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自稱弟弟的男人連滾帶爬地跑了, 像被陽光照到的生活在陰溝的臭蟲,滿身驚恐惶然。
屋子便只剩下阿洛與那輪椅的男人,他不知何時抬起了眼, 正直勾勾盯著她。
男人眼珠很黑,像最純正的黑曜石, 透不進一絲光線。
他靜靜注視她,雙眼宛如無底的深淵,又像是某種怪物張開的大口,透出深沉又危險的氣息。
屋子面傳嘈雜的聲響, 那是喜宴眾人在推杯換盞,還有敲鑼打鼓鞭炮聲、嬉笑怒罵聲, 一片喧鬧景象。
屋內卻是靜得落針可聞, 幹坐著也不是個事, 阿洛與男人對視了一會兒。
見他一直盯著她, 她微一抿唇, 隨便找了個話題問:“要喝合巹酒嗎?”
傅言禮眼眸下意識往下一瞟, 看了眼砸碎的酒杯:“……”
阿洛後知後覺反應過,個男人或許不會說話。
並不是真的不會說,顯然是個幻境,幻境顧名思義, 就是假的,他只不過裝成副奄奄一息、病痛纏身的樣子。
在傅言禮眼, 她應該不知道他就是鬼王。
所以哪怕阿洛明知他是誰, 也不會揭開他的真面目。
既然他回顧往昔,那她就陪他一起看一看過往。鬼魂滯留人是因為執念未消,她也可以從些過往中,找尋他的執念。
不遠處燈臺畢波一聲, 紅燭閃了閃。
阿洛轉頭看了一眼,天色暗下,時不時有人經過屋子,人的影子映在白色的窗戶紙,明明是喜事,屋子卻貼著白窗紙。
白窗紙有紅豔豔的喜字,紅白交相輝映,顯出一分光怪陸離的詭異色彩。
幻境真實地可怕,發現時不早,到了入夜將休之際,阿洛腦中竟不自覺產生一點睏意。
她勁眨了眨眼,強迫自己不要睡。
是鬼王控制的幻境,在他的幻境睡覺,或許就再也醒不過了。
沒辦法,她只能找他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仍然歪在輪椅,一語不發。
阿洛不是話多的人,甚至稱得寡言,多數時候她都很安靜,更喜歡在一旁觀察或是傾聽,而不是訴說。
“你能說話嗎?”
男人沉默看向她,眼神仍是水一樣,不起波瀾。
阿洛感覺情況有些棘手,那睏意勢洶洶,沒一會她眼皮就變得沉重,直直往下墜,下眼瞼勁要黏在一起。
“誒,你困不困呀?”她睜著一雙迷濛的眼睛,有氣無力地問他。
傅言禮面無表情地坐在那,渾身下都沒什麼人氣,似一尊冰冷的雕像。
阿洛瞅他一眼,實在壓不住睡意,打算病急亂投醫一。
她突然站起身,幾步走到男人面前,一句話也不說,伸出雙手抄起他的手臂,彎腰將他抱進懷中。
傅言禮雙眸微睜,一成不變的表情終於裂了裂。
可惜阿洛會正抱著他,他的臉擱在她肩,她瞧不見他的神情。不過無他有什麼反應,她都不會在意,她真的太困了。
不用,詭異的睏意一定是傅言禮搞出的。
要破除也不難,對他出手打破幻境就行。
阿洛不對他出手,又不莫名其妙睡過去,那就只剩一個方法,抱著他一起睡。
她從不掩飾自己,有什麼便說什麼,做什麼便去做,順應自己的本心。
他的本體在她手,他也不會輕舉妄動。
“我困,睡覺,你跟我一起睡吧?”她說話的聲音因為睏意顯得含糊,彷彿撒嬌一般。
傅言禮偏頭看著她白嫩的臉,垂在身側的手稍稍抬起,片刻後又放了下。
阿洛抱著男人,才發現他到底有多瘦弱,他的身體就像一捆乾柴,枯瘦乾癟,缺乏充盈的血肉。
他很輕,她輕易就他抱到了床,人一起躺在那大紅喜被之。
時候,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自然沒看見男人微眯的眼眸,以及眼底的深邃幽暗。
