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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當時何苦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一、辰時、長安城北官道】

楚王李祉意圖謀反事發之後,皇帝震怒之下將李祉廢黜為民,遷往萬年縣大牢終身囚禁。這楚王一黨也盡數被打壓貶黜。原兵部侍郎趙勇被貶為平民,家產也悉數遭抄家籍沒。

皇帝對趙勇的責罰是流徙戍邊。待趙勇全家被抄,家丁奴僕妾侍也盡皆遣散之後,這一日,兵部的兩名衙役便押著趙勇趕往燕州之北服役。趙勇的夫人不放心,也帶著他們的兒子趙小剛一路隨行。

趙勇本不願他妻子跟著自己到邊疆之地服役受苦。不過,他轉念一想,留他們孤兒寡母在京城,自己也不放心。那燕州之北,與蕭國接壤,雖是苦寒之地,但他畢竟從軍多年,與那裡的駐軍將領總算還有些交情,想來到了那裡,邊軍也不會太過為難於他。再者,對於趙勇夫婦而言,無論天南海北,只要能一家三口團聚,也算不幸之中的萬幸。如此一想,趙勇也就不再阻攔妻子的隨行。

依大乾律,被判流刑者,需戴枷縛索,長途步行。不過,趙勇畢竟擔任兵部的堂官多年,手下的兩名衙役也就沒有過分為難於他。兩名衙役非但去了趙勇頸部的兩塊厚厚的木枷,更是將他手中的鐵索也盡皆除了。

趙勇雖然已被抄家,但身上畢竟還藏了幾張銀票。他除了拿出半數銀票打賞衙役之外,一路上,投店吃飯,也都是趙勇請客。趙勇此時雖已是個平民的身份,一家三人都只穿著粗布麻衣,但妻子溫順,兒子聽話,這一份濃濃的親情,卻是他此生從未得享。在趙勇的心中,只需有妻兒陪伴,縱然風塵勞苦,也是異常快慰。

趙勇一家自二月二十出發,已行出長安以北五十裡外。今日天氣晴好,這五人起了個大早,吃罷早膳,便接著往北而行。

一行人走過了老河嶺,道路漸窄,人跡稀少。趙勇見妻子走得有些疲累,便尋思找一處歇腳之地暫憩一會兒。他抬眼一望,見遠處有一間涼亭,雖然破敗,但總算可稍坐片刻。他急忙招呼眾人,往涼亭中趕去,待得走近,卻見長亭中已站有一人。那人身材頎長、負手而立,一身打扮奇異華美、濃豔輕佻,而最為醒目的,還是他頭上戴著的那一頂五色花冠,斑斕豔麗、繽紛奪目,花冠上還插著幾支顏色各異的孔雀翎羽。

“康公子,你怎地在這裡?”趙勇不由得心中奇道。

“趙大人,我來為你一家送行!”那人正是蜀中康門的大少爺康有仁。康有仁見了趙勇一行來到,略略拱了拱手,臉上不喜不怒、聲音不疾不徐地說道。

“哦……想不到康公子還有這份心吶!趙某不勝感激!”趙勇忙拱手為禮道。他與康有仁之前在楚王府中曾有數面之緣,如今在流徙途中竟能遇到故人,他還道對方當真是來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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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公子,這位是拙荊,這位是犬子……” 趙勇拉過自己的妻兒,還待為康有仁一一介紹。康有仁將手一擺,卻道:“趙大人,先不忙引見,你們且看一看,這是何物?”

