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能感受到男人的僵硬, 在她說完這句話後，他甚至輕輕顫了一下，雖然動作很微弱, 但她靠他這麼近，自然能第一時間察覺。
不過很快, 他便反應了過來。
秦珏的個子很高，雖然阿洛也不矮，在子裡面算高的，依然是比不上他的。
此刻讓他坐在前方, 視野立刻就被遮擋了大半。
秦珏的隱忍能力超乎尋常，她話音落下沒一會, 身前的男人便悄然軟了身子, 他不再直直挺背, 腦袋也垂了下去, 變如往常一般柔順乖覺。
阿洛將下巴擱在他肩頭, 凝視他的側臉, 心情忍不住有些複雜。
如果不是瞭解他，她恐怕真的會被他騙到，以為他一心忠於她，是個安分守己忠於人的奴僕。
劇情裡沒怎麼寫秦珏, 但他能在混亂的澤西後宮平安長大，還能安安生生當他的皇太子, 後來甚至只靠自己一人, 爬上澤西皇帝的位置，這個男人的心計超乎想象。
她從不會覷他，光憑秦珏後期幫助了太多次，規避掉無數危機, 這就證明了他絕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阿洛沒忘記，第一次在戰奴群他時，那雙不屈的眼眸。
她想幫他，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本就是他，但在瞭解情勢後，阿洛決定還是不操之過急。
命秦珏舞槍、負重跑，都是在鍛鍊他的魄。只因那天校場，他露的那一抹往與豔羨的神情。
阿洛是帝，帝怎麼能突然注意到一個男人，並且對他多加關照呢？
唯一能施加這一切的手段，便是責罰。
況且，以秦珏多疑敏感的格來看，若是驟然對他好，恐怕他還會以為她別有所圖，對她產生猜疑之心。
她只能當一名漁者，等他自己動湊上來，咬鉤入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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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此思量，阿洛不痕跡瞥一眼他微紅的耳根，唇角露一抹無人的淡淡笑意：“會騎射嗎？”
帝的聲音被勁風吹四散，傳入耳已變微弱，卻還是她一貫的冷淡漠然的味道。
秦珏眼底殘留一抹恍惚，他想方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然怎麼會以為帝的語氣溫和。
腦海思緒翻湧，他口則謙卑而心地答：“奴不會。”
其實是會的，他到底是皇太子，自然學過一點騎射，只是很少用罷了。
然而就他那點粗淺的功夫，也不必拿來獻醜。
他已然發覺，帝並不弒殺殘暴，至少跟隨她這幾天以來，他不曾她有過責罰下人的手段，但她很不喜弱者。
若是有什麼技藝不會，就要去學，若學習憊懶，才會叫帝厭棄。
他不會舞槍，手腳無力，質虛弱，她雖然嚴厲責罰，責罰的內容卻都是幫助他提升的東西。
事實上，有些錯誤秦珏完全以避免，比如那日拿刀，那刀再重也不過十幾斤，哪裡就到拿不動的地步呢？
偏偏他做來，又讓她瞧，還動跪在她面前請求責罰，果然被她勒令鍛鍊臂力。
今日奔馬之事，他來遲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帝興許根本就沒注意到他，他自己湊上前去，才引來這一番訓練。
不久前他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緩過神之後，他又猛然意識到，帝以讓踏雪全速奔跑，她偏偏剋制了它的速度。
後來她加快速度之前，把他拉上馬背——這恰恰證明了他的推斷。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秦珏明了，這位令諸聞風喪膽、無數人背地裡罵煞神的帝，其實是一位仁慈的君王。
她是真正的，能夠被萬人敬佩愛戴的強者，與他這骨子裡都黑透的人，截然不同。
他事事算計，內心陰暗，做任何事都會做一步想三步，能夠在澤西皇宮活好好的他，手裡怎麼能沒有沾染黑暗汙濁？
而她光明磊落，強大威嚴，她的父母伉儷情深，她沒有爭權奪利的兄弟姐妹，她身邊的臣子們唯她馬首是瞻，士兵們敬她如神。
那樣的光明，真是讓人感到刺目又往。
每次面對她，秦珏都要死死剋制住自己，壓抑胸口翻湧的炙熱，才能保持平靜的姿態，掩藏住眼的渴望，不叫它們洩露一絲一毫。
人一手松馬韁，駿馬飛馳，撒歡兒一樣奔跑。
“騎射也不會，你是如何入的軍營？”人話語傳來，秦珏不自覺提起了心，他的身份不能暴露。
