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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過了些時日,朱瑙又領著程驚蟄出門。

兩人走到酒館樓下,忽然一群孩童衝出來,圍在朱瑙周圍,衝著他大喊:“朱皇子,大騙子,騙小子,不知羞,騙老子,不知恥!朱皇子,大騙子……”

這些孩子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年紀小,沒讀過書,成天光著屁股四處玩耍。他們有時會追在朱瑙屁股後面好玩地叫他“朱皇子”,卻是頭一回叫他大騙子。顯然,這些話是別人教他們的。

朱瑙被人叫作大騙子,倒是一點不生氣,還笑眯眯地摸了摸離他最近的那個孩子的腦袋。小孩臉一紅,嘴裡含混了幾聲,沒好意思再跟著朋友一起念。

驚蟄就沒朱瑙那麼客氣了。他上前驅趕這些孩童,孩童們被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到,尖叫著一鬨而散。趕走了孩子,驚蟄四處張望,很快就在酒館樓上發現了李紳等人。

李紳坐在窗邊,滿臉得色地衝著朱瑙笑。方才那些孩子便是被他收買驅使,才在大街上念朱瑙壞話的。

驚蟄雙眉緊鎖,捏著拳頭,恨不能衝上去把那些傢伙揍一頓。朱瑙卻渾不在意地朝李紳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他道:“走吧。”

驚蟄瞪眼:“就這麼算了?”

朱瑙淡定地往前走,擺明了就是不打算計較。

走了一陣,朱瑙始終沒聽見身邊人出聲,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驚蟄擰巴著臉,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

朱瑙問道:“你怎麼了?”

驚蟄沉著臉:“我氣。”

朱瑙也沒想到少年氣性那麼大,詫異道:“你氣什麼?”

話出口,才想起方向的事,好笑道,“你是說方才那些孩子?”

驚蟄撇嘴:“我不是氣那些孩子,是氣指使那些孩子來找你麻煩的人。”

朱瑙半晌沒回應。驚蟄抬頭,只見朱瑙笑彎了眼睛看著他。

驚蟄茫然。有什麼好笑的?

他在同齡人裡個子已算高,可畢竟年紀小,還比朱瑙矮上一截。朱瑙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呵呵道:“小孩子。”說完又繼續向前走。

驚蟄薄薄的臉皮頓時染上一層紅暈。他在原地傻站了一會兒後追上去,問道:“公子,你一點不生氣?”

“有什麼好氣?”朱瑙反問,“氣又如何?僱些人罵回去?”

驚蟄一時語塞。他知道朱瑙肯定不會做這樣的事。但他心裡就是不痛快。他悶聲道:“可是公子吃虧了。”

這小子一身忠骨。當日老人家救了他一命,他便一路照顧著老人翻山越嶺來到閬州。現如今他做了朱瑙的手下,便對朱瑙忠心耿耿,看不得朱瑙受一點委屈。

朱瑙笑笑,問他:“我吃什麼虧了?”

驚蟄正要答,又聽朱瑙問:“吃虧是什麼?”

驚蟄不知該怎麼答。

朱瑙依舊向前走著,驚蟄聽見前方飄來一句懶洋洋的話。

“更何況,他們也沒說錯啊……”

……

劉奇急匆匆趕到朱瑙住處,只見朱瑙手下另外兩位掌櫃也在,不由暗暗吃了一驚。方才朱瑙手下的僕從叫他,說是朱瑙有事找他,他也沒多想就來了。到這兒才發現人到的那麼齊,看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不一會兒,朱瑙也來了。他見自己的三位掌櫃都到了,便招呼人坐下說話。

“東家,你找我們來有什麼事?”一名掌櫃開門見山地問道。

朱瑙道:“我看了你們這些天送來的賬本,幾家鋪子的存貨都出的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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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掌櫃紛紛點頭。

朱瑙道:“看來該進貨了。”

眾人皆驚,連忙坐直身體。他們早就催促朱瑙進新貨了,一直也不見朱瑙有動靜,可把他們急壞了。這會兒忽然聽到朱瑙主動說要進貨,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瑙道:“再過幾天就該秋收了,糧食的價格也該下去一些。我不打算繼續做糧食生意了。往後我們便進一些……”話到關鍵處忽然停住。

