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些了，你肩胛骨上的傷怎麼樣了？”白春庭伸手按了按喬湛的肩膀：“要我說這副皮囊可比你以前的強多了，你可要好好愛惜。”
喬湛聞言將小腹從病服裡扒拉出來，仔細端詳著隱藏在皮膚下的肌肉線條，嘖嘖嘆道：“你別看這些帝國貴族平時養尊處優的，身體倒還算結實。就是這一身細皮嫩肉跟個小白臉似的，老子怎麼看怎麼膈應。”
“你得了吧，你那一身糙皮老肉有什麼好稀罕的。”白春庭翻了個白眼：“這記憶移植術真是好啊，直接把你的整容手術給省了，比塞回孃胎重造都有用。”
“去你的！”喬湛怒道：“從前在軍校唸書的時候就屬老子情書收得最多好嗎，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
“你快得了吧，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自信。”白春庭對喬湛的說法完全嗤之以鼻：“不過我有件事不得不提醒你，傅家是有名的近親結婚家族，傅氏族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家族遺傳病。哪怕基因序列修復術做得再好，也影響到了他們的體質，要不然傅無羈也不會隨身配備醫生了。一句話概括，就是你這幅身體可不比以前那麼皮實了，用起來愛惜著些。要是被你玩報廢了，可再沒有另個給你換了。”
“我靠！你丫能不能盼我點兒好？”喬湛怒歸怒，但白春庭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他動手捏了肱二頭肌，滿腹牢騷地道：“我就說這肱二頭肌怎麼軟得跟摻了水似的，原來還是底子不好。等老子有時間了，把我們從前軍隊訓練的野外拉練、徒手攀巖都拿出來操練操練，我就不信還練不出一身腱子肉來。”
“你可悠著點兒，”白春庭的笑容含蓄又內涵：“貴族身體尊貴，可不比你皮糙肉厚的。”
這句話本來是個玩笑，但喬湛聽了卻笑容一收。他也不折騰了，整個人像個八爪魚似的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趟，嘆了口氣道：“你還別說，我以前的身體雖然不比貴族金貴，但我挺懷念的。”
說著，喬湛閉上了眼睛，往自己肚臍眼左側的位置一指：“這兒吧，從小就長著個胎記，淡褐色，形狀跟榆錢葉子似的。”
然後他一指右眼眉骨上方：“這兒留著一道疤，小時候拿炮仗去炸兔子窩，結果被濺出來的小石子給砸的。”
接著，他手指在肋下劃了一條十釐米長的弧線：“這是當初刺殺聯邦玉蘭市市長的時候，被保鏢用軍刀劃的。老子捂著肚子一路逃，內臟差點兒沒流出來。”
白春庭想笑，卻又有點兒心酸。
“還有好多……”喬湛閉著眼慢慢回想，想著想著，卻不自覺地收了聲。
往日回憶歷歷在目，但承載回憶的身體卻已不再鮮活，喬湛不知道他現在究竟算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是佔據他人身體重生的新生命，抑或是一縷寄居宿主的孤魂？
喬湛想著想著，狠狠地搓了把臉，一個挺身從床上坐了起來：“老白，我之前那身體還留著嗎？我想再看一眼。”
白春庭看著喬湛，無聲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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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下了電梯，抵達醫院負二層的太平間。
這段時間死於TDT病毒的人不在少數，喬湛與白春庭雖然都注射了滅活疫苗，但疫苗對病毒變種的效果尚不確定，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穿戴好了防護服和防毒面具。
推開太平間的大門，喬湛率先進去，白春庭則是小心翼翼的在門口放好了監控提示儀，仔細確認了四下無人後，才掩門進了太平間。
太平間光線慘白，溫度極低，所有屍體按照死亡時間停放。喬湛很快找到自己的“屍體”，他手指摩挲著裹屍袋上的標籤，上面註明的火化日期距今還有十天。
“老喬，”白春庭從後面趕上來：“找著了嗎？”
“這不就是了。”喬湛努了努嘴，緩緩拉開裹屍袋的拉鍊。當他親眼看到“自己”躺在冰櫃裡的瞬間，竟生出一種死亡般冰冷僵硬的錯覺。
“哈哈，沒想到我的死相還是挺慘的。”喬湛指著自己頸間碗大的血痂笑道：“這麼大一個口子，破壞了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白春庭看了喬湛一眼，難得沒有跟他抬槓，“是挺慘的。聽說一槍崩了你頸動脈的人是鷹隼軍團的唐抉揚，槍法倒是犀利。”
喬湛臉上的笑容一點點隱去，他靜靜地打量著“自己”，就像靈魂從軀殼裡剝離，又如破繭而出的蝴蝶看著殘破的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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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道那樣一個沒有靈魂的殼子，一個失了水的皮囊，不過是失去意識主宰後的空無之物罷了。但他心底卻又升起一種難以名狀的留戀，留戀身體的每一處傷疤，每一顆痣，每一處時光留下的痕跡，那都是他存在過的證據。
“老白，你知道嗎？”喬湛伸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恍惚地道：“我忽然覺得這裡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些什麼，你說我這樣還算活著嗎？”
喬湛的問題白春庭也無法回答。
他是史無前例的記憶細胞移植手術成功者，與其說他是一個活著的生命體，倒不如說他是一份被復刻進另一個身體的記憶。一份記憶，算活著嗎？
“當然算活著了。”白春庭故作輕鬆地笑笑，拍拍喬湛的肩膀道：“老喬，這種煽情路線不適合你。”
喬湛臉上的惆悵之色去了些，一時間卻仍難釋懷，雖然在另一個軀殼裡重生，但活著卻不比死亡容易，從他成為傅無羈這天起，就必須活在傅無羈身份的枷鎖之下。
白春庭正想著說點什麼來開導開導喬湛，手中的通訊儀忽然震了一下。他低頭一看，是聯邦發來的秘密訊息。
“老曹來訊息了。”白春庭看過之後，將通訊儀遞到喬湛面前：“陳天瀾那邊確認了你的‘死訊’，已經把你的養父母放了。老曹把二老接到了雲銅軍區，從今往後，沒有人可以再拿他們要挾你了。”
“那我就安心了，”喬湛回了神，瞥了眼通訊儀道：“這事兒得多謝老曹仗義。”
“咱們兄弟幾個，還說得上個謝字麼？”白春庭將簡訊刪除：“只要你能活著。”白春庭的後半句沒有說完，但喬湛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只要你能活著，兄弟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別忘了你對老曹的承諾，”白春庭斂容道：“既然你透過雲銅軍區的力量重生，那就必須以傅無羈的身份成為雲銅軍區的密諜，為軍區效力。”
“我知道。”喬湛緩慢而沉重地點了點頭。
“你也別把這事兒想得太重了，”白春庭看了看喬湛的臉色，寬慰道：“我知道你以前對軍部心灰意冷，但現在有老曹在，軍部不再是以前的軍部了，起碼雲銅軍區已經有了一番新面貌。”
“嗯，”喬湛應了一聲：“我不是不想跟著老曹幹。只是獨來獨往慣了，一時間還不適應。”
“但是我知道你你骨子裡是個聯邦軍人，”白春庭銳利的視線從鏡片後射來，一針見血地指出：“畢竟每個聯邦軍人從遠征軍校入學的那天，就已經宣誓過了聯邦的利益高過一切。”
“你少給老子自作聰明了。”喬湛一個巴掌呼過去，卻被白春庭靈敏地避開。喬湛雖然不滿白春庭自作聰明，但對他的話卻沒有否認。
“那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咯。”喬湛聳了聳肩：“料理了呂琮，找出背後真兇，順道給帝國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