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值我槐歲最新章節列表 > 第四十八章 路岐04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四十八章 路岐04

“念神,脫衣服。”忽然有道聲音低沉地響起,聲線溫軟,卻夾雜著些不易察覺的恚怒和壓抑,是黎硯池。

周汲月一愕,轉念明白過來,也不及多想,甩下風衣就勢一扔,惡狗竟眼神發亮地撲向外套落地的方向,撲上去撕咬,彷彿那不是外套,而是一塊鮮美肥碩的肉骨頭。群狗將外套撕扯成片條狀,叼出一個荷包,追趕著跑遠了。

她蹙眉看著,伸手撩過左耳的鬢髮,既然狗已經離開了,她便又恢復了平日一貫的淡然從容。她跳下樹,被黎硯池伸手扶住,又飛快地鬆開手:“念神,你口袋裡裝了什麼招狗的東西?”

周汲月心思通透,一點即明,這群狗的瘋癲表現不是毫無緣由的,但她隨身帶的物事無非就是錢包、證件這些,應該沒什麼異常。她仔細回想著,腦際有驚電一掠而過:“有人送了我一個香囊,我揣在衣兜裡。”

“這群狗油光水滑,又戴著同色項圈,很可能是同一家養的狗,甚至經過統一訓練。”黎硯池聲音倦怠,揉著眉心,神色止不住地流露出些躁鬱不安,幸而有夜色作掩,並不易被人所發覺,“場館要鎖門了,念神快去吧。”

他身後影影綽綽地站著一個纖細高挑的人影,籠在樹的蔭翳暗影中,許是因為身披夜色溫柔,反而顯得太過落寞遺世。那人沒有分半點注意力到他們的談話中,只是雙肩微微發顫,浸沒在自己的獨成一界中。

周汲月認出這是欒青錦,正要關切地問他怎麼了,竟瞧起來竟如此失魂落魄、惹人擔憂。可是她方一啟唇,立刻被黎硯池橫臂攔住。

這位人盡皆知溫潤如玉的青蕪社長淡笑凝視著她,唇邊笑意如一泓清泉,引人入勝,但眼底光芒卻飛速凝結成冰,隱露出鮮為人知的侵略性:“念神,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不要問。現在時候也不早了……”

周汲月回來時,愈是靠近場館,愈是人聲全無,她憂心忡忡地從後門拐進去,直奔休息室,然而那裡大門敞開,空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她急得冒火,匆匆忙忙翻出電話,正要撥通,卻忽然被一隻手從後面按住:“念念姐,你可是算來了。”

許清荻近乎嘆息般按著心口,滿臉晦澀不寧,眼眸深深地注視著她:“你去哪裡了,可讓我好等!”周汲月正略微失神地回望著他,因為瞬間的驚愕而微睜大眼,她鬢髮零亂,鼻尖冒汗,衣領被扯得亂糟糟,露出的鎖骨如同蝶翼一般秀氣分明。

“低頭。”他飛也似的低下頭,不敢再看,脫下外套,慢慢摸索著披到周汲月身上,順著她脖頸扯過兩隻袖口打了個結。他抬頭飛快地掃了一眼,周汲月的鎖骨已經被掩得嚴嚴實實,看不到了,頓時勾起唇輕笑。

——這種感覺,就好像小孩子吃掉偷偷攥在掌心藏起來的糖果,甜蜜又生澀。

許清荻抬眼望她,轉瞬語氣一沉,甚為沉鬱動盪,“念念姐,你去哪裡了?怎麼臉這麼紅,頭髮很亂,外套都不見了?”

周汲月不明所以地摸摸脖頸,嘆氣,當下把她忽然遇見狗、被狗追著跑、甩了外套的經過說了一遍,許清荻靜靜聆聽,臉色一霎回春,衝她笑笑,安撫道:“既然如此,念念姐你別怕,我會打狗保護你的,我們快走吧。”

然而等兩人趕到場館出口,卻被猝然橫亙的冰冷鐵門攔住去路,旁邊標牌上白紙黑字寫明,開放時間:9:00~18:30。

周汲月沉默,抬起伶仃手腕:“超過了十四分鐘。”

