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恩鑽出門來到外場後，隨即轉動視線，將店內的陳設和在場眾人的臉孔記在腦海之中。
由於事先已經和在這間店裡工作的兩名荷官說明過，因此光是對兩人輕輕點頭，對方便明白了他的來意。
這兩個傢伙如果不是和老千一夥的話，就代表他們只是水平太低。沃恩覺得，這間店給的薪水也不會太高，兩人多半是窮到走投無路的年輕人吧。
換句話說，不管從哪種角度考量，他們都沒辦法成為揪出犯人的助力——沃恩這麼下了判斷。
與此同時，店裡的幾位客人向沃恩望了過來。
絕大部分的客人都以為沃恩只是個身穿制服的咖啡廳店員，很快就失去了興致，但其中也有一兩人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這幾個人大概知道沃恩的真實身份。
由於沃恩從不追求大勝的賭法，因此他也博得了些許名氣。
若是自稱”便士”沃恩的話，應該會有更多人聽說過他，但能同時認得名號和長相的人並不多。
這時，沃恩剛好在角落的座位上發現了兩名看似剛來帝都不久的年輕人。
他們隨性地喝著手中的咖啡，並眺望著周遭的賭局，看起來像是猶豫著該不該加入。
心知自己走運的沃恩湊了過去，並在途中和知曉內情的員工要了兩副撲克牌。
“嗨，兩位先生，看你們是初到帝都不久，要不要我教你們兩手？”
沃恩唰啦唰啦地洗著手中的撲克牌，兩名青年則是對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其中一人是高個兒，另一人則是矮子，兩人似乎有著多年交情，也可能是在同一片土地上長大，他們展露情緒的表情相當神似。
“你是這兒的店員？”
高個兒說出的這句話帶著些陌生的腔調，沃恩覺得他應該是北方出身。
兩人的視線透露出“雖然對賭博有興趣，也想玩玩看，但要是被當成肥羊宰了，那可就頭疼了”的想法。
沃恩拉了一下自己的制服給他們看，由於簽訂過契約，現在的沃恩確實是這間店的店員沒錯。
“不用露出這麼戒備的表情啊，你們看，這是咱們店裡僱傭的女僕。”
說著，沃恩讓莉拉在青年們對面的座位坐下。
“這丫頭也是最近才來，不過嘛……你們也知道咱們店是幹這一行的，我正好也要教她一些賭博的本領，但一直沒什麼機會，如果你們願意和她一起聽的話，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你們想啊，我怎麼可能會糊弄自家的女僕。”
就算撇開褐色的肌膚不論，端坐在椅子上的莉拉看起來也是美得宛若天使下凡。
看到少女神色淡漠地端正而坐，似乎也讓兩名青年萌生了怯戰可恥的念頭。
兩人互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決定要試試看。
“這可太好了，幫了我大忙呢。話說回來，兩位都是第一次賭博吧？一開始還是先玩個傳統的遊戲——一個以遙遠埃及的國王為名，稱為‘法老王’的玩法。”
沃恩攤開了其中一副撲克牌，抽出了圖樣是黑桃的十三張牌，並將這十三張牌在桌面上排列成U字形。
至於沒攤開的另一副完整的撲克牌，沃恩則是以老練的手法開始洗牌。
“規則非常簡單，在準備好賭金後，挑一個喜歡的數字，押在排成U字形的牌面上即可。哦，莉拉，我也給你一些錢，你就隨便賭吧。”
大把銀幣發出鏘啷聲落到了莉拉的手心，她小心翼翼地接過，接著戰戰兢兢地拎起其中一枚，像是一開始就選好了似的，將其放在K的牌面上。
看到這一幕，原本在觀望的兩名青年也掏出銀幣加入下注，這讓沃恩在內心苦笑。
自己雖然不打算敲詐他們太多，但這兩個人實在讓人擔心。
下注的金額大小往往會隨著每間店的客層不同而有差異。
而在這間“威爾”店裡，銀幣算是相當高額的押注。
也許是看到莉拉拿銀幣下注，他們也起了仿效的念頭，但從他們的衣裝打扮來看，輸掉了銀幣對他們來說肯定會造成不小的損失。
明明只要觀察其他的賭桌，就能掌握到這點情報才對，但兩人老實上鉤的態度反而博得了沃恩的好感。
高個兒賭的是10，矮子賭的則是8。
“第一張牌被稱為‘蘇打’，並不列入賭博之中，然後接下來的兩張牌會翻開，這兩張牌會分別放在我的左手邊和右手邊，右邊的牌面就是輸，左邊的牌面則是贏——哦，出現了有些罕見的結果呢。”
沃恩右手翻開的牌面是10，左手的牌面則是8。
一旦輸了，賭金就會被莊家沒收，贏了就會得到雙倍的押注金。
高個兒青年所押注的賭金被沃恩收到手邊，而矮子則是收穫了兩枚銀幣。
“怎麼樣，很簡單吧？”
