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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宣誓獨立的旗幟

由於氣氛險惡,在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在看到對著自己展示的木板時,沃恩不禁嚇了一大跳。

也不曉得是氣消了,還是將怒氣藏好了,總之看到莉拉一如往常的模樣,讓沃恩松了口氣。

不對,莉拉的臉上帶了點緊張的神色。

“能和您,聊聊嗎?”

莉拉抬頭看了一下沃恩的眼睛,很快將視線挪回木板上頭。她握著木炭在木板上提筆的聲響,比起平時還要快上許多。從下筆的速度來看,她煩惱的並非該如何書寫成句,而是對內容感到恐懼。

“奴隸,我,接下來,話題。”

看到這段句子,沃恩眨了眨眼,無言地要她寫下去。由於兩人並肩而立,沃恩能將她書寫在木板上的文字看得很清楚。

“如果,我,不再是,奴隸。”

這時,她手中的木炭忽然停了一下。

莉拉的目光挪到了沃恩的臉上,其中包含了期待,不安,恐懼以及信任。蘊含著這些情緒的,究竟是莉拉的眼眸,還是映照在其上的沃恩雙眼呢?在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莉拉已經垂下眸子,寫下了短短的一句話。

“之後也,待在家裡。”

之後也待在家裡──沃恩緩緩地吞下這段話,從扼要的文字之中感受出背後的意義。

現在的莉拉是一名奴隸,而只要她期望的話,隨時都能擺脫奴隸的身份。也因此,只要她期望的話,就沒有繼續待在沃恩家裡的理由。

沃恩試著想像了一下。

那是莉拉擺脫奴隸身份之後,與她一起待在帝都的生活──自己想必會和現在一樣,過著靠賭博餬口的頹廢生活,更有主張的莉拉會不時為自己的生活態度感到傻眼或好笑,而他會經常拜訪帝都的好友們,也會在愛麗絲偶爾來訪時抱怨幾句,偶爾會和芙蘭雪在賭場裡上演你來我往的廝殺戲碼,即使如此,那肯定會是比迄今的人生更為熱鬧,更為精彩的日子。

那就如一場美夢,既溫柔又美好。

正因如此,沃恩明確地做出了回答:

“不行。”

從莉拉僵住身子的反應來看,她似乎隱約預期會收到這樣的答案。

“……唔。”

即使如此,她仍是用力咬住了嘴唇,寫下了言簡意賅的疑問。雖然看不到站在身旁的莉拉的臉龐,但泫然欲泣的氣息卻濃濃地傳了過來。

“為什麼?”

“要說原因的話,我之所以把你留在家裡,就只是因為你是個奴隸。”

沒有依靠物件的她,若是棄置在帝都的話,說不定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著,而且沃恩也沒有人可以託付,所以才會僱她為女僕。

“就只是,這樣嗎?就只有,這個理由?”

莉拉的身體雖然微微發顫,但沃恩仍是打算回答“沒錯”。

然而舌頭像是麻痺了一般,沒辦法好好發出這兩個字的發音。

他將手插入口袋,緊緊握住了隨身攜帶的硬幣。他閉上雙眼,在嘴裡翻攪話語,尋找著能正常發音的詞句。

“就算……不只有這個理由,就算有別的理由,我也希望你能選擇自己的生活。”

“……”

這句話明確地傷害了莉拉。沃恩的話語砸在拳頭所能傷及的部位的更深處,而他也感受到莉拉用力抬頭的氣息。若是睜開眼睛的話,也許就能看到她眼角帶淚的模樣吧。

他沉默了一次呼吸的時間。同時,他發現自己過於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全身上下也處於僵硬的狀態。在沃恩還是個街童的時期,每當受人毆打時,他總是會下意識地做出這番行動。

在莉拉下筆之前,沃恩先一步開口了:

“我再過沒多久就要死了。”

“……!”

