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俯身掀開白袍人的蒙面巾，三個人兩男一女。修道者的年紀不大好確定，從氣質上判斷，至少在五十歲以上。
兩年來楚楚跟隨桑素紋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世面，辨認出死者的身份。“是北方大草原龍鼉湖的‘三湖散人’，聽說他們性情孤傲，一向獨來獨往，不想竟是師父的手下。”
她常不自覺地稱呼九幽神君為“師父”，即使私下裡也如此，或許是習慣成自然，或許是多多少少產生了一些師徒之情。畢竟桑素紋的本領、學識、風姿都堪稱上上之選，令人心折。
當歸打量三名死者，白袍子前胸處繡繪的山峰栩栩如生，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
“咦，這不是崑崙山光明峰嗎？”楚楚率先想了起來。
西昆侖光明峰乃中州大陸的第一高峰，直插雲霄，最上面三分之一的山體被電磁風暴籠罩，凡人難以寸進。葛抱朴與巫斬旗的決鬥即在光明峰頂，許多歷史書上有細緻精彩的描述。當歸讀到時，曾疑惑不解，旁人無法上山觀戰，如何能知曉當時的場面，總不會是葛抱朴戰勝強敵後自我吹噓。估計是後人想象附會，當不得真。
將光明峰畫在衣服上，不知有何寓意。
在山峰的斜上角，用黑線繡著古文字，兩個男人分別為“孟軻”和“奚仲”，女人是“嫦娥”。
“是他們的名字？”當歸問。
楚楚搖頭：“不是，三湖散人中一對是兄妹，叫吳方桐吳方英，另一人叫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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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歸思忖片刻，冒出一個大膽的主意，同時又心存顧忌。
“師父說，這扇門後面是九幽神君的基地，我想去查一查。穿上他們的白袍擋住臉，萬一遇到敵人，可矇混一下。這很危險，你覺得怎樣？”
他有心讓楚楚從天池離開，自己單獨入險地，但那樣似乎見外。
楚楚望著當歸，兩年多沒見，少年更加俊秀。尤其此刻，眉宇間散發出一種令人心跳的神韻和氣度，彷彿歷經滄桑，萬物皆在把握。在無底洞那短暫又漫長的一刻後，當歸有了莫名的新變化。
當歸被看得發窘，乾咳一聲：“呃，要不算了，我們別多管閒事，讓師父和長老來處理。”
楚楚回過神，低下頭輕聲應道：“嗯，我聽你的。”她容顏溫柔，帶著幾許嬌羞的小兒女神態。
當歸略感詫異，沒多想，先扒下女死者的白袍和帽子，遞給楚楚，然後自己也換上一件。楚楚扯掉衣裙下捆綁的棉胎，罩上白長袍，身材看上去與“嫦娥”差不多。
兩個人進入金屬門，後面是長廊，與天池那邊完全一樣。長度也差不多，走過五百米左右，來到一間類似中轉站的屋子。屋子中空蕩蕩沒任何擺設，僅六扇門，通往不同的地方。
當歸隨便挑一扇門，推開，一條短走廊呈現在眼前，二十米外的盡頭又是一扇門。當抵達近處時，門自動滑開。這回卻不是空房子，裡面有桌椅板凳，有花瓶字畫酒櫃，像休息室。另外有一名白袍人坐在桌子邊喝茶。
那人見他們進來，詫異問道：“你們不是去清理女神大祭壇麼，怎回來了？奚仲呢？”
當歸穿的衣服上繡字“孟軻”，楚楚穿的是“嫦娥”，另一件“奚仲”留在原地。當歸恍然，原來這些名字是代號。
他目光掃視，瞥見問話的白袍人胸前繡著“燭龍”。
“我倆忽然口渴，想找水喝。”當歸硬頭皮說道，擔心自己的聲音與被冒充者不同。
“燭龍”不悅道：“等會兒要為新入教的兄弟舉行儀式，你們還不趕緊的。”
當歸故作不安狀：“是，我們馬上回去幹活。”
他與楚楚轉身要走，白袍人叫道：“既然來了，先喝碗茶吧。”
當歸拱手道謝：“多謝燭龍兄。”
本來只說“多謝”兩個字便好，他自作聰明加上“燭龍”，一下子露出馬腳。
白袍人同屬於一個教派，叫做“女媧神教”。女媧教尚未在江湖上公開活動，處於秘密狀態。許多入教者是修道界有名望的人物，為避免麻煩，互相間不通氣，以垂巾遮面，代號相稱。只有直屬上下級才知曉彼此的真實身份。“燭龍”在教內位高權重，擔任“少司命”之職。他恰恰是三湖散人入女媧教的介紹人，後者甚為尊敬，平時都稱呼“少司命”大人。
燭龍聽見當歸叫“燭龍兄”，自然起了懷疑。他目光灼灼，盯住對方的眼睛，越看越覺得有問題。
“摘下帽子！”燭龍厲聲喝道。
當歸暗叫不妙，一邊慢慢地抬起左手揭帽子，一邊右手準備拔刀攻擊。楚楚站在斜後方，沉不住氣先動手。她抽出飛魚劍，朝燭龍的面目發一道劍氣。
燭龍早有準備，按在桌面上的左手發力，茶壺茶碗一股腦跳起，連同熱水一起朝當歸和楚楚噴灑。同時他平平側移，飄至牆邊的博古架旁，右手疾點，發兩道勁氣反擊。
當歸舉柴刀擋架，指力撞擊刀身，響起金鐵交鳴的聲音。其力量之大，使當歸的胳膊劇痛，連胸口也麻木憋悶。
楚楚緊接著發第二道攻擊，在揮劍的剎那，兩個小黑點伴隨著劍氣，一併飛向燭龍。
燭龍再次側滑，躲開劍氣，但兩個小黑點像長了眼睛似的，拐彎跟蹤。
他見黑點的來勢不算猛，便伸指頭點去。
燭龍的看家本領叫“玄天指”，他沒有法寶，練的就是十根手指，堅逾金石，力破千鈞。
手指與小黑點接觸時，傳來的力道出乎預料的輕微，只感覺皮膚上微微一跳，小黑點即消失不見。
兩個小黑點是奈米蟲，飛魚劍出鞘後，它們偵測到燭龍的基因，立刻鎖定目標，進入他的身體內。
接下來的發展可想而知，燭龍毫無抵抗之力，在十幾秒內變成了骷髏。
當歸曾多次見過這情形，已見怪不怪。楚楚是第一次，直驚得張口結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此前當歸對她描述過奈米蟲，可沒想到真實的情形如此駭人。
很快，奈米蟲鑽出燭龍的屍體，飛向楚楚。當歸衝上前，抱住楚楚跳在一邊，並搶過飛魚劍扔到房間的另一端牆角。兩隻奈米蟲掉頭，落到劍身上，重新化作圓形小黑斑。
“好險，”當歸慶幸又後怕，同時感到疑惑，“它們不攻擊你，奇怪，到底是如何選擇目標的？”
楚楚被當歸有力的臂膀緊緊摟在懷中，不由得身體綿軟無力，心跳飛快，臉頰似火燒。她根本沒聽清當歸在說些什麼，低聲含糊地應了一聲：“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