看到莉拉盯著還留在K牌面上的賭金微微側首後，沃恩便補充說道：“由於你賭的數字沒出現在左右手的牌面上，因此賭金會繼續留在上面，直到那個數字出現在左手或右手為止。”
“再、再來一局！”
高個兒青年咬牙切齒地喊道。
他看到從手邊消失的銀幣，以及身旁友人加倍收回了銀幣後，臉上的汗水流過了臉頰。
至於矮子雖然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但沃恩看出了他的眼底正開始燃起一把貪慾之火。
真不妙，看他們這副乖乖上鉤的模樣，還真是讓人把持不住啊。
兩人之所以恰巧落得一勝一負，當然是出自沃恩的手筆。
在荷官還在洗牌之際就下注的行為，可以說是不智之舉。
只要是稍微有一點手腕的賭徒，任誰都能將自己想要的牌洗到最上面。
不過，自己還得按照原本的目的，揪出耍老千的傢伙才行。
沃恩隨口敷衍著青年們的對話，並用餘光打量四周。
他之所以找上這兩人與莉拉一同玩牌，為的是不引起賭場裡其他人注意所做的偽裝。
就算眼前的肥羊看起來再美味，自己也不該忘掉本來的目的沉溺其中。
“咱們繼續。”
沃恩讓兩人適度地賭贏，適度地敗北，在不讓兩人感到無聊的前提下拉長賭局。
他在這段期間內確認周遭的狀況，準備找出以離譜的速度連勝的賭客。
若是能在這樣的過程中賺點小錢當然也不錯，不過——
我在這邊賺到的錢，是不是得交到海倫娜的手裡啊？
他總覺得在這方面似乎沒有好好談清楚。
“……？”
這時，他察覺莉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朝這邊望了過來——大概是自己走神的事情曝光了。
沃恩對此也只能聳了聳肩。
法老王本身是個極為單純的遊戲。
說得極端一點，這遊戲只是在猜下一張翻開的牌面而已，因此完全只能仰賴個人的運氣，或者說是荷官的心情。
不過，這遊戲其實也存在著那麼一點戰略性質——那就是翻過的牌面會被記在名為“護棺者”的專用道具上。
該道具的外型和算盤相當神似，上面設有十三個檔，檔上各有四顆珠子，每當有牌面被翻開，對應的珠子就會朝上撥動，讓人能夠看到那個數字已經出現了幾次。
一開始沒察覺此事的兩名青年，似乎也慢慢發現——只要觀察護棺者，就能判斷出牌堆裡還有哪些牌。
從中盤開始，他們就露骨地對護棺者頻頻投以視線。
不過，這兩個人終究還是門外漢，而莉拉看起來什麼都沒在想，至於沃恩則是別有目的，因此整個賭桌瀰漫著一股有些散漫的氣氛。
“出老千真的存在麼？”
跳轉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已經是五十二張牌所剩無幾的局面了。
有那麼一瞬間，沃恩還以為是自己的目的被對方看穿而心生動搖，但談及這個話題的矮子，似乎單純只是在賭場這樣的地點聯想到“老千”這個詞彙。
這好像不是該向賭場店員問的問題，不過，確實到哪都看得見出老千的影子。
說起來，喜歡出老千的羅尼好像經常出入這一帶的酒館——沃恩這麼回想起來。
羅尼幾乎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威爾露個臉，或許晚點和海倫娜打探訊息也是個辦法。
沃恩指著所剩不多的牌堆頂部。
“與其去學那種菜鳥也能輕鬆上手的老千手法，不如先把賭場荷官會使用的伎倆背熟了，並思考怎樣從中取勝。”
“你是說！賭場也會對客人出老千？”
“這個……當然會啦。就算沒出老千，賭場也經常會僱一些人混在客人之中。其中一類被稱為‘吹捧者’，主要負責的是假裝輕鬆獲勝，藉以吸引客人的目光、激發客人的興趣；也有被稱為‘隊長’的傢伙，負責混在人群裡大喊‘下次一定會中！’，好讓打退堂鼓的客人再一次拿出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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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父教過他的法則有這麼一項——要是坐在旁邊的傢伙對自己說“你今天真走運”，那就是撤退的時間到了。
煽動贏得多的客人，讓他們以超乎必要的金額下注，最後再靠著出老千令其血本無歸——賭場會搞這種動作的前兆之一，就是從過度稱讚客人的運氣開始。
實際上，沃恩也曾親身體驗，證明這樣的法則確實有一定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