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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可惜,那年我尚方年幼,毫無自保之力,否則,若當初老頭,能夠及時就醫,說不定也不至於病死。”方守淚流滿面,又怕惹人矚目,便躲在了一處陰影下,默默觀望著那苟延殘喘的老者,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逝。而自己,卻毫無辦法。

“來前,我已與一號他們保證,除非威脅到自己,否則絕不可干涉凡事,做人要言而有信,我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去幫助這虛幻場景下的老頭,畢竟,他不是真實的。真正的老頭兒,早已在十一年前死了......”

五歲那年,天下局勢動盪,老頭帶著自己,終於結束了四處漂泊的生涯,決定定居在這西山城中,固定行乞,究其原因,便在於,老頭病了,且病得很重,幾連生活都無法自理。

老頭子當了一輩子乞丐,哪能存下積蓄?而沒錢治病,便只能呆在土地廟裡混吃等死了,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時城內的丐幫,又將自己二人趕出了廟堂,只給留下了屋簷下的一小片地方,作為容身之所。

若說刮風下雨可堪防住,但風勢一大,這地兒便形同虛設了,因此老乞丐的病,便在這樣的情形下,變得日益嚴重。而想要討口吃食的重擔,自然也就壓在了這個年僅五歲的小乞丐,方守的身上。

身為乞丐,方守打小便見慣了生離死別,然而這次,他卻彷彿失去了主心骨般,徹底地慌了。而過去自己那股子機敏勁兒,也都不復再存,他開始變得謹小慎微,為了能在這丐幫橫行的江湖上討口飯吃,許多過去從未做過的低賤之事,他也一一做了,可即便如此,卻連自己都難以養活,更莫提還要負擔著一個病患,後來,若非是遇見了一個貴人,想必自己也早就活不下去了。

而那人,便是時任西王府親衛,正九品外委把總尉遲。

一日行乞時,方守因不小心手觸到了權貴馬蹄後的一小撮白毛,故被對方的家奴,圍起來一頓暴揍。

全然沒顧忌這小乞丐不過是一個骨頭都沒長成的孩子,那幾個家奴下手頗為狠厲,儼然未曾留手,而再加上眼前的這個娃娃,不過是一個渾身髒兮兮的、連身份都沒有的卑微乞丐,那下起手來,更是沒輕沒重的。

而就當方守被打得奄奄一息之際,圍觀人群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威嚴的爆喝:

“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縱容家僕當街毆人,是不將我朝律法放在眼裡的嗎?”

“何人多事?”其中一個明顯是頭領模樣的家奴,穿過了人群,來到那多管閒事的人前,當即抬手便要給對方一個耳光,可沒等動手,便被對方反手擒住,單膝跪倒在地,吃痛地大聲告饒:

“哎唷,官爺!小的不知大人來此,觸了您的眉頭,當真該死!該死!!”

說著,他還邊用另一只手,狠命地抽著自己耳光,那“啪啪”的聲響無比清脆,打得在場的看客都一陣心悸。

“哼!”

來人,是一個官爺。那一身幹練的長衫,腰間的雷紋皮帶上,栓了一枚代表了官府的令牌,虎背熊腰,身材魁梧,有一對碩大的虎目,此刻正不怒自威地,盯著那一干人等,只淡淡地吐出了一個:

“滾!”

當即,那平日作威作福慣了的權貴,連忙帶著一幫家奴打手,灰溜溜地離開了鬧市,轉瞬便跑得沒影兒了。而被那官爺擒住的家奴,也被放開了束縛,一溜煙兒地鑽進了人堆裡。

當今大玄,要求任何死刑,都需經由中央複核、皇帝打鉤方可執行,這也就意味著,一概人等,甚包括達官顯貴、富豪土紳這等特權階級,也都不可明目張膽地當街打死人命。

只是刑律是這般規定的不假,但是否被嚴苛地執行,卻又是另外一說了,類於方守這等的街頭乞丐,乃是人人都厭棄的,基本沒人會因死了一個乞丐而大張旗鼓地報官。不過若遇上了官家執勤的,還是得注意分寸,畢竟人言可畏,這若傳到了上面,說不得就被殺雞儆猴以儆效尤了!!

