
【江湖總有傳說，無面杜七不是徐七這個時代的傳說，是上一代的傳說】
他不知道他的故事有多尋常，但他經歷的這事，必定是不尋常的——任誰被塞到棺材裡，都不會是什麼尋常人的，除了死人。但他卻是個大活人。只要是個大活人被塞到棺材裡，都是不會開心到哪裡去的。
於是杜七就冷著一張臉。
對，他叫杜七，名字很土，人也很土。但是他的刀不土。說是刀，其實是劍，可他更願意稱之為刀，估計是因為他使它的時候，多半用的是屠夫切肉的法子。
但是世人都叫它穿心劍。
“穿……穿心劍！他，他是無面！”
耳旁的刺耳尖叫——尖叫本身就刺耳，可這傢伙的尖叫更刺耳。於是杜七反手一劍沒入他的喉嚨中，尖叫聲戛然而止，大廳中頓時寂靜無聲。
“真吵。”
無面，杜七也叫無面，為什麼？似乎是因為那群怕他的庸人都是沒見過他的面貌的。不過為何會知他的劍為穿心劍？杜七都不知道，還是聽了酒樓裡的醉傢伙的高聲語才知道自己的劍叫做穿心劍。
難不成其中有什麼陰謀……杜七更煩躁了，任誰被塞到棺材裡再爬出來，再是和一群人打了一架殺了個痛快，而且毫髮無損，都不應該煩躁的。
但是杜七很煩躁。
祭奠的廳堂中躺滿了人，前來祭奠的人都成了將被祭奠的人，白布也成了紅布，上上下下一片紅，此處倒是更像喜堂。只不過陰風吹過帶起的不散的血腥味，還有滿堂慘象，更是像是那些畜生常做的冥婚現場了。
只是死人太多了……
杜七忙活了許久，堂前廳後來來回回走了許久。空氣中的血腥味倒是少了許多，反倒是多了一股菜味油味。
“總算是弄好了。”杜七擦了擦滿頭汗，似乎從棺中出來後他就有些不正常了，或許他本來就不正常，府邸中依舊寂靜無聲。
“真吵。”杜七又是罵道，在此時在此刻更添一分陰森感，外頭的天都泛出了魚肚白，再是斜眼瞧了瞧地上那唯一一個被穿喉而過的傢伙——一劍又是沒入他的心臟。
嘆了口氣，杜七皺著眉頭，一頭的悶氣還沒發洩的乾淨，繼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府邸。
依舊寂靜無聲。
半個時辰後，一道人影翻牆而過，上下皆是黑，隨風而下，輕聲疾落於地，小心翼翼地踏在了院中的乾淨草上，令之心神不寧的是草上還遺留著的一串血色腳印。
“失敗了嗎？”黑衣來者言語中盡是苦澀，臉也是在黑面罩下頭，不知有何表情。
“哼，至少有一天，總會有那麼一天……”
突然脊背涼渾身一冷。陰風嗎？黑衣人來不及回頭突然地倒地——府邸中又是多了一具屍體。一柄劍順著黑衣人無力跪而倒下的屍體抽出，不費一點力。
“居然又給忘了點火！”杜七罵道。
杜七隨即丟了兩隻火摺子到了廳堂中，繼而是慢步而出，乾脆是在府邸門口的臺階上坐著，至始至終沒有去翻起黑衣人面朝下的屍體，沒有去看黑衣人特地隱藏的臉。
天空矇矇亮了。
後頭的府邸總算是火旺了起來。
“原本還能照亮半邊天的，都怪，都怪這破記性。”杜七恨恨然的敲了敲腦袋，卻也保持著不回頭的穩健步伐朝東走去，迎著已是升起的朝陽，後頭是熊熊大火。
後頭的村鎮中隱約傳來鬧聲，他依舊沒回頭。
“幸虧是穿心劍，不然四處噴血真麻煩。”
杜七在山澗中清洗著身體，不過不是在淺淺的溪流中，耳旁轟鳴不絕的轟鳴聲讓他的腦袋有點發暈，即使是那三言兩語的抱怨聲音也是隱沒在轟鳴聲中。
杜七渾身溼透，渾身也只有一條練功短褲。
鋼筋似的軀體，不動如山？去他的，只是個書生模樣的體型，肉不多也不少，剛好夠他飛簷走壁，輕功於樹海枝頭罷了。但是杜七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境。
“貪，嗔，痴，欲，恨。”
