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舌辨之士[上]
就眼下洛陽的情形來看，荀爽不折不扣是個尷尬人。
作為京畿之內有數的重臣，他不但沒有履行好拱衛新君的職責，反而與“叛賊”袁紹私相授受，為此不惜與幾個多年的同殿至交反目，與自己的家族也產生了巨大的政治方向碰撞。單是這一點這已經讓他很不好受，更糟糕的是這偏偏不是他的本意，因為他有自己的苦衷。
不管高陽王是否有罪，只憑他違逆聖旨，私下放人，這就是滔天的大罪。所以劉備完全可以想象出這樣的一幕：何顒找到荀爽，僅僅三言兩語就讓荀爽汗下如津，只曉得唯唯諾諾。
劉備、橋玄本來也都是“共犯”，但橋玄已死，荀爽攀咬不上，而劉備的部下黃忠一直在和化名華雄的高羊王之子在交戰，就算荀爽想拉劉備抵罪都不會有人附和。換言之，只要何顒將這件事洩露給滿朝的大臣知道，或許被牽連的人不少，但只有荀家必定會遭受滅門之災。
設身處地的想，何顒這個法子也只能針對荀爽，因為劉備根本就是背水一戰，如果袁紹這一方勝，何進絕對不會容忍劉備活下來，同樣的情況還有王允，因為王允的老家太原就在幷州，已經是何進砧板上的魚肉。何進之所以遲遲不動手，那只是因為大皇子劉辯還需要表示他的“愛惜重臣”罷了。
想到荀爽居然就這樣被何顒所牽制，劉備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所以徐庶的話讓劉備好一陣沉默。
“要說這位司空大人的用處，”徐庶大致猜到劉備究竟是怎麼想的，微微一笑道，“只怕還在前兩位大人之上。”
“怎麼說？”劉備一怔，愕然的看著徐庶。他儘管知道荀爽會牽連政治利益，但一個與自己整個共同利益陣營完全相反的司空和前兩者相比大概還不足以產生誘惑吧。
“眼底下舉薦太尉的事雖然轟轟烈烈，不過試請主公細思，這太尉能不能在一時半會斟酌的下來？”
劉備想了一會，沉著臉搖了搖頭。別說一時半會，只要河北的事不定，只怕這事還有得耗著，畢竟不少官員是荀家選提上來的，雖然摸不著荀爽的想法，但總覺得跟著荀爽不會出大錯。
“就是啊，”徐庶扭頭看了內進一眼，“說句主公不要生氣的話，即便司徒大人好起來，只怕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劉備默然點頭，隱隱的猜到了徐庶的意思。
“朝中三公本可分庭抗禮，再加上皇甫大將軍擁權穩重，何顒再有多大的力氣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主公在外領兵作戰也沒什麼後顧之憂。可眼下竟只有桓典與蔡邕兩位大人能說得上話來。試問，主公焉能安心去陳留與袁紹一戰？”
“多蒙元直指點，”劉備躬身說道，“備當如何用之？”
“稍時庶與主公同去見此人，主公切不可多言，只需不斷嘆氣，庶自有分曉。”徐庶嘻嘻笑著，
劉備看著徐庶胸有成竹的樣子，忽然想起小說中那個言聽計從的“自己”，不覺既是好笑、又是好奇。“一切都依元直之言。”
“既如此，主公請。”徐庶一副略帶誇張的表情讓劉備啼笑皆非。與戲志才、程昱、荀彧、荀攸以及孟建相比，徐庶有一個非常鮮明的特別之處：他的身上有一種“不安分”的細胞，偶爾會發揮一下，做出一些讓身旁的人吃驚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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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劉備的身影沒入踏往內進的門廊，廳中的荀爽似乎在一瞬間被抽光了身上的所有力氣，他斜坐在席上，不禁陷入了沉思。
準確的說，這一次來見劉備完全是在他自己的“意料之外”，這一點讓他自己也吃驚不已。
作為一個掌控著大漢王朝極大權力的荀爽，荀爽一向認為自己很有自控能力，可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當他的理智告訴他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與劉備有什麼不“妥當”的接觸，可是偏偏在劉備入城的訊息傳到他耳朵裡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見劉備一面，而且他毫不猶豫的就去做了。
與劉備僅僅交談了幾句，荀爽就發現面前的這個年輕俊彥成長了很多，長安的兵戎、宛城的烽煙、江夏的戰火……不但讓這個亂世“宗臣”打磨的更加元融成熟，而且荀爽第一次發現自己已經從眼前的“汝南公”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瀾：一切都異常的合乎標準，中規中矩的禮儀、滴水不漏的談吐，還有那似有似無的疏遠，這幾乎就是另一個橋玄：有個性張力，更有殺伐決斷，而這些都醞釀在老謀深算之中。荀爽忽然有一種醍醐灌頂式的感悟：如果他還象從前那樣視劉備為大漢政權上的新丁，那麼等待他的就只有抱恨終天。
這個明悟立刻在荀爽的心中激起了軒然大波，他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答應何顒的初衷：既然袁紹可以放棄二十萬的聯軍與十多萬的北疆異族大軍，那麼他自然可以放棄一個初出茅廬的宗室，即使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有著極為優越的表現。
現在看起來，這個自以為壯士斷臂的舉動實在是錯誤到了極點。
“天下賢才，自供一代之用。不患世無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想起當年劉備和他說這段話時那種自信的語氣，一種沉重的無力感排山倒海般的湧了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荀爽正在惴惴不安的思前想後，忽聽門外腳步聲起。他忙正襟危坐，假裝閉目養神。
“司空大人久待，”劉備一進廳，見荀爽已經把眼皮撩起，忙拱手笑道，“適才因探望司徒心切，致有耽時，還請司空大人恕罪。”
“哪裡話來，孝乃天地正道，不能知或不能為者，與禽獸何異？汝南公能為萬民做一表率，爽怎敢怪罪？”
兩人一見面都是一番套話，直到劉備笑吟吟的坐下之後，二人才有心把話題拉回來。
“適才進府之前，司空大人說有要事找備，卻不知是何事？”劉備誠心誠意的問道，不管徐庶待會用什麼計策、說什麼言語，起碼這會是個可以試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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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荀爽遲疑了一下，決定穩住陣腳，先打聽幾件自己關心的小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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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這麼多天，身心實在疲憊到了極點，這兩天修養了一下，調整一下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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