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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乾乾淨淨

幽篁裡依舊門窗緊閉, 沈老頭不在。

“已經是戰時了,師父還在外面執行任務嗎?”周遜想。

不知不覺間,他心裡突然跳得厲害, 像是有什麼危機般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周遜的前半生曾經失去過許多東西,如今,他一件也不想再失去了。

周遜抿著唇,找到了後院一個隱秘的入口。他推開小門, 觸手灰塵。

灰塵裡, 是靜悄悄的小院,無人在此。

周遜一步步地往裡走, 空氣裡夾雜著夜風的氣息,寒而涼, 還有一股古怪的腥氣。他沒有看見任何人, 只有月光, 不遠處就是沈老頭的臥房,臥房裡, 也是一片漆黑。

他屏著呼吸,一步步地走過去。隔著窗戶, 他什麼也沒看見。

屋子裡有一股古怪的氣息。

周遜伸手,推開了門。

他終於看清了屋內——月光所照亮的,不僅是室內,還有——

榻上的血跡!!

!!

“噓。”一個聲音突然在他的身後響起,並捂住了他的嘴。

“你還是像沈老先生說的那樣,找過來了。”那個人低沉道,“跟我來, 我來告訴你真相。”

……

福康公主府。

周遜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地方和陸顯道相逢。陸顯道見他來了, 先是一怔, 然後替他引了路。

如今沈老頭住的地方,是公主府裡的一處小院,還沒進小院,周遜就聽見沈老頭樂顛顛的聲音:“風水輪流轉,老頭我活了快六十年,總算見到你替我哭了一次……”

“我早該知道像你這個禍害就該活幾千年。”裡面傳來福康恨恨的聲音,“我走了,你自便吧!”

“走走走,是該走了,免得老陸……”

“哼。”福康哼了一聲,“少臭美了。老陸他明白得很。”

周遜進到房裡時,沈老頭又靠回了枕頭上。方才福康來看他時,他是撐起了精神,如今又慘白著臉躺了回去。見周遜進來了,他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這個臭小子早晚找過來。”

周遜沒接他的話,他坐在老頭的身邊,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被人放了冷箭,冷箭上有毒。”沈老頭嘆息道,“大半輩子了,被人給陰了……”

“皇上知道麼?”

“你別怪皇上,人家是不想讓你擔心,而且,你也幫不上什麼忙。”沈老頭連忙道。

周遜低著臉,他看著沈老頭枕邊的那些案牘,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能幫忙。”

“你能個屁!”沈老頭吹胡子瞪眼。

“那還有誰?”周遜反唇相譏。

沈老頭:……

……

“將軍”。

城防圖。

紅蓮教。

周遜將所有的字詞寫在宣紙上,並在最後一個地方,寫下了三個字。

“煙雲坊”。

那枚含毒的箭幾乎差點要了沈老頭的命,為此,他不得不躲到了公主府裡養傷。而他遇襲的來源,緇衣使們透過對箭矢的分析,已經得知它來自於北魏安插在京城裡的間諜。

——這一切的根源來自於沈老頭發現了來自北魏的“將軍”,和來自西涼的“紅蓮教”,他們彼此勾連洩露著景國的情報。可讓他遇襲的直接原因,卻是因為他在煙雲坊中發現了紅蓮教的蹤跡,並查到了“將軍”的身份——一名女子。

如今北魏的攻勢,也離不開這些碩鼠的協助。

煙雲坊,煙雲坊,周遜一遍遍地在這三個字上加重了筆觸,最終,停留在了他最後寫出的兩個字上。

“輕若”。

“……主子,查到了。”黑衣的使者停在周遜的身邊,輕聲道,“天女的確是……”

“小李公公的妹妹。”

“她在十幾年前的饑荒中與小李公公失散,隨後,便被賣到了西涼。再然後,被西涼的大皇子買下,作為探子安插到了煙雲坊中。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作為間諜為西涼活動,後來卻搭上了北魏。其手下的紅蓮教教眾大多是女子,除籌備錢財之外,也不乏打聽情報的功用。”黑衣人道。

“這三個月來,曾與她接洽甚密的人物的名單呢?”周遜道。

黑衣人將名單呈上來,周遜一頁一頁翻著,裡面不乏朝野中的各種名流。

這也意味著,倘若沒有真憑實據,便要捉拿這名女子的話,勢必會引來極大的風波。

“可要尋個由頭,將她緝拿歸案?”