她先前進來時還暢通無阻,料想是工作人員清場後,以為場內已經不再有任何人,於是剛好趁她去休息室找人的時候鎖了門。

K市體育館安保嚴密,鐵門上早已落了鎖,不可能徒手拗斷,外面還另有一道厚木門緊閉上,眼下當務之急,只能致電向工作人員尋求幫助。

她想不到此處竟橫生波折,一時心氣難平,忿忿在輪椅手柄上重重一拍,啪。許清荻挑眉,掠起擔憂之色,趁她全副注意力放在電話中,忽然捏起她腕子,輕揉。

指尖的皮膚柔和得像綢緞,溫軟順滑,只是因為先前那一拍而微微泛紅。許清荻捏了兩下,眼見那抹紅漸漸消下去,才滿意地頷首,念念的手如此漂亮,可不能有損傷。

周汲月掛了電話,眉間一黯,聲音裡幾乎壓不住火氣:“他們說保管鑰匙的人已經上了回家的火車,無法趕回。”她攥著手機,冷笑,“倒是找了個不負責任的好藉口!”

許清荻默然,忽而提議:“你那個學弟,欒青錦,他們燃燈社是主辦方之一,應該有鑰匙吧?”

然而,周汲月連撥數次欒青錦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她轉而聯絡此刻可能和欒青錦在一起的黎硯池,竟也是忙音。大賽之前各隊隊員的手機保持暢通、方便聯絡已經成為常識,這兩人到底腦子發熱做什麼去了?

許清荻扯扯她衣角,抱緊崩戈拉,寬慰道:“你別擔心,倘若實在不行,不如就在休息室湊合一晚上,反正休息室的沙發又大又軟,不影響休息。”

周汲月鋒利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微微柔軟下來,嘆氣:“可是你的腿傷得換藥。”

許清荻愕然,他忘記了這茬,但周汲月忙碌一整日居然還記掛著這件事。他想到念念姐在惦記他,頓時精神一振,心湖像是被人攪了一圈似的激盪起熱意,衝蕩乾淨傷口的疼痛。

他垂下頭,試圖用這動作掩住上翹的嘴角:“其實,也無妨的。”

只要和念念姐在一塊,他可以不必用任何藥,卻不會再感到痛。

愛這種情緒,恰是這樣的靈藥,如朝霞一枚吻,能熨開日色中所有傷慟與哀愁。他是塵,她是星,明明相隔夠遠,卻在此刻被治癒、點亮。

周汲月不知他心中千迴百轉的情思,只蹙眉道:“這都無妨?明日就比賽了!”她重複撥打著電話,但主辦方最終只以遺憾的口吻給出令人喪氣的官方答覆,說鑰匙今夜無法送達,希望他們自行安排,在此感到非常抱歉。

周汲月冷哼,這組委會還真是踢皮球大師,把活動辦得一團糟。從場地佈置到主持人選擇,再到現在清場,竟沒有一處是令人滿意的。

她在心裡把組委會小人扎針鞭撻了幾個來回,終於心氣稍平,無計可施地向許清荻擺手,綻出一個淡淡的苦笑:“先去休息室吧。”

許清荻揹包裡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小零食,餅乾麵包肉脯,他拆包和周汲月瓜分了,圓滾滾地癱在休息室沙發上。這一刻他精神陡然鬆懈下來,方才感覺到難以抑制的尖銳痛意從腿傷處生出,蔓延到全身。

他知道,包紮傷口的繃帶之下,必然全是血痕。

今日他那一下突如其來的站起,在流鯨士氣最低迷時震懾全場,穩定人心,可是這劇烈的動作是有代價的,他幾乎是渾身癱軟地跌回了輪椅上,瞬間爆發出來的疼痛如千針齊刺,痛得讓人昏厥。

但是他又不得不這樣做,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才算沒有辜負唯一代表流鯨出戰成員的這一身份。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很疼嗎?”周汲月聲音清清淡淡,在他面前俯下身,探手在他鼻翼一刮,“全是冷汗。”

許清荻痛得牙關止不住地打顫,勉強笑笑,讓周汲月不要擔憂。他卻不知道,自己這個比哭喪著臉還扭曲的笑落在關心他的人眼裡,簡直猶如誅心一箭。

周汲月默然:“多喝熱水。”她往許清荻手裡塞了只模樣可愛的胖兔子茶杯。

許清荻試圖分散自己注意力,調笑:“念念姐,你這話十分地鋼鐵直男啊!”