言罷,康有仁右手平平向前伸出,作勢便欲張開。趙勇夫婦連同兩位衙役都覺奇怪,還以為康有仁備著什麼好禮相送,便都湊上前來,圍攏觀看。

隨著康有仁右手張開,一陣風來,便將他掌中的一團粉末吹散在了空中。兩個衙役與趙夫人頓時渾身一軟,昏倒在地。趙勇是個習武之人,頗有些內功根基,卻只是軟癱在地,神志仍然清醒。

“這……這是什麼?”趙勇驚問道。

“這就是我蜀中康門的‘清風玉露粉’!任你武功再高,吸入之後,一個時辰之內,也休想動彈分毫!”康有仁冷哼道。

直到此時,趙勇才驚覺對方此次前來,竟是沒安好心。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何時曾得罪過此人,他急忙叫喊道:

“康公子,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將我們迷倒在此地?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趙大人,誰說你我無冤無仇了?”康有仁冷然道。

“康公子,你我在楚王府中攏共也才見了四面。趙某自問對康公子一直禮敬有加,言語無絲毫怠慢之處,實不知到底是何處得罪了康公子?”趙勇問道。他心道就算我言行舉止間有無意冒犯之處,你也不至於這麼記仇吧?

康有仁說話之時,卻已緩緩走到兩個衙役身邊。他拔出腰間的一柄短刀,便只是往衙役的頸前一劃,那兩個衙役頸部頓時血流如注,頃刻之間就已氣絕。

康有仁又把帶血的短刀在衙役的衣服上擦了一擦,直到將全部血跡擦乾,方才悠悠然言道:“趙大人,你倒是記性好,還記得康某曾與你見過四面。不過,康某出入楚王府多次,倒委實已不記得與趙大人有過什麼來往……”

趙勇盯著兩具衙役的死屍,臉上神色驚疑不定。他暗自運功,卻發覺丹田氣海之中,已是半點真氣也無法運轉

,只得頹然問道:“那你……你究竟是為何而來?”

康有仁拿著那把已擦得乾淨明亮的短刀,走到趙勇的身前,微笑道:“我是為楚王殿下而來……”

“楚王?楚王與我何幹?”趙勇疑惑道。

康有仁冷笑道:“趙大人,你未免又記性太差了吧!要不是你為了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私自給蕭一鴻行賄了八千兩,那蕭一鴻又怎會被抓入青衣衛?若不是蕭一鴻在青衣衛裡供出了楚王意圖謀反之事,楚王殿下又怎會被天子給廢為庶人!說起來,楚王一派盡皆倒臺,不都是拜你趙勇趙大人所賜麼?如今,楚王殿下已被關入萬年大牢,要被囚至死,蕭一鴻明日也會在柴市口梟首示眾,獨獨你這位始作俑者,居然毫髮未傷,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遠行……請問趙大人,這世間有這樣的道理嗎?”

趙勇聽罷這一番謬論,心中不覺荒誕莫名,當下也冷笑道:

“康公子,你所言著實可笑!楚王被廢,乃是他意圖謀反,還刺殺欽差之故。請問,這兩件事是我讓他去做的麼?他就算今日不廢,早晚也會事發受懲,這又與趙某何干!康公子如此處心積慮,趙某沒猜錯的話,無非是楚王倒下,斷了你的黃粱美夢吧?你要殺便殺,何須找這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

“趙勇!你死到臨頭還要嘴硬,我這便殺了你給楚王報仇!”康有仁被趙勇說中了心事,臉上頓現怒色,他當即持刀上前,便要結果了趙勇的性命,忽聽得身後傳來趙小剛微弱的呼喊聲:

“康公子,求求你,別殺我父親!”

康有仁回頭一看,卻見瞎了雙眼的趙小剛跪在地上,正向自己磕頭求懇。原來,趙小剛離得較遠,未在風口,是以只吸入了微量的粉末,未幾便醒轉了過來。他聽得父親嘴裡的“康公子”此刻就要出手殺了他父親,心中一急,便拼盡了力氣,匍匐向前,跪地求懇……

