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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41章 他的暖瓶我先用上

王茂樹頂嘴道:“沒有你我就活不了了?我都七十多了,我之前幾時靠過你啊……天天不知道自己愁的雞尿下……”

弟弟語塞,半時不響。他站起身來,開始用腳當尺丈量病房裡的尺寸。張小強正在納悶間,王茂林道:“操煞他娘啊,窄沒窄過咱這個屋的,其餘的病房都比這寬,連過個人也錯不開……”

保潔員推門入。老頭如是說:“給我個塑料袋啊,我就不亂扔垃圾了,給你們減輕點負擔……”保潔員冷笑,但還是快速抽出一個塑料袋扔給了他。

老頭忙不迭道:“謝謝,你真是好人啊!”

張小強眼見病房內的悲歡離合,開始拿出筆,記錄下他的所見所聞,竟成了一種美妙的習慣。至少,比沉浸在無休止的厭惡和計較當中好多了。找到了一種精神寄託之後,張小強開始變得對記錄上癮。其他的消遣,比如出外走一走、或讀讀書,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了。

老頭說:“明天趕大集多買點好吃的。”

弟弟說:“啥,多買點,吃不了那不放壞了麼……天天跟著你吃涼的嗎?食堂裡啥沒有啊?還在集上多買點。”

哥哥說:“買點水煎包不行嗎?”

弟弟瞪大眼睛說:“啥?水煎包,一塊錢一個,你這個飯量,得吃十個……食堂裡的大蒸包還孬嗎。水煎包一塊錢一個,小得就跟牛眼似的,一個蒸包趕那兩個……我就跟你住這一回院,以後再也不跟你來了,直接受不了你。”

哥哥無奈,只好說:“那買點煎餅吧,我很好吃煎餅。買上一斤,又壞不了。”

弟弟說:“你以為煎餅便宜嗎?五塊錢一斤啊。”

哥哥更加無奈,語氣加重道:“啥都別說了,快給我一包奶,弄點麵包,我很餓得慌啊……我的飯量大啊……”

弟弟鄙夷道:“是啊,你的飯量大啊,都知道你飯量大啊,不用你親自宣傳啊……就跟那餵豬似的,給你伺候不上啊……這裡啥東西都貴啊,這裡是城市,幹部呆的地方,不是老百姓呆的地方啊……哼,你這飯量大,飯量大就能吃,能吃就好得快……你這好得快呀,明天就能跑了……”

入夜,張小強在病房中踱步沉思。明亮的玻璃窗上映出兩位病人安眠的影子。除了空調或其它機器的轟鳴聲之外,病房內很寂靜,大地昏昏欲睡。張小強站在六樓,透過窗戶望外面閃爍的燈火或星火。

近處被樓層所遮掩,遠處的夜空消失在明滅的燈光或星光中,分不清是燈火還是星火。就好像善人和惡人在這個複雜的世界裡互相混雜。星火還是星火,天空依舊是天空,燈火還是燈火。它們就在那裡,不能解悟人間的福痛或悲喜。

張小強記得,小時候的燈火只是燈火,星火只是星火,天那麼高,那麼寥遠,天的星火與地的燈火完全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他似乎一直在這種不成熟的混沌和內心黑白分明的世界中怡然自得。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識到如今的星火和燈火如此混雜、無法分明。

王茂林推門而入打破沉思。他問張小強:“你說俺哥出院得寫個證明吧?讓醫生證明他不能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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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強說:“在出院時醫生應該給個建議吧?建議怎樣護理!”

弟弟轉過身去,對著哥哥說:“你呀,出院時,一定要對醫生說,你不能自理了,必須需要護理的。這樣出院時,我也好向村裡跑一跑,給你做護理。”

老頭說:“好啊!好啊!到出院時,你跟醫生說說不也可以麼?”

