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失笑道：“當然不行。降低呼吸和心跳的頻率，必須經過長時間訓練，循序漸進，否則會出大亂子。一分鐘四五次心跳，別說普通人，連一流修道者也做不到，除非達到還虛合道的境界。放眼整個中州修道界，有此造詣的不超過十個人——”
話沒說完，前排一支手臂高高地舉起，是蘇離。
葉知秋有點兒吃驚，小姑娘極其聰慧，尋常課程一看即通，很少在課堂上提問。
“你有什麼問題？”他問道。
其他同門也感到意外，紛紛把目光投過去。
蘇離站起身說道：“葉師傅你講錯了，普通人心跳是可以降到四五次的。比如心禪宗的‘奪魄術’，能把人變成全無生機的活死人。”
她向來是認理不認人，即便對方是長老甚或掌教，說話時也直來直去。
葉知秋不以為忤，微笑說：“你說的對，是我疏忽，忘記了那門功夫。中奪魄術後，狀態類似於修道者元神入微，身體的機能幾乎靜止。另外，西方星羅國流傳著一門‘催眠術’，與奪魄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東土人眼中，星羅國的種種事物始終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眾弟子極感興趣，七嘴八舌地發問。葉知秋回答，他是聽商旅傳說，星羅國有一個邪教擅長迷惑人心智，具體情況並不很清楚。
蘇離一直沒坐下，耐心等教室安靜得差不多，繼續追問道：“那個邪教是叫‘賽斯教’嗎？據書上記載，他們不但會催眠術，還能在不同的身體間轉移靈魂，以獲取長生不老。”
葉知秋皺起了眉頭：“你看過阿裡斯·多德寫的書？是誰告訴你藏經閣中有那些書？”
“沒人告訴。前幾天我在鳴玉長老的精舍學劍道，見桌子上放著一本書，叫《轉世重生的三種方法》，便順手翻看了一會兒。葉師傅，靈魂真的能轉移麼？阿裡斯·多德說，只要透過儀式和法術，令人進入心跳和呼吸暫停的假死狀態，就可以轉移靈魂。”
當歸越聽越驚訝，《轉世重生的三種方法》，阿裡斯·多德，不就是杜蘅蘭偷看的禁書嗎？難道她把書放回去後，又被鳴玉長老借走了？假死，靈魂轉移，重生……
他的心怦怦直跳，似乎要觸控到關鍵所在，雙眼緊盯葉師傅，等待解釋。
在當歸的身後，楚楚眼中閃掠過一抹亮光，露出恐懼和不敢置信的神情，捂住嘴差點兒驚叫出聲。另一邊，姬雲飛的臉色異常難看。
對於蘇離的問題，葉知秋不甚在意，輕描淡寫地說：“都是些無稽之談，歪門邪道。人們害怕死亡，所以幻想長生不老，而我們修道人，就是要堪破生死關……賀亞男，賀亞男！”
他停下來，衝教室後面大喊。
同學們回頭，只見賀亞男趴在桌子上，側頭枕著胳膊，雙眼閉合呼吸平穩，已進入夢鄉。她嘴角還掛著一縷笑容，不知夢到了什麼好事。
大家都偷笑起來，前方的蒼淼淼忙輕輕推搡。賀亞男扭動一下身子，半夢半醒地嘟囔：“別亂動……小心，野兔子會被嚇跑的……”貌似她正在做夢抓兔子。
教室內爆發鬨堂大笑，葉知秋屈中指彈出，一道氣流射中賀亞男臉上的頰車穴。賀亞男騰地跳起來，叫道：“哎喲，兔子咬我……”
她睜著朦朧的眼睛打量一圈後，清醒過來，嘿嘿訕笑幾聲，老老實實地坐回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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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亞男，昨晚你是不是整夜沒睡，又去外面發瘋了？”葉知秋問道。
賀亞男立刻找到了藉口，理直氣壯地說：“昨天輪到我值夜，所以沒睡覺。再說，現在是夏天呀，當然會犯困……古詩中說過，春困秋乏夏打盹嘛。”
呃，真不知道她從哪兒看來的“古詩”。
葉知秋又好氣又好笑，正要再說，下課鍾響起，只好搖搖頭作罷。對這個厚臉皮丫頭，罵輕了不管用，罵重了又不忍心，求知堂所有師傅都拿她沒辦法。
吃過午飯，當歸到藏經閣看書，過了半個多小時，一名正式弟子來通知，鳴玉長老命他去“思恆齋”。
當歸惴惴不安地飛往落雁峰，半路上遇見姬雲飛，他也被招喚。兩人預感到凶多吉少，八成是昨晚的事情敗露。
思恆齋是鳴玉的駐地，位於落雁峰北山谷密林中，位置偏僻，很少有人來往。院落不大，僅數間房，一個老年僕婦坐大門前縫衣服。見到姬雲飛後，她咧開乾癟的嘴露出笑容。
“孟婆婆，鳴玉長老呢？”姬雲飛問。
“不知道，剛出去，說讓你們進屋等著。”
兩人走進堂屋，姬雲飛拉過椅子，大模大樣地坐下。當歸不敢放肆，站立著打量四周。
屋子內佈置簡潔，只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迎面牆壁上掛一副對聯：雲深亦有千重浪，井中豈無半日閒。
修道術語常把心靈比作“玉井”、“金井”，當歸仔細琢磨對聯，似懂非懂，但覺含義精深。
“鳴玉長老好簡樸啊，可見心境甚高。”
姬雲飛笑嘻嘻道：“少拍馬屁，她聽不見。”
桌子上摞著十幾本書，當歸記起課堂上蘇離所言，心中一動，走過去觀看。最上面的書映入眼簾，封面上幾個端正凝重的正楷極醒目：《轉世重生的三種方法》，阿裡斯·多德著，青鬆散人譯。“青鬆散人”即原道宗第七代掌教青松真人的謙稱。
那本書有五六百頁厚，綠灰色封面，紙頁泛黃，看上去十分古樸。當歸拿起來開啟，裡面的字跡是手寫行草，清麗飄逸。他顧不上欣賞書法，手指按在目錄上一行行移動，尋找有用的章節。很快發現了目標，他翻到相應的頁碼，一目十行地掃視。
姬雲飛好奇，站起身湊過頭觀看。
“什麼書，讓我看看……咦，不對！”他看了兩句後，吃驚地大叫。
“……若要實施‘靈魂轉移術’，儀式必須在‘至潔之地’舉行，避免空間中各種能量的輻射，否則將摻入雜質，玷汙靈魂的純潔性。相關原理請參閱拙作《靈魂與肉體》。操作的具體程式如下：第一步先使受體進入深度睡眠態，呼吸和心跳減少到每分鐘八次以下，受體的自我意識喪失，同時又保持腦部的微弱活力，以便於靈魂注入。第二步，將‘神之結晶’放在‘五芒星陣’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