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桌故意無視鄧大路，輕碰金諾諾的手肘：“諾諾你快開，加速，直接向前衝出去。”
金諾諾“哦”一聲，毫不遲疑地按照林小桌所說的做，於是半秒過後，全車人被狠狠一震，車子在一聲低啞哀鳴中熄火了。
“只踩剎車，不踩離合，時間一長，容易熄火。”賽銘準確地指出問題所在。
“啊……”金諾諾呆呆地端著方向盤，睜大眼睛看著紅色提示，思索著錯誤的根源。
趁此功夫，鄧大路毫不費力地追了上來。這一次，他居然還是沒有理會林小桌，而是徑自繞到鄧思文旁的車窗外，以手撐窗框的姿勢口述一則通知：“校長讓我通知你，近期我們要評選先進駕校，通過率是個問題，這幾個困難學員你可得盯住。”
“評什麼？”鄧思文怔了怔，再次問出林小桌耳熟能詳的三個字。大家若不是都清楚鄧思文的心性，知道他比起抗拒更善於接受，恐怕會誤以為他分不清前後鼻音、表達的意思是“憑什麼？憑什麼讓我負責最不好帶的困難戶們？”
“先進駕校，就是我昨天問過你的那個。”林小桌忍不住插話，她不禁心想，這棵冬筍的記憶力怎麼時好時壞呢？
鄧思文對她微微點頭，以示感謝，又轉向鄧大路：“為什麼突然決定要評？”
“校長本來發話說，今年就不評了，對吧？結果有人說八達駕校要參評，早就開始上上下下打點了。”鄧大路臉色一沉，顯然對此事同樣無奈：“校長一聽就急了，說八達駕校這麼折騰，是要為接下來的營銷打輔助，提前鍍層金啊！這先進駕校，我們群龍有口碑有客戶，所以當不當都無所謂，但是呢，要是真讓梁子捷那家夥給爭取上了，不瞭解行情的新學員，都衝著名號去他那報名，不得受騙受害嗎？”
林小桌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又插話：“梁子捷是誰？你把他描述得像個危險人物。”
“梁子捷是八達駕校的校長。”鄧思文解釋道，他的描述方式比鄧大路委婉得多：“八達駕校風評不太好，據說有欺詐學員的事情發生，主要根源就是這位梁校長。”
“呸！還據說，這梁子捷就不是東西……他當初怎麼禍害咱們駕校的，你忘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林小桌有了興致，畢竟老鄧教練何等威武強勢，居然也曾被同行欺負，可見事情不簡單。她此時的心情憤慨與八卦參半，很是奇妙。
“我爸為人耿直，看不慣梁子捷……偷奸耍滑，被他記恨在心，兩個人從此結下樑子。”鄧思文的概括一如既往地簡練，既沒有闡述鄧祥賀如何被記恨，也沒有明說梁子捷如何施展報復。
“梁子捷，果然是會和別人結下樑子的人呢。”金諾諾感嘆道。
賽銘始終聚精會神地聽著，最後才說：“既然惡意打擊同行，應該上報有關部門懲治他啊？”
鄧思文淡淡答道：“那些年私家汽車剛剛普及，法規還不夠完善，梁子捷善於鑽空子，還聲稱在交管所有人。”
“現在他倒是收斂多了，國家政策法規一嚴，他就裝乖，好一個灰老鼠！”鄧大路等不及鄧思文慢言慢語，直接怒罵起來：“他要是真的痛改前非，把駕校好好地辦，我們也不會計較過去的事，誰知他還是那副奸詐嘴臉，故意跟我們搶生源，坑蒙拐騙不說，居然還打‘先進駕校’的主意！要是他們家真評上了，整個駕考界都得蒙羞！”
“哥，你不用心急。”鄧思文則顯得從容，他對鄧大路微微一笑：“既然是正規的評比，我相信結果一定是公平公正的。”
“再公平公正，也要依據通過率吧？”鄧大路虎眼一瞪，總算劍指林小桌：“我們通過率快要被八達駕校趕上了，都怪你們這些困難戶！”
“不包括我啊！”賽銘連忙擺擺手，往車門方向挪了挪，彷彿讓自己和兩個女孩之間多處一塊空地，就可以逃離鄧大路手指的區域。
“駕校的指責是教會學員開車，讓每一位學員都能安全地駕駛才是目的，評選稱號是次要的。”鄧思文終究對鄧大路的“困難戶拖累說”不滿，平靜地替自己的學員辯解幾句，打發鄧大路：“你去忙吧，這裡我會負責。”
鄧大路倒是不再墨跡，轉身之前，又意味深長地看看鄧思文、瞧瞧林小桌，轉身之後，還不忘回拋一個眼神，彷彿在回答承諾“會負責”的鄧思文——“我看夠嗆。”