“不可,得辦法讓她露出馬腳。不僅如此,還要藉助她,找到北魏的人。如今‘將軍’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而她不過是替西涼皇子做事的一枚小卒,西涼如今,大皇子正與二皇子爭權奪利,顧不上景國這邊。”周遜道,“得想辦法找出她同北魏接頭的時間和訊號。”

周遜思索了一番,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路大娘。

“你去查查,五月十五那日,露華濃和平日有什麼不同?”他道。

黑衣人退下了。只剩下周遜一人,坐在室內。

他揹著皇帝接下了這件事,名義上還是由沈老頭主導,實際卻是由他去做。

他沒有告訴皇帝這件事。

周遜反覆地翻看著這本名錄,將他們可能接觸到的資訊一一在腦內過了個遍。許久之後,他用手指摩挲著最後一列字,輕聲道。

“其實還有一個人。”他說。

謝正卿。

所謂的閃電戰,鉗形攻勢,這些因無法在實戰中使用,目前除了那日在御花園中聊天的三人,應當無人得知。

可緇衣使從北魏截獲的軍報中,居然用起了這樣的術語。沈老頭看不懂情有可原,可他卻……

周遜盯著這本名錄,久久沒有說話。

……

夏雨下得很大。

小李子提著燈籠,坐在簷下打瞌睡。皇帝還在御書房裡鏖戰,裡面不時地傳來皇帝閱讀軍報的聲音。

“妨礙咱們的都渣渣!!”

“make 景國 great again!!”

“吃我東風快遞啦!!!”

“想水淹七軍?木大木大木大!!”

今日原本不用小李子值班,可他放心不下皇帝,於是過來看看。聽見皇帝如此有活力的聲音,小李子於是心情安穩了許多。

他其實很不希望景國同北魏打起來。不過與那些滿心綏靖的大臣們不同,他所擔憂的,是另一件事。

看著滿天的雨落入了花壇,御書房外小花園的泥又亂七八糟的。小李子揉著眼睛想,明天一早得讓綠藥趕緊叫人來打掃。

像這樣的下雨天,人的腳踩在它們上面,就是滿腳的泥,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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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他妹妹小時候很討厭這樣的泥巴的。

“小李公公。”

有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小李公公抬起頭來,看見眼前清雅的年輕人,連忙道:“哎呀,是周公子,周公子是來找皇上的吧?奴才這就……”

“皇上忙著。”周遜搖搖頭,笑了笑道。

兩人於是一起坐下。雨打在地上噼噼啪啪,周遜把腳往回收了收,小李子細心地發現,道:“周公子不喜歡下雨天?”

“不喜歡。”周遜道,“下雨天溼乎乎的。”

“奴才的妹妹也很討厭下雨天。”小李子一不小心就禿嚕了嘴。

他正覺得這句話有些冒犯,卻聽見周遜的聲音:“說起來,小李公公的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公公一直在找她。”

說著,周遜自己彷彿蠻不好意思似的笑笑,道:“我沒有過要好的親人兄弟,也沒有過妹妹,於是有些……”

“她啊……”

或許是雨夜適合用來回憶,或許是周遜的聲音太過於溫和,雨水中,小李子提著燈籠,竟然也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他的過去。

“她性格挺像男孩兒的,小時候經常跟著我在田坎上光著腳跑著瘋玩,弄得滿身髒兮兮的,然後再回去被我娘罵。然後總是我被罵哭,她會說話,哄完我娘,又來哄我。”小李子撓著腦袋道,“其實她長得可漂亮了。村裡另一個姑娘買了一身新裙子,便整天穿著在她眼前晃著炫耀。我那時候就像,要給她也買身裙子,她穿上去肯定比她更漂亮。”

他說了許多和妹妹有關的往事,從爬樹,到抓泥鰍,到許許多多少年往事。最後,他說:“……總之,是個笑起來乾乾淨淨的小姑娘。”

周遜默默聽著他的話,很認真,許久之後都沒有說話。

“小李公公。”

“嗯?”