“你可有姓名?”來到了這如穿山甲般蜷縮作一團的小乞丐身邊,這大漢蹲下身去,以手探鼻,見還有呼吸,當即摸上了他的頭頂百會穴,渡入了一絲真氣。

神奇的是,就在這人將手放在自己頭頂的一剎,方守只感覺有一股暖流,從自己的頭頂處一路延伸,流經了四肢百骸,就彷彿浸泡在暖人的溫泉池子裡,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有種說不出的舒爽,而與此同時,其身上的傷勢,竟也覺不那麼痛了!

這大漢一出手,就好比靈丹妙藥,令方守傷勢瞬間好轉,精神頭也恢復了大半,當下,他便睜開了眼皮,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有些自卑地答道:“我.....我叫阿醜。”

“哦?沒正經名字嗎?”這大漢眉頭微蹙,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那孩子,你告訴我,為何你叫阿醜呢?”

方守撅了下嘴,奶聲奶氣地答:“阿爺說我被他撿到,尚在襁褓中時就生得俊,像個小姑娘家,但賤名好養活,所以就反而道而行,喚我為‘阿醜’了....”

“阿爺?也是個乞丐麼?”大漢挑了挑眉,“這麼說,你是個孤兒?”

“......”聽到大漢此問,方守的回答,竟不再像先前那般乾脆,他沉默了片刻,最終有些低落地“嗯”了一聲,再次蜷縮起來,不再看大漢一眼。

“那你....可願跟我學藝?呵呵,不會讓你白乾的!”

“嗯?”方守頓時一個激靈,快速從地上爬起,跪在了官爺的身前,慌不迭地地磕頭,“我願意~願意!”

望著前後判若兩人的小乞丐,大漢頓時搖頭,有些哭笑不得地問:“你都不先問問學什麼,就忙著要答應嗎?難道就不怕我害了你?”

“大人若想害我,方才不救我便是,又何苦等到現在!”方守抬頭,那稚嫩的目光中,卻湧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堅定,“阿爺將我撫養到大,還給阿醜名字,就是阿醜的親爺爺,現在爺爺病了,阿醜要賺錢給他看病,什麼苦都能吃,什麼苦也願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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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恨不能救盡天下人,但願能救一個.....是一個吧!”長嘆一聲,這大漢沒有多言,只是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勢,往小乞丐手裡塞給了一枚紋銀,同時小聲地叮囑,“這錢不多,但節省著花,足以夠你爺倆撐過半月。半月以後,來五道口衙門尋我,爺看你筋骨不錯,是塊練武的好材料,只是現在公務纏身,來不及照應你,到時自去尋我!好,走了!”

拍了拍方守的肩膀,大漢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旋即,起身,準備揚長而去,而還沒待其邁開步子,方守便再次一拜,渾身抑制不住地輕微顫抖著,聲音有些急切地問:“敢問恩人尊姓大名?”

“呵呵~卻是忘了”大漢腳步一頓,轉身回望著小乞丐,陽光打在臉上,卻讓方守感到了一股長輩般的親切。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他一臉意氣風發地道:

“爺乃西王府王爺親衛!”

“正九品外委把總‘尉遲’是也!”

********

抹幹了眼角的淚痕,方守邁起了沉重的步伐。

“若不出所料,試煉此時的場景,時間便正應在了我站在五道口衙門前,苦等尉遲之際了。”

看到老乞丐身邊,並無任何人照料,而觀望了半天,那道小巧的身影也始終也沒有出現,方守便知道,他定是前往五道口衙門,去赴尉遲的約了。

可尉遲,最終並未出現。

老乞丐,最終也還是沒撐過一週,便撒手人寰了。

而也正是在老乞丐死亡的那天,他又經機緣巧合,結識了高高在上的西王爺李吉軒,從此便一飛沖天,如鯉魚躍龍門,走上了一條與武道疏途的從仕之旅,一路高歌猛進考得功名,並作為西山王府的幕僚,成為了中原地區文士口中萬分欽佩的西山聖子。

