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庫斯回到四角公園的時候，那兩位女士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只是再怎麼妥當，那位年長的女士都不會感到平靜的，倒是被她緊緊地，就像是抱著一個盾牌那樣抱在懷裡的小女孩，不但不感到恐懼，甚至有點好奇，她一路上都在四處張望，看那些在威孚利街道上看不到的東西。
“啊，”馬庫斯很隨意地叫住了正和三個熱玉米女孩待在一起的三個頭吉姆，“去和你們的老闆打個招呼，”他說：“明天或許會有一個黑髮黑眼睛的年輕人來這裡，別擔心，不是鉤子（指警探的線人）。”
“知道了，”三個頭吉姆像是親暱般地摸著一個姑娘的脖子，她的頭狼狽地向前傾著，但怎麼也不敢逃脫或是反抗：“那麼我們該尊敬他嗎？先生？”
這句話的意思是這位先生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客人呢（也就是指那些為他們銷贓和處理麻煩的商人或是官員），還是一個新來的打手？需要測試一二嗎？
“讓他自己獲得應有的尊敬吧。”馬庫斯說，他是靠著自己的拳頭打進四角公園的，就連伊頓，雖然他是墨丘利的代理人，但也曾經在拳擊場上打了一晚上，才獲得了這些人的尊重。“唉。”三個頭吉姆說，“我明白啦！我這就去。”他說著，突然抓住那個姑娘的頭髮用力往地上一丟，然後捏起了拳頭狠勁兒地揍她的腋下，那裡最疼，而且也不會被客人看到，那個姑娘沉默著蜷縮起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她怎麼了？”已經走出幾步的馬庫斯會回頭問道。
“沒什麼，馬庫斯先生，”三個頭吉姆說：“例行公事。”
馬庫斯點點頭就走開了，無緣無故地捱打的事兒在這裡司空見慣，如果這個姑娘不服氣，可以去找另外一個庇護人，只要他能打得過三個頭吉姆，並且願意做她的庇護人。
一隻眼睛在被木板釘起來的窗戶後一閃即逝，讓娜抱著維達，拼命地咬著自己的嘴唇，這裡沒有路燈與霓虹，唯一照耀著骯髒小巷的就只有月光，在月光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姑娘壓抑的嗥叫令她毛骨悚然，她就這麼捲縮在陰冷的牆角裡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個不幸被自己波及的小女孩正在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
——————
巴託爾迪去警局報了警，但他也知道只依靠警局並沒有太大的用處，但他是個法國人，這裡是美國的費城，一時間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在旅館的房間裡傻乎乎地等待，還是設法另闢蹊徑？不管是什麼蹊徑？他衝到自己的房間裡，開啟名片夾，在裡面搜尋著也許可用的人——像是市長或是議員，他看到了托馬斯.梅隆的名字，在恍惚片刻後，才想起昨晚他遇到的那個年輕人的姓氏也是梅隆——就在他突然想起，還有另一個受害者的時候，他的門被扣響了，然後幾位先生客氣地邀請了巴託爾迪先生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去。
伊頓慢悠悠地到來時，留給他的只有一個空房間，雖然對面的商店裡也有他的眼線，但得到的情報幾乎沒什麼價值可言，一輛寬敞的黑色出租馬車，幾位面目尋常的先生，在費城可以找出最少一千個這樣的人，他氣惱地甩了一下自己的帽子，然後才戴在頭上，他之所以等了一晚才去見巴託爾迪，無非是想要給他壓力，但很顯然，有人利用了這個空隙，釜底抽薪，將巴託爾迪搶先帶走了。
那麼巴託爾迪的妻子讓娜就絕對不能有失，伊頓並不怎麼喜歡去四角公園，但看來今晚他又要走一次那裡，希望今天別再踩到貓狗的屍體或是魚內臟了。
——————
希利斯起初並不怎麼明白，他是說，他是巨狼芬里爾的代理人，但發自內心地說，他不是芬里爾的信徒，芬里爾似乎也不需要，當他認認真真地詢問芬里爾他是否應該信奉它的時候，顯而易見的，那只巨狼的皮毛都豎立起來了，甚至伸出舌頭做了一個嘔吐的姿態——“別了。”芬里爾說：“我一聽這個就像是在肚子裡塞了一大塊石頭似的，而且在那群紅皮膚人裡的時候，你不是也曾經侍奉過野牛之母嗎？沒關係，只要別是我討厭的傢伙就行，我不太講究這個，更別說這都是在耍人，希利斯，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
說完，它不客氣地舔了舔希利斯的臉，正確地說，是舔了他一身，希利斯渾身都是溼漉漉的……水，姑且這麼說吧，當然，這是因為希利斯是芬里爾的代理人，芬里爾的涎水是毒液，就在希利斯身上的這點分量，投在斯庫基爾河裡就能毒死一整個費城的人。