“……也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周遜輕聲道,“你有想過她如今是什麼樣嗎?”

“不知道,其實很有可能她已經……”

小李子突然笑了,他抓了抓自己腦袋道:“西涼那邊是有很多富農的吧?說不定她已經嫁給哪家富農了,如今都有了孩子呢。這樣也蠻好的。其實也不是想再見她一面,只要知道她過得還好,就行了。”

一輩子平平淡淡,但也乾乾淨淨地活著,也挺好。

周遜不再說話了,許久之後,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御書房裡的燈熄了,周遜也隨著皇帝離開了。一路上,皇帝嚷著腰酸背疼,嘟噥著要媳婦揉揉。周遜替他揉著額角。

小李子始終不知道,周遜不是來找皇帝的。

他只是來找他的。

他也不知道,當日的傍晚小五來找過周遜。他拿著一份單子,結結巴巴地對周遜說,路大娘不是去撿垃圾的。

證據是,她所撿回的東西,大多是輕便易於攜帶、卻不顯得值錢的東西。而她昏迷前最後的七天,總在露華濃附近打轉。

……

雨快停了,輕若看著窗邊的蘭花,沒來由地有些心慌。

在侍女問她今日擺白色或黃色的蘭花時,她頓了頓,擺擺手道:“白色吧。”

侍女知道輕若喜歡蘭花,每一日無論四季秋冬,都會在窗臺上擺上一盆蘭花。

最近沒什麼不尋常的。

每日照舊是名流顯貴迎來送往,照舊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邊境的戰事沒能影響京城的熱鬧,而且她聽見有些政客,對於皇帝與北魏開戰之事頗有微詞,覺得應當綏靖交好——這對於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只除了……

那個僥倖逃走的老女人。

一日不曾看見那個女人之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

只是今日終於有了些好消息,守衛路家的護衛們終於全都撤走了,如今京城裡忙成這樣,他們再沒有時間去管一件沒頭沒尾的小事。而她,也終於找到了機會,消除首尾。

“放火,把那裡燒得一乾二淨。”她吩咐。

她這日只迎來了一個客人——那是一個愛聽她彈琴的墨客,寫下了無數詩篇讚頌她的優美——儘管他家中,已經有妻室。她每次看他,都覺得膩味。

黃昏時分,廂房裡只有她一人。她端坐在廂房裡,看著窗外的暮色。這一日遠處的茶樓是空白,沒有人來。

可她要看的不是茶樓。

而是遠方。

遠方的夕陽燒起來了,紅通通的,且越來越紅,彷彿有太陽要隕落,又像是打翻的硃砂,頃刻間便破壞了整張畫紙。

輕若於是知道,事情成了。

她看著火光發生的地方,依舊保持著跪坐的姿勢,身後卻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紙門被敲響的聲音。

這一晚本不該有人來見她,無論是客人,亦或是蘭花所等待的人。

可偏偏有人來了。

紙門被拉開,紙門外,走入一個青年。

輕若皺了眉,她厲聲道:“你是怎麼上來的,你——”

她的聲音卡住了。

來人生得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皮膚玉白,眉眼與發卻漆黑,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只是一眼,她便認出了他的身份,旋即大腦一片空白。

她知道他是誰。

周遜。

戶部尚書,皇帝的情人,緇衣使指揮使沈還琚的弟子,那日出現在煙雲坊的人。

她聽見自己骨骼發抖的聲音,然而唇角,依舊笑盈盈:“周公子今日,怎麼來了這裡?”

