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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13章 黑蝦醬販子

“五叔啊,你這不錯!你這個旁連一下子打進去三萬多!咱是有錢燒的慌啊……”聽到張祖華開玩笑,嫂子常明芬笑道。

“唉!誰說不是!……早知道,就是套上三頭牛拉著我,我也不著急忙慌地去給醫院做貢獻了!”張祖華嘆口氣道。

“一輩子了,你還能改得了你那老共產黨員的先進性?!不過,你這就是小災小福的,養養就好了……”嫂子道。

“是,我得快養好,養好了之後我好再去打旁連!”張祖華再次笑道。

病房裡傳出一陣陣歡笑聲。此時,三盞茶已過,哥哥和嫂子陷入短暫性的沉默中。張守營問張小強:“什麼時候動手術?”

“說是明天九點。”張小強道。

“那得多點人來吧?”張守營道。

“不需要吧?我自己應該就可以……再說了,你們還都要上班……”張小強道。

“你自己是不行,動手術得上樓下樓,還得幫著病人躺到平推車上,之後再抱他下來,這些你自己一個人怎麼能行呢?明天我們都來吧……上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能上班?”張守營道。

“明天我們都來吧。”張大強也道。

“好吧,那麼明天姐姐、姐夫和你都來吧,在醫院陪著動手術。讓嫂子和吳清韋去園區物業跑費用的事情……就這麼辦吧!”張小強想想也是,於是對哥道。

又坐了一會兒,張小強看到父親的病床底下放著便盆和尿壺,於是指向便盆問姐姐張玲道:“這個是你買的?”

“是。我看咱爸爸也不能起身,你們都在忙著,我看其他病人買的那種便盆和尿壺挺好,就去買了,就在下面一個小超市內買的……另外,這個茶壺茶杯放到這裡隨時喝茶就行。還有,你姐夫還給咱爸帶來一個刮鬍刀,這鬍子得天天刮一刮,人也看著精神……”姐姐道。

“明天我再來時,拿個電動剃頭刀,將你那頭髮剃剃,在醫院裡洗不上,還不如乾脆剃乾淨,那樣人也舒服!”姐夫張守營對張祖華道。

“你看人家這女婿當的……把我這親閨女都比下去了!買東西拿刮鬍刀的,都是他提的醒,要不然我還真想不到這些,他在家就開始批評我了,說你這當閨女的,啥都想不到……”姐姐讚道。

張小強也很感動,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是最大的幸福和快樂,什麼貧不貧,富不富的,他心說。這時候的他不再考慮他和父親之間那些彆扭的情緒,在兄弟姊妹的幫助下做這些事,讓他的心感覺到平靜。

這時,護士進入病房望向十九床道:“張祖華?”

“我是!”張祖華忙道。

“再強調一下,明天九點動手術,所以今晚從十二點開始,不能吃飯,不能喝水……尤其是明天早上千萬別忘了,不準吃飯不準喝水,切記切記!一切等手術後再說!”護士道。

張小強說好,護士離開。

張小強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隨鄭重地對大家道:“手術費用是可以報銷的,就是咱們農村的‘新農合’,醫生已經告訴我了,讓咱們統一口徑,就說老爺子是自己在路上不慎摔倒的,千萬不能說是為人民服務啥的,一旦有點此類內容,就不能報銷‘新農合’了……他們會下來調查落實,這個事比較重要,一定不要忽視了……”大家點頭稱是。

“嗯,好的,這事好說,我記住了!”張祖華自我強調道。

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大家起身告辭。哥哥和嫂子正好可以跟著張守營的汽車回去。

“五叔,你一定要放鬆心情,好好養傷,爭取早日養好……能幹活事小,別耽誤了繼續打旁連啊!”臨走前,嫂子對張祖華笑道。

病房裡又傳出一陣陣歡笑聲。

“回吧,回吧!”張祖華低頭擺手道,“為了好了能繼續打旁連,我也要早點好起來。”

送走哥姐兩家,張小強轉回病房,病房裡安靜了下來。

十八床病人似乎並不嚴重,自理完全沒問題,因此,晚上不必有人陪護。病人似乎也很逍遙,吃罷晚飯後外出溜達,此時還沒有回來。六十八床的老頭靠在病床上昏昏欲睡,他的陪護似乎早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撒尿嗎?”張小強問父親。