“小剛!……”趙勇見兒子為救自己拼命磕頭的模樣,不禁眼中留下了兩行熱淚。他一想到自己若身遭意外,留下這一對苦命母子,又該如何生存於風霜之世,頓時心如刀割。

“康公子,我這裡還有幾百兩銀票,趙某只求你殺我一人即可,請放過我妻兒!”趙勇用力抬起手,想從懷中探出銀票,但康門的毒藥何其猛烈,他手到半空,兀自又垂了下去。

康有仁從趙勇的懷裡取出了一疊銀票,只說了一個“好!”字,短刀便往趙勇胸口一送,刀尖桶破心臟,趙勇立時氣絕。

“康公子,康公子!求你別殺我父親,我給你做牛做馬,做什麼都行,求求你了!”趙小剛不知他父親生死,還在跪地苦求。

康有仁走到趙小剛身前,將那把帶血的短刀在趙小剛的臉上、身上擦了好幾遍,他一邊擦拭著血跡,一邊笑吟吟地說道:

“你父親已經死了,這就是他的血,你好好聞一聞吧……”

“父親!”得知趙勇已死,趙小剛不禁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你這惡賊!禽獸!為什麼要殺我父親?!”趙小剛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對著康有仁的方向破口大罵。

“為什麼?這得問你了!我今天不妨老實告訴你,你父親的死,全都是拜你所賜!”康有仁怒斥道。

“我……?”趙小剛漸漸止住了悲聲,且聽康有仁繼續道來。

“你還記得一個月前,在灞林原被你抓走的兩個姑娘嗎?”康有仁凜然問道。

“她……她們是?”趙小剛驚愕道。他立時想起了那兩個胡女,就是她們讓他失去了一隻左眼,但此時他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心性已然大變,已經不再恨她們了。

“她們一個叫阿竹,一個叫阿菊,都是我的女人。”康有仁冷冷說道,他說話之時,牙齒已咬得“咯咯”作響,顯然已觸及了他心中極大的痛楚與恨意。

“康……康公子……這……這實在是誤會,我那日……確實不知……不知她們就是康公子的……”趙小剛聞聽此語,頓時腦袋蒙了一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件事的由來,竟是自己當日灞林原的“獵豔”之舉。

康有仁一把揪住了趙小剛的衣領,怒道:“你知不知道,她們都是我未過門的女人!是我整個康門最好看的兩個女孩!她們跟了我十幾年,老子都還沒碰過她們,竟先讓你一個瞎了眼的狗東西給糟蹋了!”

“康……康公子,我……我也沒碰過她們啊!”趙小剛委屈道。他心道我那一日費了半天勁,非但什麼肉都沒嚐到,還賠上了我一隻眼珠子啊!

“你果真沒有碰過她們?”康有仁鬆脫了趙小剛的衣領,問道。

“沒……沒有!”趙小剛囁嚅道。他有心再講出自己的左眼都是被阿菊給刺瞎的,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回去,事到如今,講這些話還有什麼意義?

“好吧,我今日本是來送你們一家三口上路,如

今我改主意了!你害得我失去了兩個心愛的女人,我便殺了你父母,也讓你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言罷,康有仁提刀在手,就要去結果趙夫人的性命。

趙小剛急忙搶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康有仁的衣角,哭喊道:“康公子!求求你,別殺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罪該萬死,你要殺就殺我吧!放過我娘!”

康有仁轉身看著趙小剛哀哀求懇、連連磕頭的模樣,不由得冷哼了一聲,漠然道:“也罷!我康有仁一生不殺女人,饒了你娘也行,不過……”康有仁忽然短刀往下,左右連斫,只聽趙小剛慘叫了一聲,他兩腿的腳筋盡被挑斷。

“得給你吃一點教訓!”康有仁挑斷了趙小剛的腳筋後,又將刀口的血跡在趙小剛的身上擦了擦,說道。

趙小剛癱倒在地,已痛得牙關緊咬、渾身顫慄。他知道自己今後非但雙目失明,更是雙腿盡廢,終生不能行走,頓時心若死灰,只求速死。此時他忽覺有幾張薄紙掉落在他臉上,只聽得康有仁陰惻惻的聲音又復傳來:“這幾張銀票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攏共……還有六百兩,你省著點用,好好活下去,可別死了!”