下一瞬，又聽她冷嗤道：“想來澤西也就如此了，不堪為敵。”
她並未深究此事，秦珏悄然松了一口氣，遲疑道：“奴原是一兵，罪了人，便被送來這裡……”
任何謊言，半真半假才最不易看破。
她對情緒感知很高，他一直記，所以語氣裡帶上了一點憤恨。
帝顯然信了他的話，也或許是不在意，問都沒問一句，只淡淡“嗯”了一聲作答。
不知為何，秦珏心竟浮現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踏雪興許是跑過癮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他們此時已經來到那片花海之，四處遍野都是粉白的花，地毯一樣鋪，放眼望去彷彿一片粉白的海洋。
帝雙手都松馬韁，片刻後她從後面拿過一副弓箭，伸到他眼前。
“試一試，拉不拉這弓。”
秦珏依言接過那弓，這柄弓是上好的牛角弓，入手十分沉重，他只是握在手裡，便覺手臂痠軟。
雖然有之前被牽跑的緣故，但也能看這弓不同凡響。
莫名地，秦珏猛然意識到，自己舞過帝的長.槍，騎過帝的踏雪，如今又用過帝的弓箭。
這些……是巧合，還是特例？
“專心。”冷淡的嗓音鑽入耳膜，瞬間將他的思緒打斷，秦珏輕輕搖搖頭，把那不現實的想法拋之腦後。
秦珏一手握弓，一手捏精鋼長箭後的翎羽，拉動繃直的弓弦。
這一拉，他立馬察覺到，自己拉不這弓。
若是往常的他，還能稍微拉多一點，但此時此刻的他，絕對拉不滿。
他拉了一半，就再也拉不動，手臂沒有了半分力氣。那牛筋做成的弓弦好似在與他角力，扯他的手往回退去。
秦珏始終沒有鬆手——帝不喜歡半途而廢，他以拉到肌肉受傷，都不半途退卻。
果然，就在他堅持卻依舊被緩緩拉回去的時候，一雙手臂從腰後繞了過來。
這手臂並不粗壯，卻堅韌無比。
之前過的那雙充滿了力量感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帶來難以忽視的、溫熱的觸感。
她就這麼從後環他，他甚至以感知到她的柔軟，那不同於她表的，屬於人特有的柔軟，抵在他後心上。
一股無名之火從後背升騰而起，秦珏指尖顫抖，驟然失了力氣。
“這就堅持不住了？”人聲音一如既往，他卻從隱約聽一絲笑意，然而回想一番，又覺是自己的錯覺。
“注意看我的動作。”帝平靜地說。
秦珏艱難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投注在弓箭之上，目光剛落在兩人交疊的手，神思禁不住又是一飄。
她的手就如他想象的那般有力，明明指骨纖細，卻蘊含那麼強大的力量。
掌心包裹他的手背，食指指搭箭桿，拇指按在他拇指上，她拉的好像並不是弓，而是他的手。
之前在他手沉重無比的弓弦，在她手裡卻彷彿一根棉線，那樣輕易地被拉成滿月的形狀。
“抬高手臂，閉上側一隻眼睛，盯箭尖。”
清冷低沉的話語聲猶如絲線，鑽進耳，爬進血管，鑽到心裡。她的呼吸灑落在他耳畔，溫熱、潮溼、平穩。
這一刻，秦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跟隨她的指示做動作。
舉臂，閉眼，看箭尖。
踏雪還在奔跑，雖然速度減緩，卻沒有停下來。
箭尖隨馬匹的動作抖動，秦珏看了一會兒，始終難以專注投入，只覺自己的心也在奔馬上一顫一顫。
“看什麼了？”
聽詢問，秦珏總算稍稍靜下心，認真觀察了片刻，才回答道：“一隻……大雁？”
她瞄準的方，是遠處的碧空。
碧藍的天上遍佈層層的白雲，一隻模糊的鳥兒影子在天際飛翔。
因為太遠太，他仔細分辨飛行動作，才認那是一隻離群的大雁。
秦珏話音落下的剎那，他手握的弓箭也倏然一鬆，漆黑的鋼箭拖雪白的尾羽，疏忽間飛遠方。
遠遠的，秦珏看天際那只雁，像是驟然被什麼擊，流星般墜落下來。
馬兒依舊在賓士，風在耳旁呼嘯，帝語氣平淡，似乎早有預料：“學會了嗎？”
秦珏吸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方才一直屏呼吸。
“……奴愚鈍。”
帝：“罷了，料你也是如此，往後每日再加練拉弓一個時辰。”
秦珏吶吶應是，接便感到那溫暖的身軀離去，勁風猝然帶走她殘留的餘溫，他竟陡然覺有些冷。
帝拉住馬韁，踏雪慢悠悠停下步伐，她在他身後淡聲道：“下去吧，去把那只大雁撿回來，帶給我。”
秦珏逐漸平復的心湖，驀地翻湧起巨大的波濤。
陛下她知道，一個男人給一個人大雁，代表什麼含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