弟弟立刻氣惱:“我說能行麼!我要是能說我還不說嗎?誰長病誰說管用。難道是我長的病嗎?我說得著嗎?醫生能聽我的嗎?得你說才有效!你看看,你是一弄到算命上,就立馬瞪起眼來,搖頭晃腦的唾沫蛋子亂飛,一個頂仨……”

“弄到正事上就完了!你這叫啥?你這叫正事沒有,邪氣沖天!你說你除了算命你還知道個啥?說起天文、地理、歷史來頭頭是道,其實你除了算命啥也不行,辦起真事來是啥都不懂……人這個東西行不行、能不能,得看辦事水平。”

“能辦事才是真能……好人在嘴上,好馬在腿上!不能辦事你朝拉拉啥?除了知道嚷嚷著喂你的狗,你還知道些啥?天天是餵狗餵狗餵狗,可是忘不了餵狗,你要是死了讓那條狗給你穿麻戴孝就行……”

“你看看你身邊有個人嗎?摔倒了要不是我去向村裡報告,誰去給你報告?出了事不是我給你跑,誰還屑給你跑?人家村裡那些人連看你也不會看你,看你幹啥!不嫌你髒麼!”

老頭擺弄著雙手,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頭不語。轉身對著張祖華說:“看不得俺這個兄弟光給我氣吃!我還就是靠他了……”

弟弟大聲嚷道:“你快散刁夥吧!”說完,摔門而去。

早晨天還沒亮,外面黑乎乎的,張小強被凍醒了,他很生氣,但先看看窗戶是否開啟,然後再開啟空調。又睡了不一會後,窗簾上漸漸發出微光。

又一個晨曦,遙遠的東方白頂黑底,寬大的幕布背景剪裁出參差的樓層。朝陽欲升欲落,懸在輕雲的浮雕上。窗外依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行色匆匆。大地彷彿半醒半睡的蒼龍,一半是寂靜,又從底層的寂靜中滲透出些許的喧鳴。

好天!張小強心下如是說。

張小強起身,幫助父親倒尿。回來後,弟弟已端坐在凳子上,張小強客氣道:“你的體質真好,我還以為開著窗子呢……早晨天還沒亮我就被凍醒了,凍得腰疼……”

弟弟開始大放厥詞道:“哎呀,那你這體質真是不行……小青年這麼怕冷,那你冬天怎麼辦?”

張小強說:“生爐子,蓋兩床被唄!”

弟弟卻說:“我這睡涼炕都行……這屋裡太熱了,我直接受不了……所以晚上我關上空調了……”

早上六點三十五分,張小強去洗刷間洗刷,當在樓梯間碰到任瑩瑩時,打個照面,任瑩瑩笑意盎然。

自己洗刷完畢,又幫助父親洗臉剃鬚完畢。王茂林推門進來,又一陣熟悉又噁心的煙氣味充灌著整個病房,大概是過足了煙癮。一進門,二話沒有,怨氣沖天道:“這個屋子怎麼這麼熱?跟別的屋子就是不一樣,”

“可能是別的屋裡開空調的熱氣跑到咱們屋子裡來了。咱們這屋格外熱,不跟別屋一個樣,非得熱出病來不可!別的屋裡一進去涼絲絲的,咱這屋裡一進來熱哄哄的。我這已經七八年沒呆在這種屋子裡了……”

“每天趕集,這個點早就在路上的冷風裡了。這是幹部溫度,人家能適應,我直接不能適應。老百姓哪能受得了這種溫度。(對張祖華),老哥你也是每天早上早起打掃衛生的人,怎麼就能適應得了這樣的溫度?”

“我真是服氣你。這個冷病好治,無非感冒而已,吃點感冒藥發發汗就可以了!這熱病難調!不僅沒有藥,就是醫生也治不了。要是在哪天熱著病了,以後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再出這種熱病。這了得麼?誰能受得了……”

張小強心下說:“你只是心躁而已。俗語說‘心靜自然涼’,你只是根本沒有擺正心態而已。你始終沒有將自己定位為一個陪護。說到底,只是將自己定義為一個看一眼即走的親戚或朋友而已。因此你難以忍受這病房的溫度或環境,”

“這時候,要是你的親兒子生病住在這裡,相信你就不會將自己定義為看客了。就會自然而然忘卻溫度及種種糟糕的環境情況,從而靜下心來,將心滿滿地用在病人身上。這樣才會產生奉獻和付出的愛。同時,自己的心也被感染,被溫暖和愛所包圍,又怎麼會有其它的心思去感覺房間的溫度與環境的惡劣?”

“此人只想索取,不講奉獻,並且貪得無厭,認為上天給予得遠遠不夠!對於你,天天不讓你幹活,政府還養著你,吃好喝好給錢花,你也永遠不會滿足,仍然會鑽營攀比,絞扯在永無止境的物慾海洋中。”

但張小強嘴上卻說:“不要緊,你可以到別的屋裡去涼快涼快,既然別屋不熱。我可以暫時幫你看著大叔的吊瓶!”