趙小剛只聽得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康有仁的一陣大笑聲又遠遠地隨風傳來:“你記住,我姓康名有仁,蜀中康門大少爺便是!你可千萬別死了,我還等著你上門來報仇呢!哈哈哈!”

趙小剛撿起銀票,一張張的數過,直到他清點確認是六張薄紙之後,方才將這些銀票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他強忍著腿腳的痛楚,以手撐地,緩緩地向她母親爬去。

他爬到一具衙役的屍體前,伸出手摸了片刻,又換到另一個人身前,直到確認了是她母親的穿著之後,他才慢慢地匍匐到他母親的身邊,懷抱著他母親兀自昏迷的身體,靜靜等待著母親的醒來……

古道西風、天涯腸斷!此時,旭日冉冉升起,耀眼的陽光溫暖了遠處的山嵐與大地。西風靜靜飄過,靜靜地吹拂著眼前的一切,靜靜地卷走清冷的塵埃。人世間的所有悲歡離合,也彷彿全都被它靜靜地帶走,了無聲息……

官道上偶爾有行人經過,看到長亭邊,靜靜躺著的五個“死人”,立時嚇得遠遠逃離。有幾個膽大之人走近檢視,一見死者中竟有兩個官差,急忙向附近的裡正稟報去了。

一個時辰之後,趙夫人終於悠悠醒轉了過來。

“小剛,怎麼啦?” 趙夫人暈暈乎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見懷裡躺著她的兒子趙小剛,不由得疑惑道。

“娘!你終於醒啦!”趙小剛抱著他的母親,卻已經泣不成聲。

“勇哥!你……你怎麼啦!”趙夫人乍見趙勇就躺在前面的長亭邊,急忙快步上前,抱起趙勇的身體,只見趙勇前胸的創口處,鮮血已然流盡,她夫君已經氣絕多時。

“勇哥!你怎能棄我而去!勇哥……”趙夫人緊緊抱住了夫君的屍身,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娘……都怪孩兒不爭氣,連累了爹爹!……”趙小剛不忍母親如此悲慟,急忙匍匐上前,一邊勸慰母親,一邊也將康有仁為了報復自己綁架他兩個女人,殺死趙勇的經過,約略講了一遍。

趙夫人把頭深埋在趙勇的胸口中,哀哀痛哭了長時,直至終於哭不動為止,方才緩緩站起身來。她眼神呆滯,形容枯槁,木然地往長亭裡緩緩走去,一邊走,嘴裡一邊喃喃自語:

“勇哥,這些年我怪你、怨你、對你不好,其實我也知道你過得不易。是我沒把小剛養育好,今日這場禍事,都是我的錯!……”

趙夫人走到長亭中,回身向趙小剛看了一眼,木然的說了一句:“小剛,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娘要去陪你爹……”說罷,趙夫人便狠狠地往亭子裡的牆柱上撞去,只聽“咚”地一聲,趙夫人腦袋撞破,頓時氣絕身亡。

“娘!不要!”趙小剛趴在地上,雙手往前拼命地爬動,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他終於爬到了長亭裡,抱著他母親尚且溫暖的屍身,顫抖的手掌輕輕撫過母親溫柔的臉龐。

他拼命地哭喊著,大聲地呼救著,用力地搖晃著,可是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改變他母親已離開人世的事實,就算他已經哭得將欲暈厥……

他多麼希望,眼前的這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老天啊!你為何對我這麼不公!”他趴在地上,向頭頂的蒼天發出了憤怒的悲鳴。

如果老天能給他再來一次的話,他願意拿他生命中的全部,去換回他孃親的性命……

可老天,真的對他不公嗎?

陣陣西風,仍舊無情地從他身邊吹過,似乎在向他發出陣陣無情的嘲弄:

無論你是誰,生而來到世間,老天給你的機會,就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