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山下的溝壑還在,卻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一般。
連根拔起的樹木的樹幹被白蟻啃噬腐朽,枯黃的葉片凋零潰爛,時間在慢慢磨平曾經發生的過往。
呼嘯的狂風捲起沙塵,灰黃不斷向前延伸變大擴寬,天和地的界限模糊成渾然一體。
若非親眼所見,怎會想到幾個月之前,這裡還是鳥語花香的和平景象。
曾經的玄坎界聖門,如今竟也凋零成這般模樣。代掌門陳昊陽不過踵息境,真傳弟子升為新一代長老,要不是尊者吳藏拙和瑾瑜苦苦支撐,還不知道會出多大的亂子。
從沙塵的盡頭駛來幾輛駱駝車,駱駝邁著悠然的步子,趕車的人手中拿著駝鈴搖著,清脆的駝鈴傳至遠方。
駝車停在大雪山山腳,走下來三個中年人,他們身著深色的錦袍,皆是玄坎界尋常人家根本買不起的最新款式。
駱駝不安地朝四周打量,其中一個中年人從懷中掏出塊玉佩,嘴唇動了幾下,玉佩聚起一點白光,射穿環繞大雪山的厚重雲層。
不多時,便有一柄古劍從天而降,身著緋紅雲紋袍的吳藏拙站在劍柄上,俯瞰著幾位中年人。
中年人慌忙躬身行禮,“吳尊者。”
吳藏拙笑道,“怎麼就你們幾人?”
為首的中年人抬起頭,面帶異色,“吳尊者,他們。。。有事沒來。”
吳藏拙淡然道,“有事?有什麼事情能比宗門號令更為關鍵。也罷,老夫早就料到會如此,卻不想會有這麼多人沒來。”
“吳尊者。。。”
吳藏拙擺擺手,“不必多言,老夫帶你們上山。”
中年人眼前一花,便出現在了南音正殿之前。
罡氣造成的痕跡依然歷歷在目,彷彿在提醒人們不要忘記那場大戰。行走的弟子朝這裡看了幾眼,朝吳藏拙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看著這番景象,幾人目瞪口呆道,“吳尊者,怎麼會這般模樣?”
吳藏拙嘆了口氣,“先進去吧。”
說罷,便先走入大殿中,三人對視一眼,還是咬牙跟在吳藏拙身後。
聽見有人進來,坐在殿後的陳昊陽抬起頭,放下手中的筆,將卷宗疊好推到一旁,笑道,“吳尊者,這幾位就是剛才發訊號的人嗎?”
吳藏拙點點頭,三人看著陳昊陽眼神一頓,面露疑惑之色。
陳昊陽起身走到幾人身前,“在下陳昊陽,先前乃是真傳大弟子,如今掌門身子欠恙,便由在下任代掌門,處理宗門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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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又看向吳藏拙,吳藏拙又點了點頭,認可了陳昊陽的說辭。
站位稍次的中年人小聲嘀咕了句,“真傳大弟子不是文諾嗎?”
陳昊陽面色一僵,吳藏拙輕咳轉移話題道,“這幾位外門長老就是接到紅色劍信的人,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只管和他們說。”
“原來如此,諸位不辭辛苦遠道而來,宗門是不會忘記你們的貢獻的。”
為首的中年人面露尷尬之色,“代掌門,咱們。。。”
陳昊陽微笑著打斷他的話,“怎麼,你們是想先休息嗎?”
“不是,咱們只是聽說宗門有難,卻沒想到宗門受創這般慘烈,恐怕只憑咱們三人,不足以提供重建的財力物力。”
陳昊陽手撫著下巴道,“確實如此,不過我聽說外門長老有三十幾人,你們難道不是代表他們來的嗎?”
吳藏拙搖了搖頭回道,“外門長老向來是各自行事,他們只能代表自己。”
陳昊陽眉頭皺起,輕聲道,“難道是還在路上嗎?”
中年人苦笑道,“來的只有咱們三人而已,其他人。。。大概是不會來了。”
“我發的可是紅色劍信,他們為何不來?”