“貪？”杜七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所有夥計，一柄“刀”，一套衣服，一雙布鞋一隻靴。
再倒了倒錢囊，只滾落出一枚銅板，這銅板尚且是新曆之前的建平三年的銅板子，新年曆之後兩文頂一文。所以說用囊中羞澀來形容都是對自己的誇獎。
“又是得去做小工了。”杜七的情緒低落了下來。走江湖走江湖，走的好好的突然發現沒有銀兩了，誰都是要苦惱不已，暗罵幾句，罵曾經的花錢如流水。然而若是賺來些許，又是會被花的一乾二淨，藉以犒勞犒勞的理由，繼而往復迴圈。
“嗔，火氣，哪來的火氣？”杜七自問。“昨天個不都發洩乾淨了。”
“斷手斷腳斬頭顱，四處噴血還不夠暢快？”
“可能，可能。”杜七點著頭。
從棺材裡爬出來，當然是心情不好的，若是再晚那麼半盞茶時景，他就真出不來了。而後衝入府邸大殺一通，那些傢伙噴濺的血如同汗幹了後粘膩的皮膚一樣，又黏又噁心。大概就是因為黏，才噁心的。
“嗯……劍不穿心，人是無面，那家夥怎麼會認得我？”杜七再度皺起了眉頭，烈陽高照，春日裡的烈陽徒有其形而無其神，但也足以將身上的水珠烘乾，杜七站了起來。
她看了他好久，以至於枯枝落在她的發上都未曾發覺。她趴在三丈高的崖上，緩緩流水從她的身側過，化而為瀑隆隆作響，在下方的谷中迴盪不休，她的注意卻完全在那瀑布之下赤裸上身的軀體之上。她也不清楚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傢伙感興趣，大概是從沒有見到過如此有趣的傢伙吧？
見他起身，穿上了衣物，她知道他要走了。
“公子！”她慌慌張張起身，慌慌張張地脫口而出，以至於喊出口後又是手足無措起來，但是瀑布下的杜七卻是沒有給她手足無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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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七頭也不回地走了，就跟故事中常常出現的冷淡大俠一樣——以至於他老早就從水中倒影觀察過崖上偷偷看他的她，可惜她這句呼喚還真的埋沒在瀑布轟鳴聲中了，他可是沒聽到。杜七從不相信這些大俠少女，高手與尋常人的偶遇故事，即使他承認自己是高手也算是大俠。然而他對此事並不感冒。
她看著杜七慢慢走遠，竟下意識一步踏出。
噗通！伴隨著水簾飛濺，那尖叫著的少女墜落在潭水中的聲音一瞬之間之勢竟不下於瀑布之威。
冰涼的潭水兇猛的灌入她的耳鼻。潭的下方深不見底，是無盡的漆暗，彷彿一切光亮都被其吞噬殆盡。以至於她在水中睜開眼，看著那深潭深處，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她沒有等到一個陌生而又溫暖的懷抱，等到她掙扎著遊上岸，又是半盞茶時間。身上的衣物蓬亂開來，淡色的衣物已是沒有太大用處，以至於會惹得看者鼻血橫流。
杜七站在她剛才趴著的崖上，看著她，後者正毫不知覺地破口大罵，出生不平，也是罵不出幾個詞來，多是：
“混蛋！”
“冷血！”
“變態！”
“呆子瞎子聾子！”
……
他不相信這些偶遇故事。
摸了摸鼻子，將血揩在衣角，轉身走了。
——江湖也有傳說，杜七是老方頭之前那個時代的傳說。
徐七的時代，也少不了相仿的傳說。
杜七無面，穿心劍。
徐七白麵，無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