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一席話，說得林小桌又羞又愧，她暗自祈禱自己沒有耽誤群龍駕校的發展，連忙低著頭從那幾個人身旁擠過，總算即將遠離考場，卻又被人不輕不重地拍擊肩膀。
林小桌不情不願地回頭，賽銘那張臉就出現在視野裡。她暗暗叫苦，該來的還是來了——她逃避不掉的。
“在剛才的舞臺上，小桌姐一定技驚四座、大放異彩吧？”賽銘湊過來。
林小桌沒好氣地答：“考場，是少年天才賽車手的舞臺，不是我的。”
“小時候，我心目中的少年天才是你。你不肯做賽車手，可惜了。”賽銘沒有聽出林小桌話裡的沮喪，依舊笑嘻嘻地：“賽某剛才的表現不值一提，只能算是拋磚引玉了。”
林小桌掄起名牌手包，作勢要朝賽銘砸去：“還引玉？我熄火扣十分、起步不正確扣十分、中途停車扣五分，你把這叫做玉？”
空氣，從林小桌話音落下那一刻起，陷入彷彿無邊的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賽銘終於緩過神，用極不確定的口氣問：“小桌姐，你真的……沒過啊？”
林小桌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只聽得他又說：“是失誤，一定是失誤吧。”
“我掛科第四次了。”林小桌毫不猶豫地做出反駁，並補充道：“如果第五次依然不能透過，成績就作廢。一次是失誤，四次失誤，還能算是失誤嗎？”
“當然算是失誤啊。”賽銘很肯定地說，並以自己的一套邏輯解釋道：“既然你的水平遠遠超過科目二的要求，那麼你無論失誤多少次，都只是失誤了而已。”
“你沒怎麼變，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特別會說話。”林小桌聞言精神大振，她猛拍賽銘的肩膀，忍不住又親近地拉住少年的手臂，恨不得將他誇上天：“難怪我爸爸這麼喜歡你……咳，總之你說的都對，失誤就是失誤，不必放在心上。”
林小桌第四次考科目二失利，只用了不到十分鐘時間就恢復樂觀，正當她重振精神之時，一輛教練車沿著考場前的大路駛來，穩健保守的行車風格、嚴嚴實實的車窗和擋光板、熟悉的車牌號……林小桌鬆開賽銘，留下一句話：“你等等，我們教練來了。”
鄧思文搖落車窗，見林小桌離開賽銘，陽光自信地獨自朝這邊走來。他怔了怔，沒有從車窗探出頭，而是直接開門走出來，關好門之後才問她：“怎麼樣？”
“又掛了。”這話從意氣風發的林小桌口中說出來，有些怪怪的。
“掛在哪裡了？”這是鄧思文第四次在相同的位置問林小桌相同的問題。
林小桌像之前三次一樣，絲毫不見外地拉開車門，徑自坐上駕駛座，唯一不同於往常的是，她朝遠處的賽銘做了個“過來”的手勢，並且給鄧思文打招呼：“我的朋友也剛剛參加完這場考試，我們可以一起回到大門口。”
鄧思文朝賽銘看了一眼，露出“他是誰”的疑問表情，但他什麼也沒有問，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位，滿面愁容。
“樂觀一點，不就是失誤嘛。”
“你總犯低階錯誤，我也會懷疑你是故意的。”鄧思文罕見地嚴肅起來，悶悶地說。
“哦，你也懷疑我是臥底。”林小桌不氣反笑：“像鄧大路那個蠢傢伙一樣？”
“沒有。”鄧思文又否認，他側過臉去不再看林小桌：“我是說，以你的水平，那種錯誤根本不該發生。”
“我剛才沒有回答你的問題。所以你怎麼知道，我犯了哪種錯誤？”林小桌打量鄧思文的衣著，嗯，灰頭土臉的。她連連點頭：“噢，你爬牆頭了對不對？為了看我考試，你居然去爬牆頭了，冬筍！”
“沒有。”鄧思文淡淡地說，林小桌卻從他的聲音裡，捕捉到不易察覺的顫動，
“考場規定，教練員不能爬牆頭和扒門縫。”林小桌發動教練車，準備繞開前面的一群人，載著鄧思文和賽銘回到駕校大門口去。
“不能。”鄧思文仍然回應以淡漠的兩個字，林小桌卻聽出了反常——這條規定是她為了取笑鄧思文而胡謅的，考場的規章制度裡根本沒有寫什麼“爬牆頭”和“扒門縫”，只是禁止教練員喊話、協助作弊而已。
“冬筍，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林小桌一改飆車的習慣，讓車子穩穩地駛上馬路，不無關切地問他：“我知道了。我沒考好，導致你們評不上先進駕校，是不是？”
鄧思文總算有了反應，他抬頭看著林小桌，眼神茫然：“先進駕校？”