他感覺到莉拉的肩膀驚顫了一下。雖說這句話省略了相當多的內情,但莉拉仍是迅速搖了搖頭,將手伸向沃恩的袖子。

他不禁重重地露出苦笑。

“我並沒有患了疾病或是受了暗傷。”

沃恩再過沒多久就會死──這並不是“人終有一死”之類的警句,而是更為直接且現實的形容。

“你好像老是會忘記這件事,所以我才會用這種惡劣的玩笑提醒你。你要記得,我是個既不正經又沒價值的社會底層,每次的工作都有死亡的可能性,甚至可以說每一次走進賭場,就是和死亡為伍。”

只要沃恩還打算當一名賭徒,這樣的事實就不會有所改變。

“就算發生的機率再低,只要一次次地觸發,終究有成真的一日。你懂嗎?我總有一天會在賭博的過程中喪命,而那恐怕不會是多久之後的事。就算明知如此,我也不打算中斷賭徒的人生。屆時你若是待在我的身邊,那我的死亡也就等同於你的死亡。”

“……”

睜開眼睛的他,首先看到的是莉拉將木板掐得過緊而泛白的手指。

“也是,現在的生活水準確實不差,薪水也算優渥,生活也沒什麼壓力。不過,你覺得這種優渥的生活有重要到將性命一併賠上嗎?”

“……”

莉拉像是要寫些什麼,但又停手,她轉而以手帕輕輕擦過手指,對著沃恩伸出了手。

她的手掌碰上了沃恩的手。

比起沃恩溫暖些許的纖細手指纏了上來。沃恩雖然沒有將之甩開,卻也沒有出手回握。

“……!”

她微微用力,企圖把某些訊息傳達給沃恩,但沃恩卻不領情。

“說什麼都不行。”

他輕輕舔了一下嘴唇。

“說什麼都不行。我知道你認為我是恩人,雖然對我來說這只是表錯情,但你應該一直在感謝我吧。然而,這份謝意值得你付出一輩子的人生嗎?當一個被賭徒頤指氣使的女僕,就是你夢寐以求的未來嗎?”

“……”

“你應該在這邊的生活吃了不少苦吧?而只要你能送回故鄉的話,就能解決掉絕大部分的苦頭了吧?就算沒辦法回到家鄉,只要能回到原本的文化圈也能過上舒適的生活吧?雖然歸鄉之途相當艱辛,但若是待在我這裡,就會連這條路都斷在你手裡啊。”

“……”

“如果想讓你留下的話,我也可以列舉出好幾個理由,但這些理由和你有關嗎?那會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事嗎?你應該多為自己著想才對,為迄今的人生著想,也為將來的人生著想。比起我這個出於偶然才撿到你的人來說,你更該──”

莉拉的手指用力使勁,讓沃恩打住了話語。那既像是想緊抓著他不放,也像是打算用指甲掐他。沃恩原本想思考哪一個才是真正原因,但隨即搖了搖頭。無論答案為何,都與他毫無瓜葛。

莉拉已不再看向自己。不過,她像是不知該看哪裡似的,正一個勁兒地注視著自己的手指。

僵硬而尷尬的沉默降臨,讓沃恩不知該怎麼開口。雖說這樣的停滯是必要的結果,但既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就還是該由自己開口吧。

然而,在沃恩找出下一個該發出的音節前,與氛圍格格不入的快活聲響便飛了過來。

“當一個奴隸,有那麼不堪嗎?”

沃恩反射性地抬頭望去,只見在二樓換好衣服的朱莉安娜,正與協助她更衣的菲莉一起走下階梯。

雖說朱莉安娜原本就是個欠缺人味的少女,但在換上禮服後,更是進一步加深了這樣的印象。這是一款庶民風格的禮服,大量的摺痕集中於後腰,大幅拉高了裙襬的高度,露出了小腿的雙腳明明就是活潑的象徵,但朱莉安娜依然散發著宛如人偶一般的氣質。

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聽的?在菲莉的攙扶下走下階梯的朱莉安娜,像是在炫耀身上的禮服似的轉了一圈,接著就近找了個木箱坐了下來。

沃恩向菲莉投以視線,只見她以習以為常的態度聳了聳肩。

“所以呢,朱莉安娜,你剛剛說什麼?是說當一個奴隸是否不堪對吧?”

“嗯,是呀,大哥。感覺大哥是想讓莉拉姐姐能夠自立,但當一個奴隸真的有那麼不好嗎?”

