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光，燒光，搶光，一個不留！”
“他的人性已經泯滅，腦中只有阿瑞斯的意志，殺戮！拿著武器的是敵人，敵人要殺！躺在地上的是裝死反擊的敵人，殺！掙扎的是負隅頑抗的敵人，投降的是意圖不軌的敵人，殺！逃跑的是冥頑不靈的敵人……所有的敵人，最終都將橫屍於奎大錘的腳下！這個世界，在他的殘酷面前顫抖……然而眼前的那座神廟裡，潛藏著他無法預知的危險，前進的代價，是他永遠也無法代償……”
“……”
“然後呢？”
“且聽下回分解……”
嘈雜幾乎穿破了‘囈語烏安湯鍋’的房頂，而楊圖已經走出了櫃檯，輕輕一晃就從三個試圖攔下他的觀眾間穿過……腳步輕靈得甚至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
可惜他沒有為此驚喜的餘裕——視野裡的一切，桌椅，廳堂，人……都覆蓋上了一層虛幻瀰漫的灰影。點點銀色的光輝在點亮其間，恍如螢火。距離越遠，光點越濃，甚至視線的盡頭，已經堆積成了一層灰銀色的詭異雲霧。
其實這變化已出現了片刻，只是楊圖沒能及時關注。
大股的紅絲從觀眾身上向他匯聚，胸腹間的暖意讓頭腦分外寧靜清醒。小說、電影、遊戲的情節有條不紊地被編篡進‘奎大錘’的故事，而這故事又讓更多紅絲紛湧，源源不絕……興奮之下，他根本無暇關注‘視野有點發暗’這種小事，更何況這灰暗的程度極小，只要眨眨眼就消失無蹤。
不過現在，任憑他如何眨眼，一切仍然灰暗，越來越暗……
“我……”
衝上二樓，一把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楊圖猛地退了幾步！直到後背撞上走廊的牆壁！
房間仍然是那房間，看起來卻完全不同——桌椅，穿衣鏡，裝飾華麗的大床，全都籠罩在深沉的灰色中，僅留下淡薄的輪廓。而絲絲縷縷的銀色光絲，像是長長的棉絮、絲絛或毛髮般充塞了整個空間，帶著暗淡的銀光，在那張床上纏繞成了一個巨大的……繭蛹！
什麼怪物？
楊圖的額頭滲汗，轉身要逃……剛剛邁步，那‘繭蛹’已輕咦一聲，向他撲來！
身體一沉，迷霧飛快散去，視野隨之明亮。‘繭蛹’下露出的是龍小姐的身影。一股脹痛卻隨之在腦中炸開，楊圖只覺得周身發酸，彷彿每個關節都變形移位了似的，一時間連抬根手指頭的力氣都失去了！
“怎麼回事？”他問，嗓音沙啞。
“能力不足又強行連線魔網，正常反應。”哼了一聲，龍小姐拖起他走回房間，把他扔在床上：“告訴過你要量力而行！不過也沒什麼，睡一覺就好。”
什麼時候告訴過？深吸了幾口氣，楊圖慢慢抬手揉捏著鼻樑，好半天才能重新開口：“你怎麼知道……你確定我是連線了魔網？不是san值低了看見幻覺？”
“廢話，當你窺探魔網時，魔網也在注視著你！”
龍撇了撇嘴，碧綠的眼睛卻緊盯著他，看得他有些發毛：“難道我還能弄錯魔網的波動？還有，小螞蟻，給我記住！在你學會防護系的法術之前，永遠！永遠不要輕易嘗試去窺視強大的施法者，被閃電燒成灰的話，即使是我也來不及救你！”
所以那些纏繞在她身周的銀線，就是魔網？叫魔棉絮好像更合適吧？而且老子也沒連線啊？難道是之前的嘗試剛出現效果？這延遲起碼十萬ms！維護伺服器傢伙親媽爆炸了麼？當然更重要的是……“接觸到魔網就能施法了是吧？”
“對，儘管高興吧！小蚰蜒。居然這樣也能行，我還沒……”
“還沒什麼？”
“吵死了，什麼都沒有！你都會什麼法術了？”
我怎麼知道……楊圖想這麼說，但話才到嘴邊他就發現，有兩個法術的名稱，以及他們的效果，正慢慢地從記憶中浮現出來，彷彿它原本就在那兒一樣。
這就是法術嗎？
“幻音術，和召喚樂器？這玩意兒能不能換一換？”
幻音術，可以製造一段聲音，或者改變原有聲音的大小位置以及內容，可以讓你的話語震如響雷，也可以讓房屋坍塌得寂靜無聲。而召喚樂器，一如字面，它可以憑空製造出一件樂器來供施法者使用，一小段時間。限定是手能拿得起來。
屏氣凝神，他雙手一展，一件樂器便出現在的他懷抱之中。
暗紅色的琴面，乳白的琴鍵，漆黑的摺疊琴箱，反射著房間裡淡淡的燭光，散發出柔和的光輝，楊圖愣了愣，雙手慢慢合攏，讓那樂器發出‘嗡’的一聲長鳴。隨著他雙手手指輕點，長鳴化作了一連串跳躍的音符……讓楊圖也呆滯住了。
還真製造出來了？
這是他熟悉的，或者說，是他曾經熟悉的……伴隨了從小六到高一的青蔥歲月的夥伴，也是吞吃了他所有寒暑假期的美好時光的噩夢，光滑微冷的塑膠觸感沿著手指傳進腦海，那些埋藏在記憶中的林林總總，便鮮活地閃過眼前……從少年時懵懂的好奇渴望，到深陷樂譜地獄裡的無奈痛苦，最終放棄的決絕解脫，到大學四年都未曾再撿起來的刻意遺忘……千言萬語，在此刻匯成了一句話。
“這特麼也能召喚出來？這款不是電子手風琴嘛？”
“這東西叫什麼？墊子封琴？好怪的名字。”龍小姐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在鍵鈕上按出幾聲嗒嗒的輕響：“有點像是北地那些傢伙製造的水琴，不過怎麼這麼小？”
啪嘰……