“有點。”張祖華道。

於是張小強輕輕地扶著父親,讓他在病床上慢慢轉動身體,由平躺改為側身。由於大腿骨折,一動即痛,張祖華完成這個小小的動作是那麼得不容易。張小強表現得很有耐心,翻動著父親,配合著父親地指揮,將身體輕輕地側了過去,然後快速他的背後和腿部靠上枕頭和被子。弄完之後,張小強拿起尿壺放到父親的下腹部,由父親轉動胳膊開始小解。

張小強再度安頓好父親,讓其平躺然後道:“我去廁所倒尿。”

張小強提著尿壺來到廁所,首先看到“洗手洗衣間”最裡邊的那面牆,在一個方池子上方赫然貼著一張大字帖:“此處禁止倒尿倒便!”便聞到整個廁所裡面瀰漫著醫院獨有的那種腥臭味。他走進男生廁所,將尿壺中的尿液盡數倒入廁所內的小便池。出來後走到洗手池子的水龍頭下,打上半壺清水,經過搖晃清洗之後,再度進入廁所內,將濁水倒入小便池內,這才返回病房。

可以說,在注意衛生和尊重規章制度方面,張小強是具有強大自律性的典範。

六十八床的陪護已經回來了,正坐在一張小凳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張小強拉開折疊床椅,坐了下來。他撫摸並欣賞著折疊床椅說:“這東西不錯,白天摺疊可以為椅,晚上拉開可以為床,醫院想的真是周到!”

六十八床的陪護附和著說:“是啊,這東西確實不錯,給我們陪護員省了一部分租床費用,要不還得去租床,麻煩不說,還得多花冤枉錢!”

張小強點頭稱是。之後大家沉默。

沉默了一會兒,張小強主動打破僵局,轉頭問向六十八床陪護道:“你叫王茂林?”

“是啊!我叫王茂林,面前這個病人是我的親哥,叫王茂樹……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父親……我是賣蝦醬的,每次都到你們村去趕集,你父親是集上收稅的,所以我倆互相都認識!”王茂林回答道。

此時,十八床的病人也回來了。此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面容敦厚、個性沉穩,並不關心身外之事。他低頭進入病房,腿部一瘸一拐的,行步比較緩慢,誰都不多看一眼。張小強坐在椅子上,腿伸出去不遠,但距離病床較近,部分阻擋了道路,見到病人前來,他慌忙起身讓路,下意識地望向病人,那病人只是簡單點個頭,也不看、也不言語,便走了過去,坐在病床上閉眼休息。

張小強起身,輕輕走到他的病床前,在他的床頭卡片上,寫著病人的名字:呂康康。

晚上十點鐘,張小強靜坐,眼盯著父親的吊瓶一滴一滴淌入父親的血管裡,彷彿時光的感情慢慢浸潤,撫摸著眼前的這位老人。張小強覺得自己的感情有點氾濫。他見父親閉著雙眼,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那張臉上皺紋堆疊,看上去令人心酸。

夜很靜。這靜夜讓張小強平靜安心。他也閉上眼睛,將紛亂的思緒撫平,白天的一幕幕重新展現,一篇一篇,彷彿刻印在腦海中的無聲影像。

這種靜,給了張小強思緒上的順、情緒上的穩和身體上的息。他不喜歡閒談,更不喜歡跟陌生人閒談。他向來喜歡靜,喜歡他的思緒遊離於他的肉體無限徜徉的自由心境。

王茂林出去抽菸後砰一聲推門進來,打斷了他的思路,和他喜歡的靜。

“還是你們張家村有錢啊,我們村就不行,倆村挨得那麼近,我們村就沒錢……”王茂林望向張小強道。張小強勉強睜開眼睛,望向王茂林。

“嗯,我聽我父親說了,”張小強道,“你們村跟我們村挨的很近……你們村雖然村裡沒錢,可是個人富裕啊,我們村裡倒是有錢,但個人都窮,窮得叮噹響……你們村我熟,我還有同學呢,還有,我們之前有個鄰居,跟我們對門,我給她叫姑,後來嫁到你們村,就是劉崇光的母親!”張小強像突然醒過來似的道。不知怎麼的,他極不願意搭理這個王茂林,但出於禮貌,勉強跟他搭個話。

“劉崇光?那不就是我們村的書記?”王茂林驚道。

張小強點頭說是。

“是,他是我們村的書記,他是總書記,是我們的一把手,另外還有兩個副書記。”王茂林繼續道。

“是。我聽說了,這個劉崇光確實非常了得,聽說在村裡搞得風生水起的!”