那三位掌櫃急的出汗,目光死死黏在朱瑙嘴上,恨不能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搖晃,逼他趕緊繼續往下說。

朱瑙微微一笑,從抽屜裡取了張紙出來,提筆蘸墨,緩緩寫下兩字。掌櫃們各個伸長了脖子,想看看他究竟在寫什麼,奈何他們的椅子離朱瑙太遠,什麼也看不見。

待落筆,又風乾片刻,朱瑙將紙條折起,交給身邊驚蟄。驚蟄又將紙條拿給幾位掌櫃。

朱瑙道:“我會儘快安排人進貨的。”

三位掌櫃的胃口已被吊到極致,爭先恐後搶那紙條,欲先睹為快。還是劉奇身手最好,一把從驚蟄手裡搶下紙條,迅速展開。

朱瑙方才寫下的兩個大字映入眾人眼簾,三人臉上的表情全部凝固。

良久,劉奇找回自己的聲音:“東家,我們日後……經營這個??”

“對,就這個。”朱瑙笑眯眯地豎起手指,搭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還請幾位掌櫃守口如瓶,別把訊息走漏出去才是。”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目瞪口呆。

……

幾日後,李紳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朱瑙開始大量採購藥材,重新開起了藥鋪。

如今這年月,藥材生意亦是一門賺錢的好生意。糧食匱乏,百姓接二連三地生病,另外還有疫情蔓延。藥價雖不如糧價那般誇張,卻也在災後翻了幾番。朱瑙在這一行有經驗,有門道,迴歸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明河之下,另有暗潮湧動。

不多久,一個奇怪的訊息便傳進了閬州城眾商賈的耳朵裡。

夜晚,李紳派出去盯梢朱瑙的眼線回到府上,找李紳匯報情況。

“什麼?你說朱瑙在大量收購麥秸?”李紳對這個訊息感到匪夷所思。

“對!今天朱瑙僱了許多人去田裡,一擔一擔往回挑,還把筐子都蓋上,不肯讓人看見他們挑的是什麼。”那夥計不屑地撇撇嘴,隨後得意洋洋道,“他以為這樣便能掩人耳目,也把人看得太傻了。我去田裡找了幾個農夫問,他們說朱瑙出錢把他們那兒的麥秸全都買走了。”

“把麥秸全都買走?全部???”李紳不可思議。幾百畝良田產出的麥秸,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是啊,全部。足足挑了一百來擔!”夥計道,“那朱瑙還讓挑夫分了好幾路走,顯然是不想引人注意。可惜,他不管他怎麼小心,都瞞不過我的眼睛!”

那夥計一再邀功,想討得獎賞,可惜李紳沉浸在震驚之中,顧不上他這點小心思。李紳再三確認:“麥秸?是小麥脫粒以後的麥秸?不帶麥穗的麥秸?”

夥計只能再三保證:“真的是麥秸。我親自去田裡看過了,脫粒的麥子都在,麥秸卻一根也沒有了。”

李紳皺眉。麥秸這東西是去掉麥穗後的秸稈。既不能播種,也不能食用,窮人家倒是會拿來喂喂畜牲,更多時候一把火燒了當做肥料來使。這東西秋收以後滿山滿谷堆得都是,從來沒人花錢買,誰想要直接拿幾筐走也不會有人說。可現在,朱瑙把幾百畝田的麥秸全買走了?!

他忙問夥計:“你知道他收麥秸準備做什麼嗎?”

夥計面色訕訕:“這我就不知道了……”

他打聽來這麼多訊息,沒得李紳一句好話。這句“不知道”卻惹得李紳差點發火。然而火終究沒發出來——朱瑙做的事,的確沒幾人能弄明白。李紳自己也知道,這是為難人。

他在房裡來回踱步,自言自語地嘀咕:“麥秸能用來做什麼呢?”然而縱使他想破腦袋,也猜不到朱瑙的半點心思。

夥計問道:“東家,我們是不是也去收點啊?”

“收什麼?收麥秸?”李紳看鬼一樣的眼神看他,“我收這東西幹什麼?”

