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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老帥眼光

仗,不是一天打完的...

或許也只有愈老彌堅的郗鑑,才能把這句話說的風輕雲淡。

眾將不禁咀嚼起來,縱然不明白郗鑑究竟有何打算,但不約而同的心定神安,都道太尉何等風浪沒有見過,自然早有方略應對的。太尉眼下不點破,只是時機未到罷了,且容胡虜猖獗一陣,又有何妨?

然而無奈和苦澀,只有郗鑑自己知道。

那句話其實僅說了一半,他想要說而不能說的是,仗不是一天打完的,目前相持階段的憋屈,同接下來鏖戰階段的絕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不錯,就是絕望,對於一生戎馬撐起大晉半壁江山的郗鑑來說,沒有比絕望這兩個字更能形容當前的局勢。

綜合所有掌握的訊息,分析前因後果,乃至只看當前趙軍的異動就能斷出,武昌民變的背後黑手是羯趙無疑。

可郗鑑真的很難理解,黃石灘慘敗後的羯趙朝廷,為何會如此不智的選在此時挑起爭端!

武昌是大義,是名分,是切身利益,是生死攸關,一旦武昌有變,被捲進漩渦的司馬氏和石氏,包括天師教,都將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對於石氏,既然啟用苦心孤詣埋下的釘子,非得傾盡所有元氣,否則不能策應武昌成果,其實即便傾盡所有,也未必就能策應到,成敗當在五五分開。哪怕最後真的打破晉軍封鎖連線上了武昌,可那時窮盡所有的石氏,還有能力再把教民當傀儡麼?還有餘力壓制麾下雄藩麼!

對於同樣已經元氣大傷的司馬氏,要麼無法抽身而坐視東南糜爛,要麼就親自動手去將自己的腹心菁華之地打個稀巴爛。但無論哪種結果,前提都有一條,那就是豁出軍伍、錢糧、丁口等等的所有國力。

至於被羯趙當槍使的教民和被教民裹挾的流民們,他們期盼的,無非是妄想做個漁夫,在兩個巨人的夾縫中虎口奪食,趁隙晉趙之亂謀取立足之地。可究竟是有多麼愚蠢的人,才會把羯趙和大晉看做鷸鳥和蚌殼呢?

退上一萬步講,就算天師教借勢崛起於武昌,最終卻也成了司馬氏不死不休的對頭,便連羯趙在內,也會將其視為洪水猛獸。

天師教的教義? 將止於區區彈丸之地!

這樣打下去,如同飲鴆止渴? 結局是三輸? 打的越狠越拼命,越不會有一個贏家。

不打不行? 越打輸的越慘,還有比這更讓人絕望的困局麼?

如此簡單明瞭的後果,郗鑑能看破,他不信在羯趙偌大的朝廷裡? 在參悟天道的天師教教眾裡? 竟無人看破?

郗鑑甚至懷疑,是有人在同時圖謀三家!

他非常好奇,究竟是什麼人? 竟能將天下大局把握的如此精妙? 又是什麼人,膽敢同時算計司馬氏、石氏、天師教三家!

事實擺在眼前? 漩渦已經攪起? 容不得郗鑑再去長吁短嘆替人不值,同羯趙這場仗? 他必須避過去,必須得從這場漩渦中脫身而出。

可是看的透? 做的到嗎?

他到底是已經老了,已經六十九歲高齡的他,能夠再次承擔起力挽狂瀾的重任嗎?

郗鑑默默質問自己無數遍,答案都是同一個,不知道。

而不知道,大概就是不能吧。

即使是在永嘉東渡、王敦之亂、蘇峻兵禍那些風雨飄搖大廈將傾的年代裡,郗鑑都從未如現在這般束手無策的坐以待斃。

“事由武昌起,平需武昌平。”避開了眾人,郗鑑把謝尚單獨喚來,不得已交了底,“仁祖,我和你交個實底吧,武昌一日情況不明,我便一日不同羯趙大動干戈,即便最後困死在這廣陵城裡。”

意思很明確了,等待,避戰!

淮南形勢日趨危懸,多耗一日都有難測之變,可是短期內,甚至長期看,朝廷的諜樞都是指望不上的。正如謝尚所擔心的,郗鑑這是要放任趙軍宰割,已經準備放棄淮南諸地了。

前一刻還諱莫難測的太尉竟然怯戰至斯,謝尚一時間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些什麼。

該說的已經都說盡了,還讓他說什麼!

從江至淮,每座城池每個關隘都是東軍將士拿命換來的,現在一箭不放竟要拱手讓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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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鑑看出謝尚的失望,和聲安慰道:“廣陵這裡有咱們,壽春有褚裒(pou)守著,合肥有何老將軍坐鎮,想來都不會出什麼岔子。只要廣陵、合肥和壽春三城在手,羯狗便過不去大江,大事尤有可為。”

壽春抵在淮水邊上,東軍副帥褚裒以兩萬前鋒精銳固守,隨時可以橫擊趙軍側翼。合肥西守中線,廣陵東守底線,趙軍絕不可能略過這兩個釘子大舉渡江。

郗鑑這話自然不假,有此三城在,別說阻止趙軍渡江了,就是收復淮南失地也指日可待,可是,如果三城丟了呢?

