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下了再堅定的決心，也打算靠著一股氣勢強行解決，但傷勢當然不可能會就此恢復。光是睜開眼睛，就有一股欲振乏力的疲憊感纏繞全身。
“沃恩！你說要去賭博，具體是什麼意思！”
沒多做說明就帶上的傑克這麼發問，但沃恩已經累到不想回答了。不過他仔細想想，若是想完成計劃，傑克的協助不可或缺。
“布魯斯·夸特是個商人，而黑巧克力坊是個商品，只要有人去賭博，他們就會收取一定的費用，並以此營利。”
“是啊！你說得對！”
“所以我的計劃很簡單，只要不停地賭博，然後一直贏下去就行了。我要用上一切的手段持續獲勝，在今天晚上搞垮黑巧克力坊。很簡單吧？”
布魯斯·夸特雖然在黑暗世界裡小有實力，但也就只是小有實力的程度罷了。他所擁有的金錢有限，而就沃恩迄今為止的觀察來看，黑巧克力坊的儲備金並不算多。
“有辦法靠著賭博贏走賭場的所有錢嗎？你不知道賭場究竟有多少錢吧！”
“有辦法啊。說得準確一點，我沒必要真的把所有的錢統統贏走。畢竟，布魯斯那家夥目前還身陷風波之中。”
那就是假鈔以及暗號的風波，也是將莉拉帶走的原因。
聽說假鈔的市價約等於面額的一半，雖然不清楚究竟印了多少出去，但就布魯斯沒打算立刻回收所有假鈔平息這場風波來看，應該是放出了相當多的數量。就算購回假鈔所需的金額同樣是面額的一半，總金額想必也極為可觀。
“不管是想回收假鈔，還是想讓風波落幕，最後需要的都是錢。肯定有某個勢力等待著布魯斯就此身敗名裂，我就算沒辦法搞垮賭場，只要能颳走他們一部分的流動資金，就能讓布魯斯捉襟見肘了。”
“該怎麼說，還真是諷刺啊！”
“因為假鈔引發的風波讓他們強行拐走莉拉，也因為莉拉引發的風波讓我決定搞垮布魯斯的賭場。真是的，讓人笑不出來。”
沃恩“咯咯”地輕輕動了動喉嚨，隨即斂起了笑意。
“一晚，就只有一個晚上。要是花上太多天，莉拉就會從那間店裡消失，計劃也會隨之失敗。所以我要在一個晚上大撈一筆，擊潰布魯斯的賭場，然後就結束了。你怎麼了？”
察覺到視線的沃恩睜開一隻眼睛，只見傑克露出了感到不可思議的神情。
“透過賭博贏光賭場，本來就是賭徒的目的吧！”
“你想的太理所當然了。沒考量過勝算就衝進去，然後想辦法把賭場連根拔起的傢伙，是不夠格稱作一名賭徒的。這就和農家把明年要拿來種菜的種子全部賣光差不多。”
車輪輾過石板的“叩隆隆”震動傳到了沃恩的頭部。痛覺在腦袋裡化為一道道劇烈的電光，讓沃恩顫抖著呼了口氣。
“原來如此，我聽懂了！那麼，你打算玩哪種遊戲？”
“班帝安（Viun）。”
沃恩立即回答道。這是在決定前往賭場的瞬間就想好的選項。
“我從沒聽過這個遊戲！”
“那是法國人發明的遊戲，到最近才傳到這裡來的。”
沃恩說到這裡閉上了嘴，沉默隨之降臨。在等了一陣子後還是沒有回應聲，於是沃恩再次開口。
“你怎麼沒問我為什麼要挑那個遊戲，或是那個遊戲的玩法之類的？”
“說什麼傻話！‘便士’沃恩不可能會仰仗我的賭博功力！我之所以會跟著去，只是為了在動真格時作為保險，你沒特意說明，就代表那沒有必要吧！”
“倒是這樣沒錯……”
他今晚可是打算搞垮賭場，要是賭到一半，冒出了像先前上門來的年輕人那樣的打手加以妨礙，他可承受不住。沃恩帶上傑克的理由，就是為了讓對方投鼠忌器，也就是保鏢的用途。
“從根本上來說，玩家是贏不了賭場的。因為遊戲本身就被設計成玩家必敗的模式。”