夥計撓撓頭:“可是朱瑙囤這麼多,肯定有他的用意。沒準過段時間,麥秸也會跟先前的糧食一樣價格大漲……”

若是擱在以前,有人說這樣的話,李紳必然一萬個不服氣。可是有了前車之鑑,夥計的這話也不能說是全無道理……

李紳張了張嘴又閉上,糾結再三,終是道:“算了,先不著急。反正那麥秸到處都是。我就不信朱瑙有本事把所有田裡的麥秸全收完。就算這東西便宜,他哪兒來這麼大地方擱呢?總之,你再去盯朱瑙幾日,待我們弄明白他收那東西到底做什麼用,再做決定也不遲。”

夥計聽他這麼說,只得出去了。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朱瑙暗中大肆收購麥秸的事沒過幾天全閬州的商賈都知道了。

晚上李紳又去喝花酒。平日裡他都是較晚到的,可這回他等了好長時間,他那些狐朋狗友才陸陸續續來了幾個,還有好些個沒來。

等張翔趕到的時候,李紳忍不住抱怨:“你們最近怎麼回事?平日一個兩個閒得到處遛鳥,這幾天找你們,卻都躲起來不見人。還說忙,有什麼可忙的?你們打孃胎裡出來幹過一天正經事沒有?要是我哪裡得罪了你們,你們不想見我,趁早照實說!我也不來討你們的嫌。”

幾個紈絝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說話。

還是張翔老實,擦擦頭上的汗,道:“不是不見你,這幾天的確忙得焦頭爛額,飯也顧不上吃。你也少抱怨兩句,咱哥幾個來都來了,那就高高興興喝頓酒。”

李紳問道:“你們到底忙什麼呢?”

這話問得很新鮮。張翔眉毛一挑,道:“你不知道?”

李紳蹙眉:“我知道什麼?”

張翔打量他半天,見他好像真不知情的樣子,不由稀奇了:“不能吧?你派那金四天天盯著朱瑙,這事兒你能不知道?”

“朱瑙?”李紳愣了愣,不明白這事兒怎麼跟朱瑙扯上了關係。但好在他還沒有笨到家,在開口問明白之前,他忽然一個激靈,醒悟過來,“你、難道你……?!”

張翔面色古怪地看著他。

李紳震驚地巡視全桌:“你們……你們全都?!”

那幾個紈絝訕笑。他們有些人好面子,不想讓人知曉自己在學著朱瑙做事;有些人則是想悶聲發大財,不願更多人加入,所以才不承認。但讓李紳猜準了——他們最近都在忙著收購囤積麥秸。

正如李紳方才所言,這些人打孃胎裡生出來就沒幹過幾天正事兒,瞎混了這麼多年,也到了該當家的年紀。他們平時成天聚在一起說朱瑙的壞話,可打從發現了朱瑙的本事以後,他們就長了心眼,紛紛派人關注著朱瑙的一舉一動。李紳的人能發現朱瑙暗中囤積麥秸,他們也能;李紳還在觀望,他們卻不猶豫,馬上就出手了。

李紳如遭重錘,腦子裡嗡嗡作響,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心裡第一個念頭便是後悔:他原想著此事大可再觀望幾日,反正麥秸有的是,朱瑙一個人囤不完。可這麼多人都開始收購了,那麥秸豈不是馬上就被人瓜分完了?!

他心裡已然危機感大作,然而他一向嘴硬,這時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竟是截然不同。他誇張地故作不屑:“你們沒中邪吧?朱瑙那妄人做出來的瘋事,你們竟然跟著他學?”

幾個紈絝互相對視。他們認識李紳多年,對李紳的脾性很是瞭解。這會兒忍不住調侃道:“上一回朱瑙囤糧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

李紳:“……”的確,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熟悉。

李紳又道:“那時候和這時候怎麼一樣?糧食總是能吃的,無非是個價錢貴賤的事兒。可麥秸能吃麼?不能。我怎麼也想不出它能賺錢。你們可仔細別全砸手裡了。”

一人反駁道:“不能吃就無用了嗎?凡這世上的事物,總有它的用處,只看你會用不會用。既然朱瑙重做藥草生意,他收購麥秸想必是用來入藥的。我這幾日多方找人打聽,還真打聽到古醫有道方子,拿麥秸燒的灰入藥,有解毒、進補、益壽的功效。我估摸著朱瑙手裡肯定也有這道方子。”

眾人暗暗吃驚。他們中有許多人雖說跟著收了麥秸,心裡仍稀裡糊塗的不明白用處。聽那人這麼一說,頓覺恍然開悟。

有人急忙問道:“什麼藥方?老兄,也給我一份啊!”