“得罪君子是無德的表現,得罪小人是無智的表現。君子當不憂不懼,溫潤如玉。”張小強心裡說。

王茂林轉身離去,很快加入隔壁滔滔的世事辯論中。對他來講,所謂世事,無非是一些散發著惡臭和銅臭,如雞毛蒜皮一樣輕薄而怨天尤人的負能量。王茂林離去後,房間裡清靜下來,張小強輕輕松了一口氣。

張小強帶女兒來醫院病房看爺爺,並幫助女兒做作業。買了法式小麵包和香蕉。張小強撕開法式小麵包的外包裝,安排女兒拿一個麵包給鄰床的王茂樹。女兒拿上麵包歡快地跑過去遞給老頭,但老頭搖搖手說:“不吃,不吃啊!”女兒於是帶著麵包又跑回來。

張小強說:“你為何不把麵包放到那個爺爺的床上或床頭?為何又拿回來了?”女兒笑而不語,沒有再給。張小強只好親自拿著麵包放在王茂樹的床頭櫃,儘管老頭一再搖手拒絕。

不一會,張小強的姐姐張玲、姐夫張守營也來到病房,帶著張丹欣和張灝欣兩個孩子。

老頭變得很興奮道:“我看你們這些孩子們真好啊,我是真心替你們高興!之前那兩個孩子(指張丹欣和張灝)我已經給他們算過命,都是好命!不過,你那個小子得給他認個乾孃,乾孃得找三十八或三十幾歲的。”

“這個我一般不和別人說,讓別人知道了不好哇。認乾孃,擔了別人的孩子就擔不了自己的孩子了!你這個閨女(指張尊元)更厲害……她是屬牛的吧?她是霹靂火命,你是(指張小強)天上火命,命都很好。在火命中都怕水,唯獨霹靂火不怕水,相反,見了水更厲害,噼了啪啦的……”

“你看著吧,這個閨女有用,長大了全管!了不得!沒有強過她的,來歷很大!你以後盡可以享她的福吧……”

張小強笑笑,不置可否,對老頭的言論談不上信與不信,但心中充滿了激動和豪邁之情。再沒有比自己的兒女受到誇讚更令人高興的事情了。他的內心激盪著一種不可名狀的熱流。他看得出,老頭不管會不會算命,也不管算得準不誰,至少在這十幾天的接觸和幫助他中,老頭已經建立了對他的好印象!

老頭這番言論,雖有誇大其辭的嫌疑,至少他是真誠的,他已經以自己的德換取了別人的德。

張尊元拉上窗簾,再搬個小凳,坐在小凳上,將頭伸入兩張窗簾之間,望窗外的陽光。窗簾時明時滅,陽光的光線時隱時現。不一會要了一杯水,用撿到的一隻棉棒掏窗縫內的塵土,加水搓成細小的泥丸,然後輕輕地念自己隨口吟詠的詩,揚起的細小塵灰被攪拌在細碎的陽光裡。她隨口念出的文字,也算是一首詩:

飛吧,小土塵,

飛到室外,飛到窗外,飛到白雲上。

飛吧,小土塵,

飛到遠方,東方,西方。

只要你努力地飛,再加上風伯伯的幫助,你一定會成功。

小土塵飛呀飛呀,

飛到土壤裡,成為花草的養料;

飛到室外變成陽光;

飛到月亮上變成月亮船;

飛到橋頭向遠處看。

飛吧,飛吧,小土塵,飛吧!

說不定小土塵也會落到窗臺上;

還是落到屋頂上?

還是落到樹上?

世界各地,到底落到哪裡了?

(張小強在一旁記錄道:此詩於張尊元六週歲時隨口吟成。)

營口小夥子離開了兩天,仍然沒來辦手續。

再次抽菸歸來的王茂林在病房裡來回踱步,彷彿一些事情要幹又下不了決心似的,嘟囔道:“人家營口那小子處理得太好了……硬要了人家四萬元錢……到今天都兩天了,還沒來……看來是不來了,這裡剩的暖瓶、水盆和香蕉看來也不屑要了,人家也不差那點東西……這暖瓶我先用上吧,洗臉盆我也先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