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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程十八被朱瑙帶回後,當天夜裡便發起了高燒。他這一個多月的流離失所、忍飢挨餓,早已落下一身傷病。好在少年人恢復能力強,過了七八日,朱瑙再去看他,他居然已在院裡掃起地來。

朱瑙問道:“燒退了?”

程十八頷首:“退了。”

朱瑙打量他一番。前幾日剛帶回來的時候,這小子臉色青黃,如今臉上已有了血色。瘦還是瘦,進補了幾日,好賴不至於瘦得那麼嚇人。照這樣下去,過段時日應當能痊癒。

程十八道:“我該做什麼?”稍好一些,他便急不可耐要幹活了。

朱瑙瞧瞧他那比掃帚柄粗不了多少的胳膊,思索片刻,道:“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程十八非常聽話,立刻放下掃帚,跟著朱瑙往外走。

出了門,兩人又往集市去。

朱瑙在集市閒逛了一陣,問了許多東西的價錢,卻什麼也沒買。程十八忽然靠近他,在他耳邊小聲道:“公子,很多人在看你。”

朱瑙拿起一個攤上的皮革看了看,又放下,漫不經心道:“是嗎?”

程十八以為他不信,又輕聲道:“右邊推板車的那兩個人看你很久了。”

正如程十八所言,此地有許多雙眼睛盯著朱瑙,都是城裡的商賈們派來的眼線。最近這段時日,朱瑙沒有再收糧了,他賣的全是災前收來的糧食。等貨物售罄,他必然還要進貨。閬州所有的商人都想知道,朱瑙日後打算做什麼生意。

從前人們便知道朱瑙善於經商,經過此次洪災,人們更佩服朱瑙厲害。於是眾人暗中觀察他有兩個目的,一來怕他日後要搶自己的生意,好早作準備,早早提防;二來看看他有什麼新主意,或許能跟著分一杯羹。

然而朱瑙並未往程十八說的方向看。他問程十八:“我很好看嗎?”

程十八:“啊?”

朱瑙樂呵呵道:“要不然他們為何整日盯著我看?”

程十八:“……”

他嘴角一抽,不知這話該怎麼接。然而他明白朱瑙並非沒有察覺那些人的盯梢,便放心許多。

不一會兒,朱瑙走到一個攤前。擺攤的是個年幼的女孩,小臉烏黑,兩隻手指的指甲縫裡全是黑漆漆的泥。她的攤子上擺的是些零碎的草藥,一旦有人過來,她就怯生生地看著對方,也不主動開口招攬生意。

朱瑙彎下腰,指著她賣的金銀花問道:“這個多少錢?”

女孩小聲道:“一捆二十文。”

朱瑙問道:“只有兩捆?”

女孩微微點頭。

窮苦人家的孩子會去山裡挖野菜,有時也能採到一些草藥。若是採的量多,便賣給城裡的藥材鋪。採得太少,藥鋪看不上,他們便到集市上來賣。

朱瑙低頭數錢,正欲買下這些草藥,忽聽邊上一個男人高聲道:“這些金銀花我全要了!”

朱瑙轉過頭,看向那個出聲的男子,微微一笑:“李兄,好巧。”

李紳也在看朱瑙,目光滿是敵意與戒備。今日他路過集市附近,恰巧看見朱瑙帶著程十八在逛,不知怎麼的,他心念一動就跟了過來。朱瑙一路問了好幾樣東西的價錢,全都沒買,偏偏看到這幾樣藥材,竟開始掏錢。李紳最怕朱瑙真要迴歸藥商的行列,來搶他家生意,又不知怎麼阻撓,一時情急,就想了這麼一出。

他急匆匆摸了兩吊錢出來,也沒數清楚,就要去搶那把金銀花。一來他故意找朱瑙的不痛快,二來他亦想藉此警告朱瑙:但凡朱瑙又打起藥行的主意,他必會全力阻撓。

就在李紳的手快要碰到金銀花的時候,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了

“李兄,你著什麼急?”

李紳瞪他:“我錢都給了,你待如何?”

朱瑙慢條斯理道:“做買賣講究價高者得,我願出五十文,買這兩捆金銀花。”

那小姑娘吃了一驚,黑溜溜的眼珠子轉動,看看朱瑙,又看看李紳,像只受驚的兔子。

李紳先是一愣,隨後惱羞地脹紅了臉。朱瑙這是在奚落他沒錢?要知道朱瑙最近大賺一筆,他的家產的確比朱瑙不過。可輸人不輸陣,他也不會輕易認慫。他要叫朱瑙明白,倘若朱瑙敢再與他家搶生意,他必定寸步不讓!