果然,謝尚立刻反問道:“三城確實兵精糧足城高,可是一昧捱打,又能守多久呢?三月,半年,還是一年?”

眼見郗鑑沉默不答,謝尚只差泣血進諫了。

“太尉,請恕末將冒犯了,依我之見,沿江固守以待武昌之訊實乃下策!”

“我知道此為下策。”

面對部屬的質疑,郗鑑坦然承認,只是眉宇間透滿了失望的疲憊。

其實真正該失望的人,不是謝尚,而是郗鑑。

謝尚固然一次又一次的力陳己見,可郗鑑同樣也不止一次解釋武昌芒刺在背的攸關意義,奈何謝尚就是領悟不到點子上。

“咱們東軍養精蓄銳年許,尚且被趙軍牽制的不得動彈,西軍和南兵方歷大戰,又怎有戡亂之力?太尉,難道咱們坐著白等,武昌就能光復麼!除了咱們東軍自己,還能靠誰!”

西軍想要收復武昌,首先要面對的一個嚴峻困難,就是襄陽的趙軍和江陵的蜀軍在其背後掣肘。

以西軍諸公的韜略水平,不會看不到這點。

且不說西軍現在元氣大傷,就算換成北伐前的全盛狀態,不把那兩個心腹大患擺平,庾亮都絕不會朝武昌擅用一兵一卒的。

何況現在還有聲名鵲起風頭無兩的司馬白坐鎮,西軍更不可能往死路上硬磕。

那麼能擺平趙蜀兩軍而發兵武昌嗎?

恐怕沒人敢恭維大國舅庾亮的水準。

遑論收復武昌了,能同趙蜀維持平衡,能防住武昌之敵的西擴南下,就已是西軍和南兵的極限!

所以說這一點上,謝尚看的很透徹,已經不再對西軍和南兵做任何指望。

“太尉,同羯狗放手一搏吧,打退了羯狗,咱們就可以揮師武昌,一幫裝神弄鬼的道士,何堪一擊!”

謝尚在那慷慨激昂,郗鑑卻愈加失望。

“老夫同羯狗打了一輩子仗,也從未有哪次敢擔保一定能取勝,仁祖,你這突然的信心,又從何而來呢?”

“裝神弄鬼的道士自然不堪一擊,可武昌至今沒有確切訊息傳來,仁祖怎就知道那裡只有道士呢?”

“你當羯趙空口白牙,就能煽動教眾起事麼?”

“若無一支勁旅撐腰,又如何能夠裹挾百萬流民!”

“就算都如仁祖所願,咱們擊退了當面趙軍,咱們揮師武昌了,而那些牛鼻子也確實不堪一擊,但你想過沒有,你手裡這把刀最終要砍向誰?需得砍掉多少百姓的人頭?!”

“以萬計,以十萬計,還是以百萬計!”

“你別忘了,你手底下的將軍和士兵,有多少人也是信教的!又會有多少人的親眷正在叛軍營中!”

老帥連連質問訓斥,謝尚聽的汗流浹背,嘴巴張的大大,卻一個問題也答不上來。

“當今局勢,難字當頭,何須汝輩一再提醒,我豈能不知?但是再難,也得隱忍戒躁的熬下去!步履維艱四個字,汝輩尚需品悟啊。

“退下吧,武昌情況探明之前,休要再提動兵之議。倘若再有人意氣用事擾亂軍心,老頭子可是要行軍法得。”

瞥了眼不知所措的謝尚,郗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悲慼。

要說這謝尚乃是東軍年輕一輩裡出類拔萃的人物,在自家一畝三分地這個層面上,他的眼界已經算是卓越了,但之於通盤大局,竟如此青澀和狹隘。

放眼整個大晉的青年才俊,能比謝尚優秀的也屈指可數,想那桓溫、周飴之、殷浩、荀羨之輩,縱使資質強上一些,但也不過爾爾。

中興名臣老朽垂暮漸次凋零,如西軍庾翼、桓宣、東軍褚裒這些接班人都不過是中庸之材,後起之輩們尚還無法擔起重任,堂堂天朝正朔,居然後繼乏人了...

不過,除了那個司馬白!

先是江夏三捷,已讓朝野驚喜萬分,誰知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接下來連番謀略征伐更讓所有人炫目不已!

天下名將不過如此,司馬白的水準,儼然有了名將之冠的苗頭!

司馬白正在邾城,同武昌咫尺之距,又領江州刺史,假節都督五郡諸軍事,他會怎麼破局?

忽然間想到司馬白,郗鑑不禁多了一些寬慰乃至看到一線希望。這個突然崛起的將星,屢屢打破人們對常識的定義,連黃石灘那樣的仗都能打下來,但願今次依然能夠有所做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