那人道:“我沒有。我只是聽人這麼說,沒親眼見過。不過道理總是這麼個道理。”

眾人狐疑地看著他。他們已經不懷疑藥方的事有假,只懷疑這人是真沒拿到方子,還是藏私不肯拿出來。有人已經開始暗中盤算怎樣去打聽朱瑙手裡的藥方了。

李紳心中更是駭然不已。竟還有這種事情?如此一來,那麥秸竟是當真有用了?難怪那朱瑙陰險地暗中收購麥秸,又是想一人悶聲大發財!

他嘴上卻仍繼續逞強:“你們可別上了朱瑙的當了。他……”

這回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張翔不客氣地頂了回去:“得了吧李紳。咱們派人去盯梢朱瑙,不就是把他當成那杆子上吊著的鐵箭,想看看風往哪兒吹麼?你可別告訴我,你盯梢朱瑙,只是為了要看他的笑話吧?如今風來了,你自個兒不肯吹也就罷了,還想著讓我們也從風裡出來?又或者,你是想讓那風只吹著你一個人?”

李紳啞口無言。

這頓花酒喝得很不痛快,李紳回去後一晚沒睡踏實,第二天天剛亮,就急匆匆把手下僕從叫起來,隨他出門了。

打從城裡的許多商賈也跟著朱瑙一起收購麥秸開始,那麥秸便成了緊俏貨。一開始只有商人們知道這件事,後來老百姓們也發現了商人在收麥秸的事兒。於是以前這東西都隨意到處堆著,誰撿走幾捆都沒人管。現在誰手裡還有麥秸的,都當寶貝似的收起來了,想白撿一根都不容易。老百姓手裡沒有閒錢,是不會參與囤買的。相反,他們願意拿出來賣——留著也是無用,何不賣掉換些糧食?

於是就連集市上也有許多攤開開始兜售起了麥秸。

李紳帶人趕到集市,天剛亮,不少販夫走卒已出來叫賣貨品了。李紳一眼就瞧見幾個兜售麥秸的,生怕被人搶了,急忙跑過去。

“你這些麥秸怎麼賣?”李紳問道。

小販豎起兩根手指:“二兩銀子。”

李紳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指著小販帶來的幾筐麥秸問道:“這幾筐加起來總共要二兩?”

小販白了他一眼:“想什麼呢?二兩銀子一筐。”

李紳:“……”

“二兩銀子?!一筐?!麥秸?!”他唾沫迸濺,險些破音,“一筐麥秸?!你賣二兩銀子?!你搶錢啊!!”

小販險些被他喊聾,不悅地抹去飛到臉上的唾液:“恕不還價。不信你到處問問,現在都是這個價。”

兩人互相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對方。

打從秋收以後,糧價有所回落,雖仍比災前高出不少,可一筐麥穗也超不過二兩去。如今這麥秸竟賣得比麥穗還貴?!

李紳今日來特意帶了很多銀子,原想著把集市裡的麥秸全收走。然而這才問了一家,發現他帶的銀子,別說收購整個集市的麥秸,也就只夠堪堪收購一個小販手裡的麥秸。他不信這邪,當機立斷地掉頭就走,往下一個攤位奔去。

然而也不知是否眾商販都已暗中約好,他連問了幾家,竟都是一樣的價。二兩銀子一籮筐,一文錢都不肯讓。

李紳氣得跳腳:“瘋了瘋了!全都瘋了!”

陪他出來的夥計悻悻道:“昨天才一兩,今天就漲到二兩銀子了,翻了整一倍。便是將幹菇泡進水裡,也沒有這種漲勢。”

幾人站在集市裡發愁。另一名夥計小心翼翼地問李紳:“東家,咱今日還收不收麥秸了?”

天色漸漸大亮,集市裡的人越來越多。李紳眼瞅著又有人去問麥秸的價格,最後竟真買了幾筐走,這心裡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他家裡這幾年生意不好。那麥秸到了這樣的價,他便是窮盡家裡的錢財,也收不了太多。不說比過朱瑙,便是連他那幾個狐朋狗友也追不上。且一筐麥秸二兩銀子的價,他覺得已到頭了,現在出手,到時候未必能掙幾個錢。萬一虧了就更得不償失。

終於,他一咬牙,下定了決心:“走吧!老子不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