你又知道了──沃恩原本想反唇相譏,但隨即矯正了自己的思維。

就表面上來說,這個國家不存在所謂的奴隸制度。而朱莉安娜雖然是威布斯塔的女兒,卻沒受過正當的教育,而且還被當作死不足惜的道具使用。

若是換個角度來看,她也可以說成是一個奴隸。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疑問?”

“因為人家很幸福。”

朱莉安娜將極為明了的回答脫口說出。

“幸福?在不能離開住處,連雙親姓名都不知曉的環境下長大,甚至還在親人的指示下被打得遍體鱗傷,這就是你的幸福嗎?”

“人家是不能離開住處,也沒聽過父親說過自己的名字,還被父親弄得一身傷。可是,這能當作人家不覺得幸福的理由嗎?”

以任何人的常識來看,那並不能稱作是幸福的環境──他原本想這麼開口,卻又收了回去。

“……”

莉拉之所以顯得慌慌張張,想必是因為沃恩和朱莉安娜原本是拿刀刺人和險些受刺的立場。

不過,沃恩反而對這樣的狀況感到有趣。雖然朱莉安娜的內在過於空洞而難以掌控,但沃恩首次有了接觸到她內在核心的感覺。她的意見肯定有一聽的價值。

“那你的幸福是用什麼來決定的?”

“那還用說。是愛呀。”

她過去肯定也說過同樣的詞彙。回想起當時的狀況,沃恩稍稍皺起了眉頭。缺乏冷靜的回憶實在不會帶來什麼好滋味。

朱莉安娜攏起了宛如鬥蓬般罩住身子的長髮,用力搓揉了起來。她像是回憶著某人撫摸自己的動作似的,以雙手在頭髮的表面上來回挪動。

“重要的東西當然是由自己來決定呀。就算當的是別人的道具,也沒什麼關係呀。就算當的是奴隸,又有什麼關係呢。”

“……!”

聽到朱莉安娜贊同維持現狀的話,莉拉驚訝地抬起了臉。不過,她打算說出口的話語沒能立刻化為文字,她當然也不可能用喉嚨出聲,最後只能無聲地動了動唇瓣。

在這段期間依舊嘻嘻而笑的朱莉安娜又說了下去:

“就算被當成道具也好,被當成奴隸使喚也罷,只要其中有愛,就應該為此滿足呀。若是連愛都得捨棄,那就算獨立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莉拉以木炭在木板上寫字,也許是太過焦急的關係,木炭被撞出好幾個缺角,化為黑塊掉落下來。

“你差一點,就被殺了!”

“只要活著,總有一天會死,這連人家都知道喔。”

朱莉安娜抓著頭髮,做出了勒住脖子的動作後,將手一把放開。

“不管是不是奴隸都一樣。所謂的活著,就是為死亡做好準備呢。”

“‘思考哲學就是為死亡做好準備’是吧,這是西塞羅的名言。”

“喔?這樣呀?不過,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吧。父親把人家當作道具使用,人家覺得這很好呀。如果不是父親給了我生命,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了,所以能對父親有幫助的話,就算死掉也沒關係喔。”

“……”

“人家覺得那一定是最好的下場,比起當一個孤獨的人死去,被充分利用後喪命反而更好呢。”

“……”

“莉拉姐姐一定也懂吧?因為人家和莉拉姐姐很相像呀。”

對於這句提問,莉拉沒有給予回應。她用力抿緊了唇,緩緩垂下頭。

說到底,這應該就是價值觀的差異了。

若是撇開世俗觀感或是道德倫理,那朱莉安娜的思想確實是一以貫之且毫無瑕疵。極為單純的“愛”這個字支撐著她對幸福的觀感,形成了屬於她個人的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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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被這樣的想法撼動了心靈,莉拉抬起臉時,首先看向的就是沃恩。她看起來就像是希望能透過沃恩之口否定朱莉安娜的想法。

然而沃恩卻聳了聳肩。

“這個嘛,要是願意以正面的心態接受身為奴隸的立場,那這樣的想法確實沒錯。”

“……”

“大哥,果然你跟我也很像呢!”