盯著鄧大路可恨的背影，林小桌做了一個決定——看在鄧思文今天屢次維護自己的份上，她決定暫時不爆料“彎路燈之謎”的真相了，至於賽銘那邊，她會另想辦法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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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桌轉念意識到，何須另想？這群龍駕校裡，明明還有一個現成的謎題可用。
“好了，先松離合，起步。”鄧思文在這時開口，指揮金諾諾繼續練車。
金諾諾沒有行動，而是猶豫地提出質疑：“他剛才說……只松離合，不松剎車，時間一長，容易熄火。”
鄧思文面露驚詫之色，他顯然並沒有記住賽銘之前說過什麼，一時不知該如何解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林小桌，此時倒是笑出聲來——剛才她指揮金諾諾“往前開”的時候，金諾諾毫不猶豫地依言而行，對於賽銘的指導，金諾諾也毫不懷疑，輪到鄧思文這個真正的教練發出指令的時候，看似呆萌的金諾諾忽然開始獨立思考，還極有主見地提出反對意見。
身為教練卻落得如此田地，混成了整輛教練車裡最不可信的人，鄧思文還真是悲慘。
最終還是賽銘開口，替鄧思文解除了尷尬：“你可能聽錯了，我當時說的是，只踩剎車，不踩離合，時間一長，容易熄火。”
“我沒有記錯。”金諾諾依然不肯起步，而是若有所思地目視前方：“離合，是一個物件，它有‘被踩住’和‘被鬆開’兩種狀態，而剎車也是這樣的一個物件，它們的狀態兩兩相互組合，只有四種情況。”
車內一片靜默，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消化金諾諾的複雜理論。
“你剛才說的確實是，不可以只踩剎車，不踩離合。這句話等同於，車輛行進過程中，不可以讓‘剎車被踩住而離合沒有被踩住’這一種情況發生，但是小鄧教練也經常強調，離合踩到底的時候必須‘帶一點兒剎車’，所以‘離合被踩住而剎車沒有被踩住’這種情況，同樣不可以發生，對嗎？”
“不對，手動擋汽車在實際駕駛中，也有空蕩滑行的情況。”賽銘反駁。
“安全起見，在馬路上不能空擋滑行。”鄧思文每次聽見這類言論，都會變得不再遲鈍——立即化身唐僧，嚴肅地強調他最熱愛的“安全”問題。
“我不懂。”金諾諾搖搖頭，她頓了頓，決定先說完自己的理解：“我們最開始學的時候就知道，‘離合被踩住’等於‘車會減速或者停’，‘離合被鬆開’等於‘車會加速或者動’。同理，‘剎車被踩住’等於‘車會車會減速或者停’，‘剎車被鬆開’這個狀態，則不會帶來任何額外效果。這說明，‘踩剎車’只能和‘踩離合’這個狀態形成協同，如果和‘松離合’同步，會造成演算法矛盾，在未知優先順序的情況下，汽車不知道該加速還是該減速，陷入困擾之中。”
“等等，一輛教練車為什麼會陷入困擾之中？”林小桌一頭霧水，只聽明白了金諾諾不想起步的原因，居然是關心這輛破車、不想讓它“陷入困惑”。
“這是計算機技術領域的理論嗎？”賽銘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他沒有笑話金諾諾，而是寬容地對她說：“聽起來很有趣，不過離合器與剎車裝置都是很複雜的結構，並不是你所說的……經過高度抽象化的兩個‘物件’。這樣吧，你先按鄧教練說的做，我對機動車變速器原理有瞭解，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賽銘發話後，金諾諾不再糾結，聽話地緩緩鬆開離合，發動車子，開得甚至比之前平順了許多。
“首先，剎車就是剎車，用外力讓正在運動的車減速、停下來而已，它本身幾乎不關心車的其他部件狀態如何。”賽銘果然開始講解：“它和腳踏車的剎車差不多，就是一個讓輪子轉得慢些的簡單部件而已。”
“離合與檔位，才是車行進的關鍵。檔位是動力，而離合是切換動力的開關，你能理解嗎？”
“我還是不明白。”金諾諾握著方向盤，誠實地回答。
“那就按照你的思維方式來。離合，有‘鬆開’和‘踩住’兩種狀態，它們對應的並不是‘車動’和‘車停’，而是‘與動力源脫離’和‘與動力源連線’，而一檔至五檔，就是不同程度的動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