黑衣的青年,坐在了她身邊。

他們一人穿著極致華彩的長裙,一人則穿著深黑到極致的黑衣,卻對坐在一起,窗外是隕落的夕陽。

輕若的動作依舊不慌不忙——又或者,是勉力不慌不忙。她將茶水倒在杯中,遞給周遜道:“周公子來露華濃,卻穿著一身黑衣,實在是有些……”

“今晚原本該有一場葬禮,不是嗎?”

輕若的手一抖,茶水,便滴在了桌沿上。

“天女輕若,紅蓮教的聖女,西涼的探子,西涼大皇子最忠心的間諜,北魏的幫手,那日刺殺路母之人。”他每說出一個詞,輕若的臉色便白一些。

可真正讓她的臉色變得慘白的,是最後一句話。

“又或者……景國皇帝身邊的總管內侍,李阿桐的妹妹,李阿若?”

茶杯落到了地上。

“現在,你應該知道究竟是誰,在西涼調查你了吧?”

周遜站起來,一步步地走向窗臺旁,他撩開簾子,看向太陽沉沒的地方。

“今日燃燒著的地方,並非路大娘的家,而是紅蓮教的秘密倉庫。”他輕聲道。

他聽見來自身後的,輕若發著抖的呼吸聲。接著,他轉回身來,黑衣之後,是沉沒的巨大的落日。

“我帶了一樣東西。”

一朵白色的紙花,停在周遜的手上。周遜道:“這枚紙花今日或許會停在一個人的棺槨上。”

他握住了手,纖長的手指,蓋在紙花上。

“你希望這個人是你嗎?又或者……你希望,李阿桐看見這尊棺槨嗎?他一直都在找你。”周遜輕聲道。

他看見天女發抖的樣子,這個穿著一身華服的女子,彷彿是再也支撐不住一身衣物的重壓一般,趴倒在了桌子上。她的手指彷彿痙攣著,握著茶几。

周遜則俯身下去看她。

“我曾經在詔獄裡住過一個月,那些絳衛為了讓我招供,讓我去看了一場扒\\皮秀,頭部分十字,水銀就從裡面灌下來。人也血肉模糊,被運出去。”他低聲道,“如果你死了,我會命人替你穿好潔白的喪服,將紙花放在你的身上,抬出去。不過那身衣服,或許會被你的血,染得很難看。”

“李阿桐告訴我,他的妹妹,是個乾乾淨淨的小姑娘。他們喜歡在田坎上一起玩,他的妹妹滿腳是泥,可在他眼裡,是個笑起來乾乾淨淨的小姑娘。他想,那個小姑娘或許在西涼已經嫁了人,生了子。”周遜最後道。

……

長久的沉默。

許久之後,他終於聽見了輕若的聲音,輕輕的,很輕。

“……原來現在的我,在某個人的記憶裡,還是個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啊。”她輕聲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是這樣想我的啊。”

有時候說服一個人,不需要許多話,許多的威脅,只需要這一句話。

因為曾擁有的太少,所以只要有一點點類似光源一樣的東西,就足夠他們活下去了。

“你想要知道些什麼?”輕若道,“西涼,北魏,紅蓮教,大皇子,還是任何別的東西?我都可以告訴你。”

她揚起下巴來,又從那個虛弱的女孩,恢復了從前驕傲的神色。她嫣然一笑,道:“反正事已至此,我也不會有機會活下去的吧?我聽見外面侍衛們的聲音了,這裡已經被守住了吧?既然如此,倒不如痛快一點。”

周遜坐在她對面。輕若停了一會兒,又道:“倒是有一件事,要麻煩周大人。”

“什麼事。”

“這是一件小事,不過對於周大人來說,應當是很容易的吧?告訴我哥哥,你沒有找到李阿若,我也絕不會同他的妹妹有任何關係。”

周遜終於抬起眼來看她,道:“為什麼?”

“我這一生,能在一個人的眼裡乾乾淨淨,這就夠了。”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