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目二考試的日子很快到來，群龍駕校上上下下，緊張程度都超乎從前，因為即將參加這場考試的學員中，有好幾位令教練們格外在意的“困難戶”。
為首者，自然是困難戶代表林小桌，其掛科記錄為三次，掛科原因至今成謎。
儘管她進入考場之前表現得自信滿滿，還能載著鄧思文繞訓練場飆好幾圈，但鄧思文和鄧祥賀的臉上都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焦灼。
考場禁止教練員入內，十餘名監督人員嚴防死守，徹底斷了父子倆扒門縫和爬牆頭的打算。
除了駕駛風格狂躁的林小桌，考場內還有一位開車技術穩健又嫻熟的老司機徐叔，居然也掛了四次之多。
徐叔的掛科原因倒是毫無爭議——運氣太差。正因為偶然因素的不可預見性，大家都為運氣始終糟糕的他老人家捏著一把汗。
“如果不小心出錯，不要管裝置說什麼，繼續開下去，到達終點再查總成績！”
隔著一道安檢門，鄧思文罕見地放大音量，對翹著二郎腿悠然等待的林小桌喊話，林小桌只得回頭看他，卻和門口工作人員異樣的眼神相對。
林小桌嫌棄地擺擺手，讓他趕緊走。
考場等候室內設有飲水機，林小桌接一杯熱水，覺得太燙，於是再接半杯涼水，將熱水摻進去，雙手捧著紙杯小口地啜。溫水從喉嚨下肚，解渴，卻平復不下她內心的燥熱。
夏天，果然不適合學車。
為了舒適地應考，林小桌這天穿了一條寬鬆的工裝褲，她將手伸入兜內，才想起手機已經被鎖在安檢門外的儲物櫃裡，只好百無聊賴地踱步至大屏幕前，透過監控系統觀看幾十輛考試車的狀況。
透過半反光的螢幕邊緣，林小桌看見一個穿皮夾克的人走來，也在螢幕前駐足，直到那人開口，她才聽出他是徐叔。
“這幾個數跳來跳去，是什麼意思？”徐叔問。
“實時考試合格率。”林小桌手指螢幕右下角，解說道：“目前的合格率為9%，因為已考人數是11，透過1人。”
“才透過一個？”徐叔有些慌張。
“通過率應該不會這麼低，目前只有11個人入場，第一把失敗的那10個人裡，應該有人還在補考。”
“哦……”徐叔聽明白了：“那最後，一般能透過幾個？”
“這個考場，一般是百分之三十多。”林小桌瞥見徐叔眼角抽動，知道他又著了慌，忙說：“但群龍駕校的學員成績最好，是我們拉高了這個通過率。”
徐叔稍稍寬解，兩人抬頭觀看場上那十名學員的補考影像。
“倒不過去了。”林小桌悲憫地看著螢幕中的7號考試車。
“能過，方向打死，速度壓到最慢。”經驗豐富的徐叔提出不同意見。
林小桌搖搖頭：“系統比較嚴格，會判斷為壓線。”
結果屢實如林小桌所料——今天的考生似乎都不在狀態，直到這個批次全部補考完畢，總通過率也只是由9%提高至18%。
林小桌在第二批，她走出候考室之前不忘鼓勵徐叔：“會透過的，加油！”
林小桌在考試車中坐穩，看清了自己的編號——“8”，很吉利。她開啟轉向燈，抬目向前方眺望，看見一輛車飛馳於坡道上，在坡頂指示牌旁精準地停住，堪堪三秒過後，就穩健地起步，急而不險地俯衝下去。
那輛考試車行止自如，順利地完成了最後一個專案“緊急停車”，車頭猛然一轉，於是考場內外的眾人都看見那位編號為“6”的考生行雲流水般地操縱著座駕，漂移停車入位，穩穩地回到考場起始點。
片刻過後，四下響起稀疏掌聲，掌聲迅速地擴散開來，全場考生和工作人員都在歡呼讚歎。6號考試車恰好停在林小桌身旁，該生從容地搖下車窗，微笑著向支援自己的群眾點頭致意。
林小桌比他們遲鈍些，她聽到旁邊的車裡傳來一聲“考試結束，成績合格”，才順著肩膀向左側轉頭，看到的竟然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她驚訝得丟了方向盤，伸手指著隔壁車裡一臉得意洋洋的人：“你，怎麼是你？”
“林小桌？”從6號車裡走出的是一名少年，留著兩邊剃光的飛機頭，形象要多時髦就有多時髦。
少年名叫賽銘，是林宗夫車隊裡的後輩，和林小桌從小就認識。在賽車圈子裡，賽銘也算一個名人，他是公認的“天才少年賽車手”，14歲入行方程式賽車，多次獲獎，更有車神林宗夫青眼提攜，稱得上是被所有人加以厚望的“新星”。
“賽銘，你怎麼也在考駕照？”林小桌與熟人重逢，興奮不已：“原來賽車神也沒有駕照啊，哈哈哈哈……說說看，你考第幾次了？”
