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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了斷(六)

自卡梅拉身體中孵化出的怪物,如蛇尾般的右腿,盤繞在樹枝上,頭朝下倒吊在樹上,與歌洛莉婭對視不到一秒,目光又投向奧雷里奧。對它來說,那位魔法師才是更大的威脅。它剛生出不久,似乎也繼承了宿主的記憶,知道火球的威力。它右臂的觸腕不再延長,也沒有收緊對歌洛莉婭的纏繞。

歌洛莉婭凝視著它,目光不曾有半點遊移。她腦內有些混沌,不知是否是因為胸部被勒緊,因此呼吸不很順暢的緣故。她直到現在,與那怪物角力過後,才感到震驚。若不是看到那張有幾分熟悉的臉孔,她哪裡想得到,面前的怪物就是她昔日的戰友?

但她驚異的情緒,只持續了數秒,隨後她竟感覺輕鬆。卡梅拉對她的嫉恨,也許不是發自本心,卡梅拉只是被這種怪物寄生了——這樣更能令她接受。她產生了這樣的安心感,甚至都不想再深究,寄居於卡梅拉體內的怪物,又是從何而來。

奧雷里奧見她目光呆滯,當即催促道:“別愣著!我壓制住它,你快掙出來。”

歌洛莉婭這才猛地醒悟。她偏頭望了眼自己的同伴,又直視著面目可憎的怪物,隨後用力點頭。她將左腳抬起,左手則摸向腳踝部。她一直有種習慣,在她的靴子裡藏一柄匕首。她只要拿到那柄匕首,就可以斬斷纏繞在身的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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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知道她這一習慣的,並不只有她一人,她面前的怪物也再清楚不過。它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歌洛莉婭!”這聲音極其刺耳,幾乎能讓人打冷戰。它話音落下,觸手向回一抽。

歌洛莉婭只有一隻腳著地,被突然大力拉扯,立刻失去平衡,並往前撲倒。她左手在地上一撐,臉才沒有埋入泥土中。她打算再站起身,那怪物就繼續牽引著她,令她在地上滑動。地上有許多碎石,因此極為粗糙。她奮力揚著頭,避免面部觸及地面,艱難地避免被劃傷,身上的衣服卻被磨得不成樣子。

“這個怪物……果然是卡梅拉嗎?她像是什麼都知道。她在變成這副模樣之前,就真心地恨我了!我……”她又覺得悽慘,目光低垂著,完全沒有留意到,在她的正前方地上有塊大石,那怪物正有意把她拖向那裡。她滑行得愈來愈快,用不了幾秒,腦頂就會撞在石頭上。

“睜開眼睛啊!”奧雷里奧大喊,“你到底在想什麼!”他左手揮動,將火球射向樹梢上的怪物。那怪物在樹枝一蕩,避開了飛來的火球,又纏到另一棵樹上。它拖拽歌洛莉婭的動作,並未因受到攻擊中止,僅僅有些許的延遲罷了。

“我?”歌洛莉婭又醒悟過來。她見到那塊巨石,面露出驚懼的神色。她離那石塊只有數呎遠,現在再用力掙扎或是設法閃避,都已來不及了。“我到底……在想什麼!”她懊悔地在心中責備自己,“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在意她們是不是恨我?算了!”她隨即閉上眼睛。

奧雷里奧見攻擊無法奏效,也有幾分焦躁。“該死!”他低聲罵著,右手緊握成拳頭,又感到小指上的腫痛。但這種疼痛,令他變得異常冷靜。他深吸口氣,飛快地唸誦咒語,將魔力注入到左手心。在那裡,他造出另一枚火球。

他將左手抬起,火球對準斜上方的怪物,卻很快將手放下。他略轉動身體,將火球對準了歌洛莉婭。火球脫手而出,如流星般一閃而過。“睜開眼睛!”奧雷里奧大喊,“摘下你的盾牌!對著我架起來!”

在火球命中之前,他的聲音倒先傳入歌洛莉婭耳中。她有幾分迷惑,問道:“結界?”她抱著疑惑,卻並不質疑他的命令——她完全地信任自己的同伴。她左手摘下背後的盾牌,將其擋在聲音傳來的方向上。

她才剛舉起盾牌,就見橙紅色的強光閃過。火球如炮彈一般,正打中盾牌的中央,在爆裂的瞬間,就將盾牌上的紋章燒得焦黑。其強有力的衝擊,經由盾牌傳遞到她臂上,又將她向外推動。她“呃”地呻吟一聲,被掀起到四五呎高,拋到了約十呎以外。

歌洛莉婭倒在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她持盾的左臂動彈不得,因為連肌肉最輕微的顫動,都會牽扯到傷處。她臉上被火星燒傷了無數處,連眉毛都被燎去了半條。褲子現在還燃著,灼燒著腿上的皮膚。相較之下,右肩和右臂上摔出的瘀傷,幾乎已稱不上是傷勢。她傷得嚴重,但總好過頭顱撞到岩石上,如同熟透的西瓜般四分五裂。

“謝了。”她癱在地上,有氣無力的說道。她偏過頭,望向觸手另外一端那可憎的怪物。她被火球推向遠處,纏在她身上的觸手,反過來牽拉它們的主人。那怪物牢牢地纏在樹枝上,但樹枝卻不夠堅硬而從中間折斷,令它也摔落在地上。

這是絕佳的機會。那怪物的兩條下肢,並不適合用來站立以及在地上活動——有如涉禽一般的左腿太過脆弱,蛇尾般的右腿也是同樣,二者都無法單獨支撐沉重的軀體。這種時候,如果用法術發動攻擊,必定能給它重創。

奧雷里奧再清楚不過,正準備以火球直擊敵人。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移動,最終停留在倒地的歌洛莉婭身上。她身上的火焰仍在燃燒著,幾乎要吞沒她的雙腿。

奧雷里奧牙關緊咬,試著將目光移開,並告誡自己:“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可是,他的雙腿與雙手卻背叛了他。他近乎無意識地熄滅了掌間的火球,又移向歌洛莉婭身邊。

此時,女騎士身上的烈火,規模已大到很難抑制。他左右手交替施展“元素操縱”,反覆吸取十數次,才終於將火焰清理乾淨。他低著頭,凝望著歌洛莉婭,歌洛莉婭也回望著他,用力向她微笑。

“不是我的身體背叛了我的意志,而是我的意志背叛了我的靈魂。”他心裡想著,又轉向觸手那端的怪物。那怪物在他救助歌洛莉婭的期間,已挪動到另一棵樹上,並又纏繞在其上。

“錯失了機會,但我不後悔。我還記得,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