“真正的鋼鐵直男應該是這樣的”,周汲月看到他還能開玩笑,精神狀態不錯,微放下心,“不要怕疼,趴我身上。”

話音未落,許清荻以極其刁鑽的姿勢撲過來,雙腿紋絲不動,手卻不安分地勾住她脖子,一邊無辜地眨眼:“好吧,趴你身上。”

他這動作十分曖昧,微涼的吐息清冽地吹著後頸,有點癢,可是卻雙目清湛,表情說不出的純善無辜,看起來簡直乖極了。

周汲月簡直要被他打敗了,明知道他是裝的,卻還是沒忍心責備什麼,淡然搖頭:“好了,鬆開你的爪子。”

“不鬆手,送你——”許清荻做了個比心的手勢遞到她眼皮底下,拖聲拖調,“送你我的心。”

他知道周汲月一定會將這句情之所至的土味情話當作玩笑話,因此全然毫無顧忌,忽而又覺得苦澀。這種感覺,像在水面按住飄起的葫蘆,時沉時浮,悲欣交集。

周汲月果然沒有當真,也雙手當胸回了個比心:“我也送你一顆心。”她趕著許清荻去看資料,“明日是第一輪,上午公佈抽籤,下午比賽,你看一會兒資料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回酒店小睡片刻。”

“殷霽會把我們早飯送來。”她晃晃手機,閉目養神,儼然入定。

許清荻翻閱了模擬題兩三個小時,便已頗有倦意,可是他真的在黑暗中平躺下來的時候,卻抱著衣服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傷口痛只是一個原因,更為糾結的是心理因素。短短幾日,從流鯨到K市,從社裡工作室到醫院再到這裡,經歷了幾番空間、時間、心間的劇變,此刻難得在靜謐黑夜中細細回想,竟有些恍惚無措。

他比今日在臺上更為真切地意識到,流鯨,真的只剩他一個人出戰了。他對流鯨的情感至為複雜,可是最核心的,毋庸置疑是期許自己的社團蓬蓬勃勃,蒸蒸日上,越來越好。

然而未來幾日賽場何其艱險,風雲變幻,他又能否代表流鯨站到最後?

許清荻側眸,身旁周汲月在一片漆黑中看手機,螢幕的熒光照亮她眉眼,竟有種錯覺,彷彿她便是長夜中的灼熱光源。他忽然覺得很安心,收緊手臂,長長地舒了口氣。

念念姐還在,她在,就好。

他動靜太大,窸窸簌簌很久不曾安定,終於惹來周汲月側目:“清清,傷口很痛睡不著嗎?”

“清清”是他們先前約定的稱呼,準確來說,是許清荻發揮眼睫毛賣萌神功,央求周汲月如此喊他。她念這兩個疊字的聲音實在太好聽,在唇齒間倏地一轉,如同泉水叮叮咚咚響成天籟。

許清荻從沒想到自己的名字能被喊得這麼好聽,心間一蕩,坦承:“睡不著。”身邊沙發一陷,周汲月熄了手機屏,坐過他旁邊,似乎在思忖著如何減輕他的糾結煩惱。

許清荻怕她多想,舉起手搶先道:“我真的睡不著,我,我能不能握著你的手?”

話一說出口,他便覺得唐突,掩飾似的別過臉,惴惴不安地等待周汲月的回覆,如同聆聽宣判的法庭中人。這個要求他肖想過許多次,就這般脫口而出,未免太過於曖昧,可是……

他正萬分痛苦地做思想鬥爭,忽然被輕輕抓住手,周汲月的手看起來纖秀頎長,握起來卻彷彿沒有骨頭,又因為太過寒冷,像握了一襟冰。

不久前他如是對自己說,所愛之人予他一捧冰雪,他試圖頹然握緊。

此刻,許清荻忽然靜默下來,心靜如水,依約可以聽到種子破土萌出、亟待開花的聲音。黑暗中,他看不見雙手交握的輪廓,心卻被填得滿滿的。

十指連心,終有一日,他會順著雙手交握的軌跡,走到她心裡去。

不知過了多久,周汲月抽出手時,少年已酣然沉睡,唇角微揚。

好夢,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