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幾個大人也看見了林楠，有人說：“楠楠啊，幾天不見了”
“小神杆啊，幫你三叔打兩盤唄，你三叔再輸下去連內褲都要沒了。回去嫂子又要讓他跪搓衣板了。”
林楠此刻倒是有點尷尬，混跡在人群中有些不能自處。打球的另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他也見過，球風極其犀利。狀態好的時候林楠能勝過他，手感不佳也就五五開的勝率。常來的社會小年輕都稱他為虎哥，聽聞在城北那一塊很有勢力。
他自是明白，贏了自是駁了虎哥的興致，輸了三叔也不會開心。看三叔輸了兩千多塊，圍著的大人裡有球技精湛的也沒人敢幫三叔接這個場子，可見虎哥今天手感極佳。
於是他扶著眼鏡笑著說：“你們兩位長輩打球我個小年輕的怎麼摻和，多不像話，再說我都兩三天沒碰球杆了，萬一給三叔你輸了個百十分的，你不是真連褲子都穿不起了。”
四周的人鬨堂大笑。
眼看最後一個救星都沒有了，三叔有些悻悻然，擺了擺手。
林楠笑著往其他的球盤走去。
……
……
在球室的西北角上，林楠望見一個孤零零的人在打著檯球。
林楠一般是不喜歡和陌生人打檯球的，但兩三天沒碰球杆實在是手有些癢癢，不由得往球檯旁走去。
打檯球的是個少女，外貌看起來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燙著微卷的頭髮，挑染了幾根金黃色的劉海，臉上微微有點嬰兒肥。單眼皮但是眼睛非常亮，寬大的黃色三葉草短袖多出一些夾在鉛筆式的直牛仔褲裡，腳上踏著著匡威運動鞋。個子不算高，可能是腰腿比較直，看起來非常高挑。
林楠找了球桌旁一處座位坐下，看女孩打球。
女孩拱起了左手，大拇指翹起，右手持著球杆的中前段，對準了白球的中部，奮力擊球。
林楠觀察女孩打了幾桿，發現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原本打球就是如此，女孩打球很硬。擊球時極其用力，好幾次打的球在袋口砰砰左右砸了幾下方才停止轉動，準度比較高，看來打球有過一段時日，但是明顯不會杆法。
女孩在一次奮力擊打花色球的時候，球在袋口出猛地發出與袋口金屬環相撞的聲音，然後彈飛到球桌外，骨碌骨碌滾到了牆角。林楠走了過去，幫她撿了起來，遞給了女孩。
“謝謝。”女孩接過球，禮貌的說。
走近了看著女孩，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比剛才看起來的高挑靚麗多了幾分成熟知性，眼角旁有一顆小小的淚痣，顯得分外美麗。
林楠的心裡瞬間有些悸動。
他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鏡，用非常斯文的語調說：“我想打會檯球但那邊沒桌子了，我看這裡就你一個人，我能和你一起打嗎？”
“可以啊。”女孩用巧克擦了擦杆頭，聲音有些慵懶和性感。
林楠擺球，大力揮杆，球開的很散。
女孩附下了腰身，撥了撥額前略有些蓬鬆的空氣劉海，奮力揮杆，打進了靠近洞口的二號，花色球，。
“啪啪啪。”女孩揮了三杆，七號，六號，一號應聲入袋。
林楠望著她進球，內心卻很篤定。
打完一號後，比較好打的花色球只有四號，四號貼近右邊底袋。林楠知道，按女孩這種很硬很直的球風，不加杆法打白球中部削四號入左邊底袋，白球一定會洗澡。
“啪。”四號球應聲入袋，但是白球也隨後入了右邊底袋。
林楠把白球拿了出來，中杆輕推十四號接九號入左邊底袋，九號輕貼底袋，白球用力削九號左邊彈了一個三角回到另一庫，球分佈很散，林楠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杆清檯。
女孩撇了撇嘴，有些憤憤地說：“靠。”
“運氣好。”
“再來。”女孩很倔強。
……
……
不知不覺，時間過了很久，球室裡的人漸漸稀疏。昏黃的球室燈光掩映著窗外寂寥的黑夜。
林楠半放水半認真地和女孩打了二三十盤，輸贏大概在七三開，架杆的大拇指和食指結合處已經摩挲的有些疼了，握杆的右手也隱隱有些痠痛。但望著女孩揮杆時的執拗，眼神的專注，林楠有些不忍離去。
臺球室的時鐘指標緩緩走過十點半，兩人爭八，八號球貼近中袋，白球位置不貼庫，林楠執杆，這球很沒有技術含量。
打球的時候林楠耍了個心眼，揮杆的時候推的是白球的右上部，當白球把八號撞進左邊的中袋後改變了一些弧度硬生生的進入了左邊的底袋。
“我輸了。”林楠坦然的笑著。
女孩嘆了口氣，說：“你沒必要讓我的，看得出來，你杆法很厲害。”
“沒有啊，是你也挺厲害的，我今天狀態不太好。”林楠有種謊言被當面戳破的既視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其實我以前一個男朋友打檯球也挺厲害的，我檯球一開始就是他教的。”女孩微微低下頭，劉海有些垂下來，昏黃的燈光掩映著她白皙的臉頰，她的神情有些哀傷，說：“他第一次帶我打球的地方就是這裡，如果有時候遇到他，我可以讓你倆打打看。”
