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不由得歡喜，露出笑容，忽然一物襲來，軟中帶硬，正砸中額頭。接著“啪”一聲脆響，臉上挨了狠狠的一記耳光。
姬雲飛瞧見珊瑚後聯想到丁雙胤，怒從心頭起，將購物的包裹砸過去，然後反手扇一巴掌。
這一下力道相當重，珊瑚被打得連連趔趄，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
一開始珊瑚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捂著捱打的側臉滿是茫然；漸漸地，她垂下頭，淚珠從無神的眼窩中滲出，滾落面頰。
出手後姬雲飛馬上就後悔了，而珊瑚這般模樣，使他的心緒越發煩亂。
“丁雙胤殺害了雲舞陽，我一定要報仇！你這賤人，我會令他死在你面前，叫你親眼看著！”
姬雲飛破口大罵，撿起廟中的香爐、案几、神牌等物胡亂摔砸，發洩憤怒和恐慌之情。也許在他的潛意識中，不僅僅為了罵珊瑚，而是想解釋，並非無緣無故打她傷害她，只因她的父親殺死了他的父親。
珊瑚的心一陣劇痛，她知道，有一件事永遠也不會發生了。
姬雲飛把山神廟折騰得一片狼藉，鬱結絲毫未減少，索性衝出廟門，在山野間狂奔。他漫無目的亂跑，吼叫嘶喊，聲音遠遠地迴盪。
許多修道者聽見，以為是某人練功突破不由自主地發氣揚聲，均生讚歎。吼聲不夠宏大，功力有限，然而精純中蘊含充沛的活力，修煉的是極上乘功法，根基紮實。
不知不覺，姬雲飛跑到了山頂。
一陣急劇的運動宣洩後，突然疲乏感襲來，彷彿全身的勁力被抽乾。姬雲飛在一塊石頭上坐下，腦海中不禁浮現起與雲舞陽相處的短暫時光。
平心而論，他對雲舞陽的感情很一般，其死訊並不像鳴玉之死那樣給予致命的傷害，那樣絕望和悲慟。但血緣終究是抹不去的，一股難言的情緒在胸腔充塞，一縷悲涼似毒蟲般噬咬心頭。
姬雲飛感覺空蕩蕩，與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聯絡斷掉了。是如此孤單，如此淒涼。
從小到大，姬雲飛從來沒感受過家庭的滋味，收養他的那家人尊重、禮貌、客氣，各方面照顧周到，但缺乏真正的關懷。姬雲飛寧可不開心時能被母親抱在懷裡安慰，幹壞事時，能被父親教訓責罵。
家裡有幾個同齡的兄弟姐妹，小孩子在一起廝混少不了爭吵打架，主人總是不分青紅皂白，把自己的孩子打一頓。那些小孩憤怒委屈，覺得父母偏心，嫉恨姬雲飛。久而久之，他們抱團排斥，不搭理這外來的討厭鬼。
上峨嵋山後，姬雲飛學會用嘲諷和惡作劇保護自己，混跡於求知堂。在某種程度上，他和蘇離相似，都遊離於人群之外。區別是，蘇離不在乎這一點，姬雲飛則抱有芥蒂。也許這就是姬雲飛反感蘇離的原因，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直到與賀亞男、何當歸交上朋友，他才有了一些類似親人的溫暖。
前不久才得知，鳴玉是母親，雲舞陽是父親，童年的企盼似乎正成為現實。然而，兩人隨即死去，姬雲飛重歸孤零零一個。
遠處城郭在望，人煙繁盛。鄉村則是另一片景象，深秋的大地萬物凋零，光禿禿深褐色田野上，村舍四處散落，幾乎見不到人跡。另一個方向，九華山的幾座山頭被雲霧環繞，若隱若現。
姬雲飛在山頂停留許久，天色將黑，才返回山神廟。
珊瑚坐在地上，身體斜靠柱子，睡著了。她臉色雪白，眉心蹙起，長長的睫毛閉合著，雙手環抱廋弱的肩頭，蜷縮成一團。
寒風從門視窗侵襲，現在是十一月中旬，已進入秋天的末尾。昨天早上開始刮北風，慶安郡氣溫驟降，珊瑚在馬車中凍得夠嗆，裹上好幾件單衣。姬雲飛入青陽府，主要目的就是置備禦寒的衣物。
姬雲飛撿起地上的包裹，解開，裡面是一件女式狐皮長袍，一條紫兔毛圍脖，兩套錦緞棉衣褲棉鞋。還有三盒桂花酥，盒子被摔扁了。
躊躇半晌，姬雲飛拿著狐皮袍走到珊瑚的身邊，輕輕替她蓋上。
第二天早上，珊瑚發燒了。她臉頰赤紅，呼吸粗重，醒了一小會兒便昏沉睡去。
姬雲飛的丹藥知識僅能治一些修道方面的粗淺內外傷，對普通疾病不在行，而且天寒地凍，野外的藥草盡已枯萎。
無可奈何，他只得帶珊瑚進城，尋醫問藥。大夫診斷說，系感染風寒，需注意保暖，休息調養。
於是在客棧住下，姬雲飛買來藥材，一天兩次在院子裡煎熬，供珊瑚服用，並僱傭一名僕婦幫忙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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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拖了近二十天方痊癒，然後又休養好幾天，兩人再度啟程。
繼續往東走，接近了楚江國和晉陽國交戰的區域，景物大變。隨處可見毀壞的房屋，野地裡不時有屍骸，有的村落空無一人。即使城池中也空曠一大半，死氣沉沉。路上還遇到幾次劫匪，或為戰場失利的殘兵敗將，或為失去家庭生計的普通百姓。
儘管沒親眼目睹戰爭的場面，姬雲飛亦體會到其中的殘酷和血腥。
抵達海港陽登縣的時候，恰好是除夕。姬雲飛和珊瑚在小城的客棧中守歲，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兩人默默相對，聽著四周遠近此起彼伏的爆竹聲，望著燦爛的煙花照亮夜空。
按民俗新年休息半個月，沒人工作。姬雲飛尋思，自己在青陽府耽擱一個月，說不定齊思退趕在頭裡已經去了望日城。
等到一月底，從楚江國來了兩艘商船，將前往扶桑島。姬雲飛花一百銀幣買下兩間艙房，跟隨出海。價錢比以往貴一倍，由於戰爭，什麼都漲價。
商船三分之二的貨艙裝載著布匹，並打算北上至青鳥港用瓷器填滿剩下的三分之一，一齊販賣至扶桑島撈一筆。
天有不測風雲，臨近青鳥港海域時，遭遇颶風襲擊。兩艘船一隻被吹斷了主桅杆，一隻轉向舵損壞，皆失去控制方向的能力。
在洋流推動下，商船向東北方漂流，一天一夜後，前方出現地平線。眾人又驚又喜，以為是陸地。然而姬雲飛看著眼熟，那地方四個月前曾造訪過，分明是方丈島。
PS：明天元宵節請一天假，下周一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