“那是什麼意思？你不就贏了嗎？”
“你拿輪盤當作例子想想。紅色或黑色、奇數或偶數、前半或後半，這些玩法的賠率為兩倍。換句話說，可以獲得和下注金額同等的利益，懂了吧？比方說，人們各押一半在紅色和黑色上面，這時輪盤轉一次，最後球掉到了紅色的數字上。這種時候，賭場所獲得的利益是多少？”
“是零啊！因為兩邊下注的金額相同，押在黑色上面的賭金會轉移到紅色的那些人手上，然後就結束了！”
“沒錯，很簡單吧。雖然實際玩起來的話會有更多起伏，但就整體而言，結果確實會偏向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大數法則。只要重複測試，就總體來看，無論是賭紅色或黑色，或是其他的玩法，最後的機率都會落在一半一半。”
但還是有例外——沃恩像是在表示輪盤似的，用手圈出了一個圓形。
“在輪盤這個遊戲中，存在著賭場通殺的概念。”
若是掉進紅色的0或黑色的00，就無條件是賭場方的勝利。不管是在哪裡的賭場，在遇上這種狀況時，通常都會將下注的賭金全數沒收。
“雖然機率偏低，但球一定有機會掉進這兩個格子當中。”
“原來如此！賭場就是從中獲取利益的對吧！”
“說起來，因為還有押單一數字之類的玩法，實際上還蠻複雜的，但大致上就是這樣。由賭場作莊的遊戲，都一定會設計成有機會讓賭場獲得利益的模式。不僅是輪盤而已，所有的遊戲都一樣，無一例外。”
押單一數字的賠率雖然是三十六倍，但輪盤的格子數量大多是三十八個居多。換句話說，若是持續以相同的賭金下注，實際押中單一數字的時候，在這個過程裡所下的賭金一定已經超過了獲得的報酬。
“那你該怎麼辦！你不是總能在那間賭場贏錢嗎！”
“因為我沒和賭場對賭啊。要是以吹牛或是賭骰子這種讓客人們彼此對賭的遊戲作為例子的話，狀況就不一樣了。況且，所謂的‘賭場必勝’云云，也只是以整體來說的結果，若是將規模縮小一些的話，客人也有機會贏過賭場。”
擲一百枚硬幣的時候，不太可能一百次都是擲出正面，基本上，最終結果應該會趨近正面五十次和反面五十次才對。所以就本質上來說，客人是贏不了賭場的，因為名為機率的牆壁會橫亙在兩者之間。
不過，若只擲十次硬幣的話，就算出現八、九次正面，也不算是離譜的狀況。這就可以視為客人的勝利，並逃過通殺的結局。
大數法則在形成大數之前，會出現幾次機率的波動，所以要趁著性格善變的命運女神朝自己微笑之時，結束這場賭局。
“賺點蠅頭小利後，就迅速抽手。我不就因為這樣，才被人稱為‘便士’的嗎？”
“真奇怪，我越聽越覺得你講話的內容好悲觀啊！你真的有把莉拉搶回來的打算嗎！”
“我不是說了嗎，想贏過賭場幾乎不可能。”
沃恩閉上眼睛，然後又補上了一句話。
“不過，班帝安是個例外——就算從大數來看，也是個能讓玩家有辦法獲勝的遊戲。”
沃恩在踏入黑巧克力坊後，旋即察覺到一股宛如海浪般的慌張情緒一瞬間傳了開來。
客人們之所以會感到慌張，應該是因為沃恩的臉上還帶著傷吧。雖然暴力事件在帝都算是家常便飯，但頭部滲血卻還堅持要進賭場的傢伙就不多見了。
而店員們之所以會感到慌張，肯定是因為他們多少都聽到了一些和沃恩有關的訊息。這裡的店員想必都對假鈔風波略知一二，也應該都聽說老闆出動了殺氣騰騰的傢伙們，以及莉拉被帶了回來的訊息。
才剛入夜不久，原本正要暖起來的賭場空氣，在這時稍稍降溫了些。沃恩像是被吹入室內的冷空氣推了一把似的，邁步穿過了賭場。