希利斯也確實感覺到了，他與芬里爾的關係十分奇特，因為他也看到了其他神明的代理人，像是阿茲特克的三位神明，水神的代理人阿特爾，太陽神的代理人蒙特，多育女神的代理人普拉特，他們是神明與祭司的關係，至於他遇到的托馬斯家族的人，他們雖然說是神明的代理人，事實上更近於神明的軀殼，他們在嬰兒時期就被神明佔據軀體，即便偶爾出現，也無法擁有足夠抵禦神明侵襲的力量與思想，一般說來，前一種的代理人會更多一些。
還有的就是眷屬，神明與凡人的孩子，還有使徒，也就是足夠虔誠的信徒，使徒基本上來說都是代理人的預備役，而眷屬更容易成為托馬斯家族這樣的存在，因為他們與神明的共鳴度更高。
要說到共鳴度，對於神明和代理人來說，有利有弊，共鳴度越高，代理人能夠驅使的神力就越是純粹有力，但同樣的，若是代理人遭到狙擊，神明們也會受傷，有時候甚至會因為無法及時脫離而消亡。
“反正我們的共鳴度應該很不錯。”芬里爾低頭看著希利斯：“我不太明白，但我真是挺喜歡你的，從一開始就是，你身上有一種我熟悉的氣味。”說著，它又低頭嗅了嗅。
他們的對話一直到理查德來說，巴託爾迪已經被帶到了一個秘密又安全的地方為止，“你要見他嗎？”托馬斯問。
希利斯搖頭表示不，如果現在讓娜女士就在他身邊，他很願意帶著她去見巴託爾迪，讓她早日安心，但現在……“他們為什麼要綁架讓娜女士？”他問。
“這個問題需要你自己去尋求答案。”托馬斯說，那雙碧綠的眼睛幾乎全都被掩藏在雙眉的濃重陰影裡，慣於玩弄陰謀詭計的謊言之神輕輕地划著了一根長火柴，然後將切了頭的雪茄湊上去，緩緩地旋轉著，把它點燃，煙霧升了起來，在兩人之間。
————
希利斯回憶了一下他還在棉紡廠的時候，被那些更像是流浪兒的所謂幫派成員招攬時聽到的隻字片語，他沒有貿貿然地抓住一個人就去詢問所謂的四角公園在什麼地方，他們要麼一無所知，要麼必心懷歹意，他回到那座鋼桁架橋上，但就和那個晚上一樣，有什麼截斷了他與維達的聯絡，無論是嗅覺還是感覺，他正試圖向著鋼桁架橋的另一端走過去的時候，一個武裝士兵攔住了他，“您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嗎？先生。”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什麼地方？”
“也許有混蛋告訴您說那裡可以找不少樂子，但最大的可能是你自己變成了樂子，”武裝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給您一個建議，還是別往哪兒去了，您這樣的好人準會被那裡的罪犯剝了個光然後腦袋衝下栽到斯庫基爾河的淤泥裡，如果您是想要賭錢，那麼我推薦給你一個地方，沃爾酒吧，離這裡不遠，那裡有很多擅長打紙牌與投骰子的先生，而且那裡的莊家相當公正又公道，只要你願意拿一瓶威士忌，那麼他可以保證您這一晚的安全。
若是您覺得床帳冷清，那麼我也有個好地方推薦給您，露絲女王，她有固定的住所，距離這裡三百尺，一座紅色的小樓，門前有一把蕾絲雨傘，她有五個姑娘，保證個個火熱。
如果您是想要尋求學生時代的美好記憶，我還認識一個很擅長用鞭子的……”
“謝謝。“希利斯用一枚西班牙銀幣打斷了他的話，士兵眉開眼笑，這可比國民劵可靠多了，就算57年的時候這種銀幣已經不再作為法定貨幣了，但對於這裡的人來說，它的穩定度甚至超過了新美元（銀幣）。
希利斯謝過了這個士兵，向前走了一段路後從上游的一座木橋上過了斯庫爾河，灰色的斯庫爾河彷彿是一道鮮明的分界線，將費城的榮光與陰影分割開來，在威孚利街道上，商店到處可見，但在這裡就很少，再往前走幾乎就再也看不到了，或是這裡的人並不把商品放在可以被窺視到的地方。十字路口的四個角上有三個或是四個酒館，就算此時豔陽高照，裡面依然黑洞洞的，希利斯可以感覺到有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但裡面的人似乎並不願意走出來，就像老鼠或是蟑螂，陽光會讓他們避之唯恐不及。
接下來的街道越來越狹窄，因為每個人都似乎願意在這裡佔地方，而在這裡可以看到他們的生活——幾乎都是攤開的，從沒有車輪的馬車框架，到翻卷的發臭毛皮，再到盛著半滿汙水的大洗衣盆，再到損壞的酒桶，不知道做什麼用的石塊，貓和狗竄來竄去，角落與路面上到處都是垃圾，蒼蠅飛繞，每只都有男人的大拇指大，嗡嗡作響，發著綠光。
走了幾百尺希利斯才看到一個女孩，她正在一個骯髒的陶罐裡煮玉米，柴火來自於一個歪倒的箱子，箱子上還有血跡。
希利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她就猛地跳起來，跑到了一條有頂的巷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