“當時我曾與老劉打聽過,原來尉遲大哥,正是在那次公務中,意外暴斃,曝屍荒野,故才失約於我......唉”

長長的一聲嘆息,方守失落地走在空曠的主街上,這路的盡頭,正通向了那作為大玄正氣表率,曾誅殺過貪官無數的五道口衙門。

“只是在當時走投無路的我來講,尉遲失約,絕是難以承受的。”

越是臨近五道口衙門,方守的步伐,便越是緩慢,他開始有些不忍,不忍心再體會一遍那種極致的絕望。彷彿無數玻璃珠從珠盤上滾落,一顆一顆的,不斷地擊打在自己心坎最柔軟的部分上,突突地直跳著,幾欲令人窒息。

可不論他走得何其之慢,那無法逃避的過去,卻仍是如此清晰地呈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好像是將他從外部硬生生地扒開,把最血淋淋的部位,完全地暴露出來。

“孩子”雙腿不由自主地帶著自己靠近,方守眼中噙淚,緩緩地蹲下身去,看著那一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純淨的雙眼,露出了無比悲憫的神色,“你.......”

“在等人嗎?”

半響,無人應答,面前的這個小乞丐,像已被餓了好久,臉色蒼白、茫然若失地望著路上來往的行人,口中喃喃著:“尉遲大哥答應過我的,他答應我的......一定是有事耽擱了.......耽擱了......”

前襟已然被淚水打溼,方守目中渾濁,旁若無人地將小乞丐抱起,扛在了自己的肩上,欲要為他尋一個安身之所,先吃點東西再說,可換來的,卻是

“你放開我!放開我!”

不知哪來的力氣,小乞丐竟奮力地掙扎起來,雙腿亂蹬,兩手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後背,而見其不放手,更是一口狠狠地咬下。

“公堂之外,何人喧譁?”

當即,衙門口執勤的二位捕快,見狀便要上前來問詢一番,而方守則忙地將小乞丐放下,趁其不備而往其懷了塞了一袋碎銀,旋即對他傳音:

“阿醜,你記著,不論尉遲大哥能不能到,你都不要怨他,也不要責備自己。拿好這銀子,對你、對老頭都好點,還有,以武壓人不如以德服人,若有機會,還是去讀書得好......”

方守說完,便扯開步子,在幾個捕快反應過來之前,一溜煙兒地跑沒影了,而捕快有公職在身,也不可擅離職守,便只好無奈地罵娘了幾聲,看那小乞丐無事,便返去執勤了,而其中一個,更是長長地一嘆,跟旁邊的人道:

“這乞兒不知何故,已在咱衙門口前不吃不喝地等了整夜,今兒又是半日過去,若一會兒得空,給他整點食水吧.......咦,他要走了麼?”

摸著胸口前沉甸甸的銀袋,小乞丐愣了一秒,旋即反應過來,趕忙動身,一刻都不敢多留,要回去照看阿爺了,只是其慌忙之餘,還不忘回想,那看起來陌生、印象中從未有過交集的文生模樣的男子,怎會讓自己產生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而聯想到其知曉自己叫“阿醜”,同時又知道尉遲大哥之後,當即恍然大悟,心裡暗道:

“是了!定是尉遲大哥公務繁忙,來不及趕回來,便先著人給我送銀來了,只是這銀子也未免太多,足夠我生活半年的了,我可要小心藏好,不能讓丐幫的那些人發現!”

想通了關鍵,小乞丐阿醜便抑制不住激動地一路小跑著走了,只是那個曾經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對其有饋銀之恩的書生,卻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地被拋諸腦後了。

只不過,就在衙門正堂的梁頂上,方守卻折身回來,從高處凝望著阿醜,直到其最終消失在自己的眼中,而也不知何故,他竟淚流滿面,也不知心中,正想著些什麼呢?

歷史像一條長河,總是從層層掩埋、弄不清真相的深處的深處,一直流向了神秘的、永遠望不見盡頭的盡頭,似乎,總有一股力量,在不經意間,向其中投入了一顆石子,便會在原本平靜的水面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