“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再生氣了。”林小桌回想起剛才看見的場景——其他駕校的教練因評不上“先進駕校”而慘遭訓斥，不禁覺得愧疚。
“沒事，我沒有生氣。”鄧思文緩緩地答道：“我還不知道先進駕校的事，回去問問我爸。”
“我看，鄧教練是在擔心你拿不到駕照。”獨自坐在後排的賽銘忽然插話。
“還有一次機會嘛。”林小桌全然不在意，她等待前面的車停好，才開進旁邊的車位，腳踩剎車，搖上車窗。
“也是，只要透過就好，第幾次透過並不重要。”賽銘爽快地表示贊同。
“冬筍肯定不這麼覺得。”林小桌嘗試著打趣：“他會嘮嘮叨叨地說，如果所有人都指望第五次透過，還設定前面幾次考試幹什麼？”
鄧思文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俯身從車門框中取出自己的保溫杯，忽然開口問：“為什麼放棄補考？”
“已經失誤了，就算第二次表現得再成功，還是會給觀眾留下殘缺的印象。”林小桌悠悠然道：“倒不如，等到下回一次透過，給大家一個驚喜，也給自己完美的交代。”
“什麼觀眾？”鄧思文問。
“賽銘說的，他說考場就是舞臺。”林小桌總算察覺鄧思文狀態不對，把責任一股腦兒地推給賽銘。
“不是，你就是怕丟人，你我在同一個賽車場裡長大，在科目二考場的表現卻天壤之別，若是被有心人看出來……”賽銘耿直地指出要點。
“賽銘你閉嘴！”林小桌再次掄起提包，回身就要攻擊賽銘。
“記得熄火，關好窗。”鄧思文忽然開門下車，輕輕叩擊車窗：“別忘記隨身物品。”
鄧思文說完便轉身離開了，走向車隊辦公室的方向，林小桌望著他的背影，高舉提包的手停滯在空中。直到賽銘問她“你的手痠不酸啊”，她才將手臂緩緩放下，並且痛苦地發現自己的脖子也被扭到了。
林小桌揉著脖子：“他今天怪怪的。不就是掛一次科嘛，他至於愁成這樣？就算是成績作廢，我也可以再交一次錢，重新報名、從頭再來啊。”
“看來鄧教練很負責任啊。”賽銘微微一笑。
“他，負責任？”林小桌忍俊不禁：“這個冬筍啊，平時雖然悶了一點，可是不像今天這樣。他今天有點不對勁，尤其是我們倆講話的時候，他就悶悶不樂的。”
“這還不夠明顯嗎？”賽銘一拍大腿，恍若明白了什麼：“小桌姐，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呢？”
“什麼？”林小桌是真不明白。
“你想想看，你考試失利卻一點反省的態度都沒有，還在跟別人嘻嘻笑笑、打打鬧鬧，他作為一名嚴格的教練，當然會生氣啊！”
“噢，原來如此！”林小桌對賽銘的洞察能力佩服至極，她旋即又憤慨地說：“好吧，我可以理解他生悶氣。但是，他的想法是錯誤的，我與你嬉笑打鬧，我考科目二沒有透過，這兩件事有直接關聯嗎？沒有！他難道以為，我今天不嬉笑、不打鬧，而是因為考試失利而痛不欲生、悔不當初、尋死覓活，下次考試就必定能透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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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太荒謬了。”賽銘深以為然，他連連搖頭。
林小桌得到支援，於是爽快地總結：“所以，冬筍生的是不合理的悶氣。我不必理會他，他總會自己好起來的。”
“那你還是哄哄他吧。”賽銘輕咳一聲，提出折衷的建議。
林小桌不服氣：“他無理取鬧，我哄他？”
“他未必會自行釋懷。”
林小桌坦然答：“他會，我非常肯定。”
賽銘奇怪：“你為什麼如此肯定？”
“第一，他性格和善，為人寬容，懶得和我計較。第二，我手中有他的重要把柄。另外，第一點不算主要原因。”
“什麼把柄？”
“不太好描述……”林小桌說罷，望見賽銘一臉驚愕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的說出了引人誤會的話，連忙解釋道：“我是說，如果你不需要和我們一起練車的話，就很難理解那個‘把柄’的含義，因為某個生動形象的重要證據，就在訓練場上。”
或許是由於被激起好奇心，某個天才少年賽車手答應得很果斷：“好啊，我明天就來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