捨棄其他的一切可能性,只緊緊抓住其中的一個。雖說時機因人而異,這種想法又太偏激,但只要生而為人,或許都會碰到這樣的瞬間。

對沃恩來說,是養父對自己伸出手的瞬間,對朱莉安娜來說,那肯定是誕生於世的瞬間。為此,若是能為莉拉留下繼續當奴隸這最後一項可能性,並排除其他的一切,那沃恩就說不出否定這個契機的話。

“奴隸,是不好的。”

“那是對誰來說不好呢?人家覺得不想當奴隸的人,只要起身反抗就好了。但若是感到幸福的話,就算不反抗也沒關係喔。”

莉拉以木炭輕觸木板的表面,看起來像是在尋找著反駁的話語,但很快又將之挪開。

如果莉拉不願再當奴隸,那沃恩應該會協助她尋找下一個工作地點。然而,這並不代表莉拉能就此回到自己的故鄉。旅行伴隨著大量的花費和多如山高的風險,勢必得做好省吃儉用以及命喪途中的覺悟。

就算死了這條心,也只能說是無可奈何。至於在懷抱著返鄉夢脫離了奴隸的身份後,實行上究竟會遇上多大的困難,只要看看那些待在帝都的無數奴隸,他們自然會在沉默之中給予答案。

不過,這也不是要立刻做出結論的事。不需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沃恩雖然想這麼勸莉拉,但莉拉卻先一步有了動作。

“……”

她在木板上寫下了短短的一句話,接著在將木板遞給朱莉安娜後,便抱起了自己要買的披肩,發出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跑離現場。

看到她像個吵架吵輸後落荒而逃的孩子,沃恩忍不住眨了眨眼,接著將視線投向菲莉。雖說還在店鋪裡頭,但放任無法言語的莉拉獨處終究還是不太好。菲莉立刻便明白了這層意圖,很快就追在莉拉的身後。

“惹她生氣了。”

朱莉安娜低聲咕噥道。在以困惑的口吻這麼說完後,她將視線落在手中的木板上頭。沃恩也湊了過去,讀起寫在上頭的那句話。

“就算是這樣。”

就只有這幾個字而已。這句話沒有後半段,看起來就只是想把殘留在心底的話抒發出來。雖然看起來模稜兩可,卻是難以抹去的文字。

朱莉安娜凝視著木炭的黑線,開口說道:

“她說‘就算是這樣’耶。誒,大哥,莉拉姐姐為什麼要寫下這句話呀?”

朱莉安娜的口吻之所以會帶著些許困惑,想必是因為她對自己的際遇從未產生過絲毫動搖的原因吧。對於甘願成為父親道具的朱莉安娜來說,她無法理解莉拉會回以“就算是這樣”的理由。

沃恩原本想點出這部分,但忽然察覺朱莉安娜的額頭在流血。看來是在說話的過程中弄破了額頭上的傷疤。沃恩從口袋裡取出手帕,準備為她擦拭──

“嗯?”

隨即看到了手帕上有個陌生的圖樣。沃恩並沒有每天親手將手帕放入口袋的習慣,換句話說,這些由女僕細心為他準備好的手帕,對他來說基本上都是“陌生的手帕”,但就算是這樣,這條手帕也顯得格外特別。

手帕的表面被縫得滿滿的紅線拼出了幾何圖樣。鮮豔美麗的圖案就算用手觸控,也幾乎感受不到凹凸感,顯然是出自高超的刺繡工法──但這肯定不是沃恩的家裡會有的東西。他不記得自己買過如此精緻的手帕。

既然如此,那這條手帕肯定是由某人加工過的,而那個“某人”想必也只有一個人選。這是什麼圖樣啊──在思考過後,沃恩露出了苦笑。

他用手帕擦去朱莉安娜額頭上的血。說出口的回答已與方才所想的不同。

“天曉得,我也不懂,你別問我,去問莉拉吧。”

“明明是大哥的奴隸,卻連大哥都搞不懂嗎?”

換作是剛來到沃恩家裡的莉拉,沃恩肯定能理解她一舉一動所代表的意義。畢竟當時的她真的就是個被當作道具看待的人。

但現在已經不同了。

莉拉成了會獨立思考的獨立個體,她行動和思想的理由幅度之廣,已經超出了沃恩所知的範疇。在他看來,這手中的小小布塊,就像是莉拉宣誓獨立的旗幟,這難道是他的錯覺嗎?

而這並沒有為沃恩帶來不快的感覺。

“所謂的人心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沃恩這麼說完,朱莉安娜便歪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