他翻動著大衣，每當往前一步，手中的柺杖便會敲打地面，發出像是心情不悅的聲響。帶柺杖過來的目的，有一半是因為可以拿來虛張聲勢，另一半則是因為頭部和背部的傷勢讓他行走困難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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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恩來到店鋪中央，在最大張的桌子的右端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依照慣例，這裡進行的是最受歡迎的遊戲。雖然受歡迎的遊戲日新月異，不過最近在這裡舉辦的遊戲是班帝安。
“嗨，能讓我參加嗎？”
他看到荷官的喉嚨抽了一下。
內場應該已經亂成了一團吧——沃恩這麼想像著。對方肯定不知道他是為何而來，又打算來做些什麼，因而陷入了混亂之中。
畢竟自己幾個小時之前才被對方狠狠揍過。沃恩不認為自己在對方眼中屬於行事癲狂的賭徒，但應該也不會被看成“就算被揍也會爽快地原諒對方跑來賭博”這種無能的性格吧。
這時傑克跟在沃恩身後進了店內，更是加深了這股混亂的氣息。
大概是考量到他們可能想靠著純粹的暴力搶回奴隸的可能性，只見幾名渾身殺氣的彪形大漢正若無其事地從內場走了出來。
但反過來說，沃恩兩人只是走進店內而已。
光憑這樣的理由，很難拒絕他們參與賭博。若在這時不講理地把他們轟出去，就會讓賭場的評價變差。畢竟，賭場裡可是擠滿了享受賭博樂趣的客人。
“請坐。”
上了年紀的荷官先是將視線瞥往店內的深處，這才舔了一下唇，並簡短地這麼回應。
“傑克，你坐這邊。”
傑克也在沃恩左側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來，讓椅子發出了呻吟聲。認識身為拳擊手的傑克的人似乎相當多，沃恩可以感受到各處的客人都將目光集中在傑克身上。
“沃恩！教我一點規則吧！”
以一副像是在說“我要來贏錢”般的磊落態度坐在椅子上的傑克，講出來的卻是這些話。
對他一如往常的態度感到頭痛的沃恩，邊向同桌的三名客人道歉，邊簡單地向他說明：“沒什麼，這個遊戲的規則並不複雜。”
現在似乎剛好結束了一局，只見荷官取出了新的撲克牌。
規則並沒有特別規定要混入幾副撲克牌，因此都是由賭場決定，而黑巧克力坊都是以混入兩副作為通則。
兩副牌所混成的牌堆，會被收進稱為“Shoe”的一個小箱之中。
荷官在此將撲克牌在牌桌上攤成扇形。一副牌是五十二張，而這兩副合計一百零四張的牌全部是以背面朝上的方式擺放。這算是賭場方的自清宣言，向客人表明這些牌的背面都沒有刮痕或是記號。
荷官彈了一下最角落的一張牌，接著所有的撲克牌都像浪濤般翻了過來。這裡則是表示莊家並沒有在牌的種類上動手腳。
“班帝安——其實是法語。要是用英語來說的話，就是‘二十一’的意思。這個名稱就是遊戲的內容了，真是不錯的名字。大概再過不久，這個國家就會改用‘Twentyone’來稱呼吧？”
發祥於法國的這種賭博，在進入十九世紀後迅速於英國境內掀起風潮，而到了二十世紀初，美國則是這樣稱呼這種遊戲的——
二十一點（Blackj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