吳藏拙嘆了口氣,“昊陽,別再問了。”
陳昊陽也不是傻子,沉默地低下頭。
天下人來來往往皆為一個利字,之前南音作為聖門,立於玄坎界之巔,壓得天下宗門喘不過氣來,所有的宗門都得敬南音三分。所以那些人擠破頭顱都想爭取一個外門長老的身份,只要是南音需要的,他們都想盡辦法去取來,然後雙手奉上。
可如今南音經過這場浩劫之後,本就勢力衰落,外門長老這個稱號也就沒有以前那麼吃香了,不在大雪山管轄範圍的他們,自然也就沒必要繼續聽從南音的號令。
錦上添花何其容易,雪中送炭卻寥寥無幾。
看這三個外門長老,陳昊陽心中不由一酸,若是李太康在位,哪裡會有這樣的情況。
“那幾位先去歇息吧,舟車勞頓甚是辛苦,宗門重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不急一時。”
說罷揮了揮手,一個侯在旁邊的內門弟子朝他們走來。
三個外門長老拱手道謝後便跟著內門弟子作勢離去,只是他們走到門口時,為首的外門長老忽然回頭道,“陳。。。陳掌門,在下能否多言一句。”
陳昊陽臉上微笑道,“不必多禮,只管講便是了。”
那人盯著陳昊陽的眼睛道,“不知原來的真傳大弟子文諾在何處?”
陳昊陽笑容逐漸褪去,沉聲道,“他已被我逐出宗門,不再是南音眾人,諸位不必再提。”
“哦哦,原來是這樣,那在下就安心了。在下前些日子剛從趙國回來,聽旁人說文諾已經死了,本想著是哪個蠢貨編出來的謠言,如此看來這大概是真的了。告辭。”
外門長老遠去了,留下陳昊陽和吳藏拙兩人面面相覷。
陳昊陽忽然覺得鼻中有些酸澀,文諾那賤賤的笑容沒由來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本應該輕鬆才對,為何心中的石頭反而更沉了些?
吳藏拙低聲念道,“不可能,肯定是假的,他有明珏和金烏的保護,根本就沒人能殺得了他。”
忽然,他猛地一拍腦門,“你快去看看記錄門中弟子名字的冊子,若是他真的死了,名字應該會變成灰色。”
陳昊陽呆呆地朝吳藏拙望去,“吳尊者你說什麼?”
吳藏拙焦急道,“弟子名冊啊!”
陳昊陽眼中的淚水忽然滑落,雙手握緊成拳,咬著嘴唇不肯說話。
吳藏拙走到陳昊陽身前,雙手搖了搖他的身子,“怎麼回事,你哭什麼,先去拿弟子名冊看了再說啊。”
陳昊陽哽咽道,“沒用的,我早就將他的名字抹去了,弟子名冊上根本就看不出來。”
“你!”
吳藏拙瞪大了眼,“你。。。你怎麼能這樣做,他雖已被你逐出宗門,可畢竟咱們還沒調查清楚,怎麼能擅自將他的名字抹去。”
陳昊陽失聲道,“那現在怎麼辦?”
吳藏拙嘆了口氣道,“既然這樣,不如派人去趙國一探究竟,若是他真的死了,再商量也不遲。”
“那我們派誰好?”
“我們去。”
殿門忽然傳來聲音,兩人看去,只見王子清和於淑站在門外,臉色皆是一片煞白。
“你們。。。現在宗門正是關鍵時期,不能沒有你們。”陳昊陽搖頭拒絕道。
吳藏拙拍了拍他肩膀,“讓他們去吧,若是不讓他們親眼看見,是不會心安的。”
陳昊陽低頭咬牙道,“也罷,那你們倆即刻啟程去趙國探這個訊息的虛實,注意隱藏身份。”
“謝過二師兄。”
兩人拱手離去,也沒和陳昊陽客套半句。
“看得出來,他們不是很服你。”
陳昊陽黯然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接下來咱們要走的路還長,你要儘可能地取得他們的信任,不然你這代掌門,難做喲。”
陳昊陽忽然抬起頭,朝門外快步走去。
吳藏拙奇怪道,“怎麼了?”
陳昊陽扶著門回首道,“我去讓他們不要亂傳。”
“為了懷袖?”
陳昊陽艱難地點了點頭,便離開了殿內。
留下吳藏拙望著他的背影,輕聲感嘆,“這些年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