隨著一聲輕響，楊圖手中的樂器飛散成為無數光芒的粒子，消散無蹤。
“你瞪我幹什麼？不是我給你弄壞了，是零環法術的持續時間到了而已……誰？”
房門隨著龍小姐的喝聲豁然洞開，把站在那裡人嚇得一跳！而楊圖皺了皺眉，注意到那人身上的皮甲和細劍——那個傭兵裡的吟遊詩人，這貨正兩人鞠躬行禮，擠出一臉笑容：“晚上好，先生，小姐，您有沒有，就是……”
“沒有，快滾！”龍小姐不耐煩地摔上門，把對方的話打斷在半截：“等一下！我願意付……”
於是門又開了——顯然對於‘付錢’這個詞，即使隔著門板發出一個音來，我們的巨龍小姐也是不會聽漏的。
“先生，是這樣的……”傭兵詩人咽了口唾沫，顯然已經明白眼前這兩個人沒什麼興趣跟他廢話，於是乾脆直奔主題：“我想抄錄您的詩篇，我可以付給您用市價的兩倍，不，三倍的價格，你看怎麼樣？”
“一行一個金幣！少一個子兒免談！”
“這……”
“你們這裡的市價是多少？”楊圖撐起身體，靠著床頭坐成舒服的姿勢，開口喚醒被龍小姐‘石化’的傭兵詩人。
當然，他對‘付費抄錄’沒興趣——對他來說，說書最大的收益是那些紅色的能量線，再說就算收了錢也會被那條惡龍獨吞。不過既然這個‘正牌前輩’送上門來，他當然也不會放掉利用一下的機會。
“通常是一個銀幣一頁，八分之一大小的羊皮紙，至少二……三十行文字，先生。”吟遊詩人眼珠亂轉，顯然不敢也沒必要在這種常識上加水分：“您可以叫我胡克，先生，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每一頁三銀幣的價格來買您的這篇，英雄詩……”
“那你可要花大錢了，我這篇寫成文字少說也有三千頁。”
沒錯，戰神系列三正篇、三外傳，再兌上點伊利亞特奧德賽，三國西遊水滸傳，別說你們這字母文字的三千頁，漢字三千頁都能給你寫滿！再不夠還有北歐戰神和他的文盲老父親！你們這等異世界渣渣，對文化的力量一無所知吖！
“所以，我們還是換一個思考角度吧。胡克先生，您是本地人嗎？”楊圖適時轉換了話題，讓兩眼發直的傭兵詩人不至於爆了腦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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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雖然淺水城不是我的家鄉，不過我已經在這裡討了十年的生活了，我跟本地人一樣瞭解它。”
“那麼這城裡有哪些大人物，例如貴族、有錢人或者什麼的，對於詩歌比較喜歡的那種？”
“我知道，知道不少，先生。”
“那麼，邀請他們到這裡來，胡克先生。我會付給你，你想要的報酬。”
……
“沒意外的話，我會一直在這裡表演，而你可以隨時旁聽，要如何抄錄悉聽尊便。”
胡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了那房間，又走下樓梯的，他現在每一步都輕飄得彷彿踩在雲端。
自己就要揚名了，就要發財了！
那個人的故事，不，是傳說！史詩！神話……不管它是什麼，它都足以讓人痴迷瘋狂！如果學會了它，即使是最蹩腳的詩人也可以輕易一獲千金！所以就算是一個金幣一行也是物超所值的！這樣的東西可以任由自己抄錄，代價只是找來幾個觀眾？
別說是幾個貴族，就算是國王陛下哦不，法師塔裡的法師啊也不行。總之我會招來最好的觀眾的，比如歐思楠家那位伯爵夫人，還有卡庫爾家的那位子爵夫人，還有恩霍斯特家的幾位小姐，還有……
胡克興奮地盤算著，直到撞進一群大老爺們的包圍。
“怎麼樣了？”“那位先生怎麼說？”“給我滾開點，他是我僱的人！先跟我說！”
胡克定了定神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有任務的——僱傭他的商人在聽說他要去抄錄詩篇之後，以允許他脫隊為代價要求分一杯羹，還幫他賄賂了綠皮店主一個銀幣，才讓他能上到二樓去敲那位先生的房門。
“他不同意。”迅速調整著表情，胡克嘆了口氣：“不過在我的請託之下，他說會在淺水城多留幾天，他這些天會繼續演出的。”
這答案倒是也算是預料之中，所以胡克隨口應付了幾句就擠開人群，到櫃檯上要了一杯蜂蜜酒，等他喝了半杯時，周圍人的話題已經從那位先生的故事如何精彩，奎大錘會如何面對危機，轉到了中午時那位是如何和他的女伴把一群暴徒輕而易舉地打垮並丟出了旅店大門的事情。
傭兵詩人悄悄起身，從燈光陰暗的角落溜過大廳。
以最小的動作移動，以黑暗掩藏自己，這是他從某個遊蕩者同伴那學來的技巧，據說如果足夠熟練，甚至比得上隱形的法術——當然這只是那家夥喝多後的胡吹，但要在這紛亂的環境下，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離開已足夠用……
胡克的腳步停了下來。
前面的牆角裡，有個人佔用了他預估的路線，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