於是李紳一咬牙,道:“我出八十文!”

朱瑙沒說話,笑眯眯地從兜裡掏出一錠銀子在手裡把玩。看那銀子大小,約在一兩出頭。

李紳瞪瞪眼,道:“我出一兩半!”

朱瑙伸手進口袋掏了會兒,又摸出一錠碎銀。

這回李紳有些猶豫。不過眨眼功夫,價錢已翻了六七倍。二兩銀子夠把勾欄裡的頭牌花姐叫出來陪一整日了,用來買兩把金銀花,實在虧得很。可他轉念一想,如今他跟朱瑙要爭的不是金銀花,而是一口氣,區區幾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他狠狠心,又道:“二兩半!”

朱瑙解開錢袋,把身上帶的錢全倒在手裡,不緊不慢地清點起來。

李紳在邊上伸長了脖子看。那些碎銀和銅錢加起來,約莫是四兩多的樣子。他頭腦一熱,直接加了一口狠的:“五兩!”

朱瑙聞言停下了數錢的動作,眉峰動了動,好似有些驚訝。

李紳生怕他從哪裡又摸出點銀子來,急忙掏出一錠大銀子丟給擺攤的女孩,旋即挑釁似的望向朱瑙:怎麼樣,你還加得起麼?

朱瑙卻沒看他,對那姑娘道:“李兄說出五兩,你秤秤這錠銀子分量夠麼?”

姑娘愣了愣,手忙腳亂地拿起秤,將李紳的銀子放上去:四兩七。

朱瑙嘖嘖搖頭:“李兄,你的銀子不足秤啊。”

李紳氣壞了。這大錢都出了,還短那幾分嗎?為了讓朱瑙心服口服,他抓起幾吊錢,全扔到小姑娘面前:“這樣夠不夠!”

姑娘嚇得不敢出聲,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李紳欲看見朱瑙挫敗的神色。然而朱瑙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彎腰撿起兩捆金銀花。李紳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又要加價,誰知朱瑙竟把兩捆藥材放到了他的手裡。

李紳捧著金銀花:“……”

朱瑙和藹地對賣草藥的小姑娘道:“一會兒怕又要下雨,你早點回家去吧。晚上吃頓好的。”

李紳:“……”明明是他出的錢,怎像朱瑙做了善事似的?!

交代完小姑娘,朱瑙便大搖大擺地走了。直到他走出幾米遠,李紳還懵立原地。他這算贏了?朱瑙就這麼認輸了?

他呆滯片刻,不死心地追上朱瑙,拿著兩把金銀花扇子似的晃來晃去,擠兌道:“怎麼,堂堂朱‘皇子’連兩把金銀花都買不起?”

朱瑙含笑看了他一眼,在一個攤位前停下,摸出四十文銅錢,遞給攤主。攤主收了錢,交給他兩把金銀花。

李紳:“……”

李紳:“…………”

李紳:“!#¥&%*(”

集市之大,賣零散藥材的並不止那小姑娘一個人。朱瑙還有錢,李紳卻是真沒錢了。他不可能再跟朱瑙競價,把集市上的藥材全買了。

他臉上頓時青一陣紫一陣,回想起方才種種,勃然色變:“朱瑙!你耍我!!”

他這才明白,打從他橫插一腳,朱瑙就沒打算買那金銀花。故意哄抬價格,是想榨出他的銀子。數錢的時候故意讓他看見,也是為了逼他自己抬價。或者更早,當朱瑙發現他也在集市的時候,買藥的事便是做給他看的。

李紳猛地回頭,想管那小姑娘要回自己的銀子。然而小姑娘早收攤跑得沒影了。

他氣得幾欲嘔血,惡狠狠地上前抓住朱瑙衣襟:“你!!”

沒等他動手,斜裡忽然躥出一人,猛地將他推開。他站立不穩,連退三步,險些摔倒,勉強扶人站住了。站住後定睛一看,推他的竟是個長手長腳的少年。那少年雖瘦,力氣卻不小,目光如刀,刺得李紳先怯了三分。論身板,他固然比那少年結實些,可那少年的眼神卻比他狠戾太多。真動起手來,誰贏誰輸還說不好。

朱瑙不慌不忙理理被扯亂的衣服:“李兄這是做什麼?”