“哎喲,他可了不得啊!這幾年又置房子又置地的……買的東城開發的樓王別墅,還送孩子們去英國留學!”

“是不錯。他的確很厲害!能把一個普通農村搞成街道文明村、示範村,是個很有才幹、很有想法的人。”張小強讚許道。

“重修隊部、建立老年食堂、統一規劃房屋建築……他能幹、也敢幹、說啥是啥,在村裡誰也沒有敢對他說一個不字的!”王茂林撮著牙花子道。

“原來這麼厲害!”張小強驚訝道。王茂林對他說的這些事,他只聽到一二,並不全瞭解。

“那是當然,我很知道這事……本來,之前的書記是我自己家裡的一個二叔,後來生生讓他奪去了!”王茂林說這話時並未咬牙切齒,看來的確對劉崇光這位一把手十分畏服。

“哦,原來如此……可是剛才你說你們村沒錢,那麼,既然你們村沒錢?又怎麼能把村子搞得這麼好?”張小強疑惑道。

“沒錢?是,園區街道上是不給錢,村裡也沒錢,但是他能賣地,在我們村西北角上,多好的一片地啊!都讓他們賣的一個坑一個坑的,一車八百元……你算算就行,那數目能把你嚇死!”

“不過,又規劃村子又建老人食堂,七十歲及以上的老人還能有錢發,能為老百姓做點好事也算不錯!”張小強道。

“切!”王茂林鼻子裡哼出一個字道。顯然,他對劉崇光的這種作法並不贊成,或者有更複雜的情緒。

雙方沉默。張小強在沉思。

“我來醫院,大隊裡也沒給錢……我很不願意來,我不願意給伺候他,你不知道啊,我哥一輩子單身,但他這個脾氣我受不了……可大隊裡對我說你不來誰來呀,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誰能伺候得了他?你是親兄奶弟,你不伺候誰來伺候……於是,大隊裡只給了我三百塊錢就讓我來了,這個年頭三百塊錢好幹啥……唉,你是知不道,俺哥這個脾氣……”好大一會兒,王茂林打破沉默道。

聽到這裡,張小強輕輕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病人王茂樹。王茂樹眯著雙眼,安靜地靠在床上,似乎對弟弟的話語無動與衷。王茂林看出張小強的疑惑道:“俺哥他很聾,啥都聽不見!他是熊刁光棍子一個,身邊也沒個人……你看看他,坐在那動也不動,就跟尊佛似的……我實在不願意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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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強又望一眼王茂樹,不置可否。又沉默。

“你的字寫的真不錯……”張小強讚道。

“唉,也沒有什麼文化水平,也是亂寫一通……”王茂林道。張小強沉默。

“你看,俺哥磕成這個樣,真是個禍害!我這就愁了……現在有我陪護著,可是出了院咋辦?他腿腳不利索,腿和腳上的脈管炎已經將近四十年了,現在又磕斷了胳膊……胳膊胳膊不行,腿腳又不利索,出院後誰給他陪護?我這有家有口的,哪能除出來我一個大勞力光陪著他?!看來他除了上敬老院去,已經沒有別路可走了……你還不知道,俺哥是個五保戶。”王茂林忽然嘆口氣道。

張小強聽到這話吃了一驚,當著一個陌生病友的家屬,第一天就說出此話,罵他哥是個禍害,張小強從沒聽過,也沒見過。出於禮貌,張小強嗯啊一陣,回應一些不著邊際、不傷和氣、無關緊要的廢話和套話。王茂林卻沒有意識到這些,兀自自說自話,反覆埋怨他哥,愁著他以後陪護的事。

王茂林談起自己的蝦醬生意道:“我哥是個五保戶哇……五保戶咋也不行啊。讓他去敬老院他還死活不去,自以為當五保戶,手心裡還能把握著倆錢……我這就是讓他累贅著我!要不然我很好啊……你看,我天天趕集賣蝦醬,想賣就賣,想收就收,一天咋也弄它個一百塊錢,想吃點啥就吃啥,晚上還能滋潤點小酒,可是你看,我哥這個樣,我是啥也不能幹,還得在醫院裡陪著他……要不是他我多好的日子啊……蝦醬是我兒子幫我進的,一塊多進的,賣十二或十五,你看看我多麼好啊……販子販子掙一半子,掙不了一半子就不當販子……”

聽到他這番生意經的剖白,不知怎的,張小強的腦海中突然躍出幾個大字:“該死的黑蝦醬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