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輕啟戰端最好，避免殺戮流血。我原認為，教堂內有能力施展神恩術的教士有限，難以救治大量傷員。”
安南之言不盡不實，醫治外傷主要靠聖水，神恩術僅起輔助作用。缺少神恩術，聖水的效果將有所折扣，但依然稱得上靈藥。保羅教堂的地下兩層為鍊金工場，日常製造聖水，受財資限制，生產力微薄。若西域聯盟調集全部資源和人力，聖水的產量可擴大十倍，但那樣一來秘密就洩露了。
聖水是安南的看家寶貝，不肯輕易授人。
柳拾肆同樣心懷鬼胎，沒交待實情。同晉陽國西北軍團達成和議不假，但要想徹底地隔岸觀火，八成做不到。論兵力，西北軍團只佔全國總數的五分之一，與另三個軍團矛盾重重；論威望，官員和士紳未必服膺。它奉立新國王，恐將招致晉陽國其他勢力的反對，使北方亂成一鍋粥。到時候，西域聯盟不得不直接介入戰爭。
暫時說得輕描淡寫，是為了把安南拉上賊船，即使以後事態惡化，也由不得他脫身。
“安南大主祭，你還有另一個擔心，如果公開支援戰爭，會導致晉陽國民怨恨，對傳教不利。”柳拾肆笑眯眯地說。
安南被言中心事，哈哈笑道：“柳公子料事如神。此刻你提出來，想必有良策化解。”
“傳教是教誨人心，當春風化雨，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取得晉陽國土地後，將在那裡建立一座自由城，作為東西方商品的運轉中心。它不從屬於任何國家，亦不設城主，四方來賓可隨意出入、勞作、定居。那地方臨近西域，居民原就有來往，風俗相近。貴教不妨以自由城為根據地，逐步往內地滲透。依我看，東方大陸的戰火將持續幾十年，亂世之中，人們最需要尋求心靈寄託，傳教事業大有可為。”
安南沉吟道：“自由城不設城主，怎生管理？”
“聯盟中十七家城市各選派一人，組成聯合商會，共同管理自由城，每年的財稅結餘按股份分配。我和諸城主粗略推算，打破貿易藩籬後，西域和中原的貿易額將在五年內增長十倍，不僅給西域各城市帶來豐厚利潤，更將造就一座大陸上最繁華的貿易中心。”
安南不以為然：“恕我直言，聯合商會不是好主意。政出多人，必定產生混亂，尤其是在新建的異邦城市。”
“當然設定有居中調解之人，以及獨立的行政系統。聯合商會的成員屬於股東，只立法，不參與日常管理。自由城另有一套文官系統和法規制度。”
柳拾肆心平氣和地解釋，謙敬中微帶得意之色。安南心中一動，說道：“若老朽沒猜錯，這居中之人便是柳公子了。”
柳拾肆笑應：“承蒙各位城主看得起，委以重任。其實這建城方案，包括同西北軍團的協議，都是在下的一點拙見。”
安南凝視柳拾肆，心中明白，對方做成的事情有多麼難。將西域各城市糾合在一起，進行複雜的利益分配，說服大家合作，需要極其老辣的政治手腕。而自由城的制度，在中州大陸上從未出現過，是全新的創意。這比前者更加了不起，簡直是天才，堪與歷史上最偉大的君王相提並論。
以前兩人會過幾次面，安南只覺得柳拾肆慷慨豪邁，是個人物，不曾想竟有如此遠見卓識。
“柳公子胸懷韜略，今後幾十年，東方或將是你的世界。”既然高看了對方，安南便存心結納，拍起馬屁來。
柳拾肆不驕矜，亦不假作謙遜，面色鄭重：“我所希望的，不止一個自由城，如果實驗成功，將推廣至全大陸。從日出的東海之濱，到月光下寧靜的維森灣，從白雪皚皚的南極大陸，到同樣白雪皚皚的北極冰山，世間皆行公正之法度，人們皆享尊嚴的生活。我希望不再有強權，照耀國王、貴族的太陽，也照耀每一個普通人，讓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
“好，好，好一個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
安南激動萬分，滿面紅光，搖頭晃腦長胡子連連抖動。柳拾肆的話語，觸動了他心底的情懷。當初走上追隨蓋亞神的道路，不正是因為抱有一份濟世的崇高理想麼？
“柳公子，你有沒有想過皈依神的懷抱？”安南熱切地望著年輕人，在他心中，已把對方引為同路人。
柳拾肆恭謹回答：“在下久慕蓋亞的真義，心嚮往之。不過，目前形勢紛亂，有無數麻煩要處理，保留教外的身份更方便——”
正說著，左側傳來輕微的聲響，柳拾肆和安南是精神力高強的修煉者，全覺察到了。塔頂的四周空蕩蕩，無遮無掩，會是什麼呢？或許是飛鳥？
柳拾肆輕輕走過去，探頭朝外看，卻見一個圓滾滾毛茸茸的大腦袋，也正朝上望。
一隻大黃貓趴在塔樓的外壁，石牆筆直，不曉得它用了什麼法子，居然牢牢貼在上面不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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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貓對視，大眼瞪小眼。
旋即苗烏醒悟不妙，“喵”地短促驚叫，轉身逃跑。它頭衝下，四爪翻飛，玩命往地面狂奔。
這更不可思議，就好比上山容易下山難。由於塔樓為圓形，外牆壁略帶弧度，垂直向上攀登尚存一絲絲可能，但向下跑，而且速度這般飛快，絕無道理。
柳拾肆激起好奇心，飛身撲出圍欄，追趕怪貓。他是從空中直落，比苗烏在牆壁上跑快一些，雙方迅速接近。
苗烏慌了神，加快速度，沒等前爪吸牢石牆，後爪便抬起。結果失去控制，身體從牆壁上脫落，向下直墜。
柳拾肆欲救，怎奈鞭長莫及。
眼看著苗烏將摔到地上時，一條身影從小街的對面竄來，伸臂接住。苗烏下墜的力量很猛，那人倉促出手，沒能夠全部化解，朝後方連連倒退。他的同伴從旁邊趕上，用力扶住。
高高的塔樓上看不清兩人的模樣，但柳拾肆知曉，是蘇離和那個不知名男子。
苗烏的形象舉止非常惹人注目，它甫一現身，躲在馬車中的柳拾肆就看見了。之後何當歸蘇離跟過來，把大黃貓從刺客的身邊帶開，柳拾肆推測，那是兩人的寵物。多半屬於青年男子，根據柳拾肆對蘇離性格的認識，她不像養寵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