虧也吃了,打又不敢打,李紳只能打落牙往肚裡咽。邊上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對著李紳指指點點,笑話他方才用五兩銀子買了兩把野花。李紳丟不起這人,惡狠狠把金銀花往地上一擲,道:“好,好。我記住了!朱瑙,咱們走著瞧!”甩下狠話,扭頭就走。

朱瑙看著他的背影,失笑地搖了搖頭,然後彎腰把他丟掉的金銀花撿了起來。

“嘖嘖,五兩銀子呢。”朱瑙拍拍金銀花上的灰,心情很好地抱著四捆花兒走了。

兩人逛完集市回到住處,正好劉奇來送賬本,要朱瑙看看本月的賬目,朱瑙便讓劉奇進了屋。程十八則去看望爺爺。

劉奇花了大半個時辰的時間把本月經營狀況向朱瑙彙報一番,天色已然不早,朱瑙便讓劉奇早些回去,自己再看看賬本。

劉奇沒急著走,道:“東家,咱的貨已經不多了……”

朱瑙“嗯”了一聲,抽出一本賬冊開始翻閱。

劉奇等了片刻,見他沒有表示,只能又道:“東家不進點貨麼?”

朱瑙翹著二郎腿看賬本,漫不經心道:“不急。”

劉奇:“……”

劉奇很鬱悶。打從洪災以後,數不清的人來找他打探訊息,詢問朱瑙的動向。有些商賈甚至許以重金,請他若是從朱瑙處打聽到了什麼有用的訊息,早日告知他們。但他雖然是朱瑙手下的掌櫃,他也不比別人知道的多。他也一樣抓心撓肝地想知道朱瑙日後到底有什麼打算。

他躊躇片刻,厚著臉皮繼續追問:“東家往後打算進什麼貨呢?繼續經營糧食,還是……”

朱瑙頭也不抬:“我還沒想好。”

劉奇:“……”

他也不知朱瑙是真的沒想好還是不肯告訴他,朱瑙的心思他從來看不透。他又傻站了一會兒,確定什麼也問不出來,只能垂頭喪氣地走了。

過了一會兒,朱瑙準備把賬冊全收起來,於是開始清點數量。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

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他抬頭一看,來的人是程十八。程十八見他在做事,便站在門外沒有進來。

“十八,你找我有事?”朱瑙隨口問了一句,低頭繼續數數。然而他的手指僵在賬冊上,沒能數下去——叫完程十八的名字,他就忘記自己數到哪兒了。十六還是十七來著?

程十八低聲道:“公子,有什麼事需要我做?”他大病初愈,就已迫不及待想要做事了。

朱瑙想了想,道:“明日我找人來教你。”

程十八點點頭:“好,那我先走了。”

他離開後,朱瑙繼續數賬冊數量:“……七,八,九……”

“公子。”

“嗯?”朱瑙抬頭,看著去而復返的少年,“十八,還有事?”

程十八道:“我看院子裡還有些落葉,我先把地掃了吧。”

朱瑙本想叫他好好休息,不必著急。然而想想這少年怕是躺不住,便聳肩道:“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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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十八離開,朱瑙低頭,看見自己手裡的一大摞賬本……他無奈地把賬本放下。又忘記數哪兒了。

少年走出沒幾步,又想起些什麼,第二次去而復返。當他走到朱瑙房門前,只見朱瑙這回沒在清點賬冊,反而對著他嘆了口氣。

程十八:“?”

“程十八。”朱瑙想一出是一出,“我給你改個名字吧?”

程十八:“……”

他是窮人家出身,父母不識字,孩子什麼時候出生便以出生的日子作為名字。他自己也不大喜歡這名字,只是叫習慣了,也就隨它去了。因此他微怔之後便爽快地答應:“好的。”

朱瑙思索片刻,道:“你是正月十八生的……你出生那天正好是驚蟄?”

程十八點頭。

“那以後就叫你驚蟄?”

驚蟄,春雷動,驚起蟄伏,萬物復甦。還是一樣的起名思路,可比起十八這個名字,他更喜歡驚蟄。

少年的臉上難得有了幾分笑意:“好。以後我就叫驚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