她拿出溼巾，擦了擦手，同時遞給了林楠一塊。
“走吧，都快十一點了。“女孩望著大鐘。
“嗯。”林楠將隨意擺放在球桌上的兩根斯諾克球杆收回到杆槽內，隨後緩緩走來。
臺球室的中央依舊燈火通明，四周的大人也寥寥無幾，三叔緊皺的眉頭也開始鬆開，虎哥身旁堆疊的百元大鈔也寥寥無幾，看他面色有些無奈。
林楠想兩人畢竟是相交多年的老友，虎哥明顯也不想贏三叔多少錢，看來是放水了。
“老三，你還想打多久啊。”虎哥打著哈欠，拿出洗澡的白球，隨意的用球杆撥了撥，撥到了球桌的中央。
三叔笑著說：“再等等，我本就回過來了。”
“咱倆兄弟一場，你要不想輸，我現在就把贏得這幾百塊錢還給你，別鬧哈，你嫂子在家等著我呢。”
“切，哪個要你讓啊，再打幾盤，看著。”三叔死撐著面子不屑的說。
此刻，女孩摸了摸牛仔褲的口袋，掏出五十塊錢想要遞給三叔，林楠擺了擺手說：“認識了就是緣分，我請你。”
“別。”
“我在這辦了卡，省不少錢呢。”林楠不給女孩說話的機會，對著三叔說：“叔，十一號桌，錢從我卡里扣哈。”
“曉得了。”三叔明顯注意力沒放在這，專注的盯著正在擊球的虎哥。
……
……
夜晚，昏黃的路燈暈染了街道，天空繁星點點，夜色漆黑如墨。
街道上門市幾乎都關閉了，三寶餛飩前的小吃車還沒推回屋內，林楠搖了搖頭，將單車架了起來，走過去把小吃車推到了門市旁的小巷口隱蔽處。
女孩亦步亦趨的跟著林楠，頭髮扎了起來，微卷的頭髮從之前的知性變得有些賢淑的學生氣質，她穿著短短的黃色三葉草T恤，雙臂裸露在寒風中。
“你家在哪？”林楠緩緩地推著車，再過兩個路口就是他家的小區了，他走的很慢，心底倒是想和這個會打檯球的氣質女孩多待一會兒。
女孩微微縮著脖子，雙手環繞在一起，說：“城北北河公園後面新建的那個小區。”
“倒是挺遠的，末班公交車十點半吧，你走回去得多久。”
“一個多小時。”
“我騎車送你吧，快。”
“沒事，不用麻煩你了。”
“聽我的，晚上這麼冷，萬一感冒了怎麼辦。再說路上有色狼喲。”林楠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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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再堅持，輕盈地坐在林楠捷安特單車的後座上，說：“謝謝啦。”
林楠快速地騎著單車，穿過了街心公園，穿越過城中心的秦淮河實驗初中，猛然間有些想初中的朋友了。
騎車時刮的風有些大，女孩坐在單車後座顯得非常單薄，她遲疑地伸出了雙手，環在了林楠的腰間。
林楠的身體瞬間打了一個激靈，他還從未被女孩這樣抱過。感受到四周凜冽的風，他不由得把車速緩緩降下來。
“怎麼了？”
“我怕你冷。”林楠溫柔的說。
“謝謝。”
女孩緩緩地將頭靠在了林楠的後背，林楠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淡淡的呼吸。
實驗初中的後面是城內最火的一家KTV海樂迪，是林楠初二的時候開的。初二那年流行許嵩，有時候放學他喜歡約上一兩個死黨或者是自己一個人來這裡唱上兩嗓子。年輕時候都喜歡一些暖暖的纏綿的歌曲，雖然後來林楠漸漸喜歡上了聽成熟一些的陳奕迅、A-lin的歌曲，但仍然無法忘記年少對許嵩執拗的喜愛。
海樂迪在時代廣場二樓，樓上有一個大的放置在外面的液晶屏，液晶屏上總會播放一些時下流行的歌曲以招攬顧客。林楠抬起頭，望著二樓的液晶屏上，正播放著許嵩的《你若成風》。
不由得跟著哼了起來：“你若化成風，我幻化成雨，守護你身邊，一笑為紅顏。”
女孩不禁撲哧一笑，說：“你喜歡許嵩啊，我以為都是些小孩才喜歡聽他的歌呢？”
“年輕時候挺喜歡的。”林楠嘿嘿道。
“你才多大呀，還年輕時候。”
“現在長大了嘛，人總是要成長的，但許嵩依然是我青春時期的偶像啊。”
“他現在的歌也挺好聽的，最近新出了一首叫什麼來著，《醫生》。我聽同桌哼過。”
“是他讓你受了內傷，我努力恢復你健康。”
“對對，就這首。”
“我又沒那麼，庸俗的情節。”林楠繼續唱。
“可她還是在你心裡邊，偶爾夢中還竄到嘴邊，其實你也應該瞭解，心碎已經到了極限，有多少歲月，都癒合不完全……”女孩靠著林楠的後背，輕輕地和著。
“你叫什麼？”林楠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
女孩的聲音依然慵懶而富有磁性：“楊茜，你呢。”
“林楠，熟悉的人都叫我楠楠。”林楠靦腆地說，“我看你打檯球的時候不太愛笑。”
“這兩天心情不太好。”
“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林楠心裡充滿了忐忑和不安。
“我明天還在那裡打檯球。”女孩雙臂環繞在林楠的腰間，輕輕的說。
“一個人嗎？”
“一個人。”
街道顯得異樣的緘默，林楠騎著單車載著女孩在昏黃的路燈下留著一行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