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當——，下課的鐘聲敲響，眾弟子精神立振，紛紛坐直了身子。梁師傅意猶未盡地合上書，說聲“散了吧”，然後瞥當歸一眼，走出屋去。
眾人大亂，搶著往外面跑。楚楚抱著大書包跑過當歸身邊，叫道：“我在膳堂等你，快來。”一溜煙消失不見。
轉眼間人去屋空，除當歸外還剩兩個人，張子平和蘇離。蘇離慢條斯理把書本筆墨一樣樣放進書包，將鋪桌椅的兩塊布小心收起，表面向內，疊得方方正正，與書包一起放到抽屜裡，並將椅子靠進桌子下面，才向外走。
張子平走過來招呼：“何師弟，咱們去膳堂吃飯。”
膳堂位於求知堂西面，隔老遠就聞到一股飯菜香。走進門，當歸吃了一驚，裡面嘈雜非常，除剛才一起上課的同門外，還有許多十歲左右的孩子。
“他們是乙組的。本門每四年招一次弟子，初入門時為丙組，學業有成後升入乙組，再到甲組。咱們屬於甲組。”張子平解釋。
“那我應該去丙組啊。”
“按理說你應當去丙組，但那裡都是六七歲的幼兒，連吃飯都需有人在旁邊照料，可能師長們覺得不太合適吧。”
“何大哥，何大哥——”楚楚在一張餐桌旁跳腳招手。
張子平擠擠眼，笑道：“看來你交朋友很快嘛，那我就不陪你了。”
當歸臉紅，不知該如何解釋，猶豫之中，張子平已經走遠。他來到餐桌旁，楚楚指著一個盤子說：“今天有溜炒山雞片，差一點沒搶到，好險。”
“怎麼，來晚了沒飯吃？”當歸感到詫異。
“那倒不至於，飯菜管飽，但好吃的不一定剩，食物全放在那邊自取。”
膳堂東側擺著一溜長條桌子，上面排放十幾個大瓷盆，以及一摞摞空盤子。
“楚師妹，來一瓶辣醬。”一個青年走過來說道。
“好的，四文錢，”楚楚飛快地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小瓷瓶遞過，並翻開一本小冊子查閱，“單師兄，你的帳已經滿五十文，等會兒結一下，記得把上次的瓶子還我。”
“我要一包鴨胗，”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說，看一眼當歸後掩嘴而笑，“楚師姐，又認了一個大哥？”
接二連三有人過來買東西，楚楚扒兩口飯，就停下應付顧客，忙得不可開交。
當歸瞧得津津有味，剛才在教室中她的書包倒了個底朝天，都是些書本，食品從哪兒變出來的？
膳堂內差不多人走空，楚楚才嚥下最後一口飯，然後急忙開啟小本子，用炭筆寫畫。老半天，她長出一口氣道：“呼，今天多賣了七文錢，天涼啦，該多進些辣醬、肉食……嗯，何大哥，上課時謝謝你替我隱瞞，請你吃好東西。”
說著，小女孩從書包裡摸索出一個深藍色瓷罐，罐子表面上繪有一條金色怪魚，舞動許多爪子，栩栩如生。開啟蓋，香氣撲鼻而來。她用牙籤伸進去挑出一粒黑色的圓珠，約小拇指肚大，晶瑩發亮。
當歸接過，放入嘴裡咀嚼，竟是說不出的鮮美。
“好吃嗎？”楚楚眼巴巴看當歸。
“好吃，特別香。是什麼東西？”當歸點頭不已。
“迷霧之海附近的大烏魚籽，要一枚銀幣一個呢。”楚楚得意道。她猶豫一下，又挑一個遞過，然後小心翼翼給瓷罐蒙上蓋子。
小丫頭吹牛，當歸心想，一粒魚籽賣一百文，鬼才相信。看你那副財迷樣，若真值許多錢，豈捨得送人。
兩人收拾好東西往外走，在門口正遇上蘇離拿著個空盤子走入。
“她怎麼才來？”當歸目送蘇離走到長條桌前舀飯菜，不解地問。
“因為蘇大小姐從不用膳堂的公用碗筷，必須回住處取自己專用的，另外還要洗至少十分鐘的手。所以說你也別怪她，今天上午並非特意針對你，她就是那個脾性，這裡有毛病。”楚楚譏刺道，用手指指腦袋。
當歸走出幾步後忍不住回頭，空蕩蕩大廳內，單薄的少女手端盤子，立在角落中進食。
中午休息時，弟子們都回了住處，楚楚去各處收帳。張子平十分體貼，拉著當歸在求知堂的庭院裡聊天。
“沒什麼，你不用客氣，我是甲組的組長，照顧新同門是應該的。”張子平笑呵呵說。
“原來張師兄是同門之長，小弟失敬了，以後還請多多指點學業。”當歸討好道。
張子平的臉卻陰沉下來，長嘆一口氣：“我哪有資格指點別人，當組長不過是因為年紀最大。我資質太差，考核總過不了關，所以一直留在甲組中。唉，明年是最後一次機會。”
求知堂分甲乙丙三個年組，每四年集中招收一次新弟子，有時候遇到適合修道的良質美材，也會半途插入。按正常程序，預備弟子學習十二年後，將參加結業考核，如能透過，則被收錄為正式弟子。
其中也有例外，少數資質優異的可提前結業。比如杜蘅蘭，與現在的甲組眾弟子為同一屆，今年春天主動要求參加大考，成績優良，被流霞長老收為弟子。相反，結業考試沒透過的弟子，不得不留下來繼續學習。按規定，年滿三十仍不能完成考核，則認為不適合修道，會遣散下山。張子平今年二十九歲，當初一起進甲組的同門早已經出師，後續的弟子也一撥撥來，一撥撥走，面對此情形，他心頭難免鬱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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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歸聽後，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沉默。張子平又說道：“我怕是沒啥指望了，如果能留下來教書也好。對了何師弟，今天上午你不該叫梁師傅為‘師叔’。在學堂教理論課的師傅，大多數是沒通過考核的非正式弟子，不入排行。出於禮貌，他們對所有正式弟子稱‘師兄’，並非真是吳師叔的師弟，正如不同門派的修道人互相稱‘道兄’一樣。”
“那你叫我師父為吳師叔也是禮貌？”
“是的。按說梁師傅該叫你何師兄，你則回稱一聲梁師兄，不過千萬別那麼叫，呵呵。”
當歸想象自己與梁師傅互相作揖稱師兄的畫面，不禁失笑。“你剛才說教理論課？”
“像參同契、五行論等課程屬於理論類，丙組的還要學三字經呢。而金丹初論是實踐課，傳授煉氣養氣的基礎功夫，最為重要，通常由正式弟子擔任老師。此外，還有拳術劍道等實戰課程，今天下午就是劍道課，授課師傅是九長老之一鳴玉道長。她在派內分管所有預備弟子，你一定要小心，別惹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