“我上個月剛滿十八歲，哪來的駕照？倒是你，居然現在才考。”賽銘盯著林小桌看，顯然比她更驚訝：“還有，什麼叫做考第幾次了？我昨天剛剛報名好不好！這麼簡單的考試，只有一點點基礎的人都不可能失敗，如果說有人考了很多次還沒有透過，我肯定不信……哎，小桌姐你怎麼了？”
狂咳不止的林小桌俯身緩了緩，眼眶泛紅地跟賽銘解釋：“沒關係，被口水嗆到了。”
“加油，拿出我們的實力來！”賽銘見林小桌沒事，顯是松了口氣：“我剛才只是小小地露一手，大家的反響就那麼熱烈，等會你再炫炫技，剩下的考生肯定要震驚得懷疑人生了，以為群龍駕校的學員水平都這麼高，是他們沒學到家呢。”
“你真是夠壞的。”林小桌聽了賽銘的小想法，心裡卻並沒有多少底氣，她忽然又遲鈍地意識到什麼：“你也是群龍駕校的？”
“是呀……雖然對我而言，學不學無所謂，但是聽說群龍駕校不亂收費，辦學正規，口碑很好，歷史悠久，宣傳單還設計得好看，就果斷地來了。”賽銘在林宗夫的車隊裡就享有“話嘮”之名聲，如今在這炎熱的考場上遇見了熟人，一開口就聊個沒完。
一旁的督察員看不下去了，繞到這邊催促林小桌：“8號學員，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林小桌經過一番交談，增添了幾分自信，她衝賽銘揮揮手：“一會兒見。”
林小桌自知並非職業賽車手，未經過太多專業化訓練，車技和賽銘有一定差距，賽銘剛才在考場上展示的那些炫酷操作，在她眼中還只算雕蟲小技而已！
僅僅是那些“漂移入位”之類的小Case，都足以贏得全場人員如雷的掌聲，她又怎能表現得太平凡黯淡、輸給了賽銘呢？既然賽銘能獲得這樣的反響，那麼她也能做到，甚至能表現得比他更加驚豔！
抱著這樣的念頭，林小桌在聽到“請開始考試”播報音的末刻，立即抬左腳踩油門，鬥志昂揚地盯著前方的道路。
顫抖聲自車底傳來，在儀表盤上打轉，最後消減成一道虛弱的尾音。林小桌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加速度，她只好低頭檢視儀表盤——熄火了。
“熄火一次，扣十分。”
林小桌志氣頓失，她憤憤然抽出鑰匙，一腳把離合踩到底，用鑰匙重新點火，卻又聽到冷冰冰的一句：“熄火後起步不正確，扣十分。”
林小桌衝進第一個專案的考試區域，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失分嚴重，她想謹慎些，於是踩動剎車減速，卻將車子徹底停住了。
“中途停車，扣5分，考試結束。”
“成績不合格。”
“哪來這麼多破規矩！”林小桌破口大罵，卻聽到喇叭裡傳來督察員的喊話：“8號考生，8號考生，請掉頭原路返回起始點，重新開始考試。”
林小桌依言把車子開回原處，她太熟悉這路線了，即便閉著眼睛也能順順當當地回到考場起始點。
接著，林小桌解開安全帶，下車並摔上車門、揚長而去，只留下灑脫不羈的一句狂言：“補考，我不考了。”
無數只眼睛驚愕地注視著林小桌，沒有人說話。林小桌知道，這些默然打量著自己的人，和剛才為賽銘的精彩表演歡呼鼓掌的，分明是同一撥人，他們對賽銘充滿欣賞和崇拜，對自己，顯然是覺得好笑又奇怪了。
林小桌加快腳步，急匆匆地穿過考場。過與不過，她自然是無所謂的，就算拿到駕照，她親自開車的機會想必也寥寥……她既然敢於放棄補考機會，就不是在乎結果的人。
但賽銘的出現、他備受矚目的表現、他自信從容的氣魄，確確實實讓她產生了不平衡感——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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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他可以輕鬆透過，而那些開得不如她的人，也可以順利透過，卻只有她要留在科目二考場上，一遍又一遍地吃這種苦？
“憑什麼？”一個男聲憤怒地說。
竟有人替她說出心聲？林小桌驚喜地抬頭，發現是一位面相很不討喜的老頭，指著幾個教練模樣的中年人劈頭蓋臉地教訓：“學員通過率這麼低，我們還評什麼先進駕校！說說看，評什麼？怎麼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