徹底睡去之前,阿洛也沒忘緊緊將他攏在懷,他身軀瘦弱,骨架卻大,她摟著他的腰,臉頰正靠在他胸口。
她感覺到他胸腔內心臟在緩慢跳動,一下又一下,彷彿無聲的催眠曲。他稍低的體溫滲透喜服,像無形的水一樣流了過。
人穿著同款喜服,如果不考慮其他,看起竟真像一對感情和的新婚夫妻。
阿洛剛一睡著,下一秒就被吵醒了。
即便是她個沒有起床氣的人,一時之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起伏。
她自我感覺才閉眼,可睜開眼的時候,屋天色卻都亮了起,竟然疏忽已到第二天清晨。
一串丫鬟進屋,她和傅言禮從床挖起,梳洗打扮一通忙活。
些丫鬟顯然早已習慣伺候傅言禮,她們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物件,只不過那個物件需要精心打理。
她們不會和他有任何交流,哪怕是眼神的,梳頭的時候不問力道,喝茶的時候不問口感,就連換衣服,她們也毫不在意他的態度,是否願意被那樣毫無尊嚴地照顧。
阿洛在一邊看著,看到丫鬟要給他換衣服,傅言禮則表現得像個沒有反應的木頭人時,忍不住喊了停。
“夠了。”她說。
所有丫鬟霎時停手,齊唰唰轉頭向她看。
阿洛吩咐說:“不用換衣服,樣就。”
丫鬟們問都沒問一句,陸續又退了出去。
一個耳朵掛著翠玉耳墜的丫鬟說:“大少奶奶,老太爺、老爺還有夫人都著您與大少爺過去敬茶呢。”
有人要去推傅言禮的輪椅,阿洛擺擺手:“我吧。”
她走到床邊,像昨晚那樣,摟住他的腰,將他抱到輪椅坐。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趁此機會,她要檢視一下他的病,昨晚她就發現傅言禮並非有先天疾病的樣子,他只是四肢無力,大概是受過什麼傷,所以無法行走。
之前她懷疑他是肌肉萎縮那樣的病,才沒辦法說話,事實他應該是可以說的。
就在阿洛四處摸摸檢查的時候,傅言禮眼簾垂落,目光幽幽落在她臉,那眼神活像被流氓佔便宜的大姑娘。
阿洛一抬頭就對他的視線,她眨了下眼,若無其事收回手,轉身去推輪椅。
害羞什麼的,不存在的。
她心可純潔了,半點雜念都沒有。
丫鬟在前面帶路,阿洛推著輪椅到宅子最大院落的前廳,廳已經坐滿了人,當先一個滿頭華髮的老人,看著精神還不錯,但阿洛一眼就看出老人壽數將盡,大概沒多久了。
老人邊是個中年男人,保養得還不錯,手盤著核桃,一臉看透事即將出的安詳。
再邊就是昨日見過的那位自稱弟弟的男人,他站在一個女人身後,那女人穿著打扮華貴妖嬈,三十多將近四十的年紀,看起卻像三十出頭,得十分漂亮。
雖然昨晚說破了人和母親的苟且,嚇得他落荒而逃,可今日一早起,他的神色又恢復了鎮定,像是昨晚那件事從未發生過一樣。
甚至在阿洛看過去時,回了她一個意味深又曖.昧的眼神,活像他們有什麼姦情。
阿洛面無表情盯著他,盯到男人驚慌莫名,不敢再露出那猥瑣表情,才挪開眼。
看個幻境並不以她的意志轉移,即便她做了什麼,也改變不了既定的軌跡,一切都會按照傅言禮的記憶前進。
阿洛的眼眸從一圈人身掃過,頃刻便對眾人之的關係瞭然於心。
老人是傅老爺子,旁邊的中年男人是他大兒子,女人是後續絃的大兒媳。傅言禮弟弟並非親弟弟,而是後媽所出,個弟弟的確跟他媽有一腿,不僅如此,他爹傅主和自己的弟媳有一腿,續絃的女人還有其他情夫。
總而言之,傅可以說是從根子就爛透了。
她看不透傅言禮的面相,因為他已經了,是個鬼魂,鬼是沒有面相的。所以之前她一直在,他身到底發生過什麼?
傅言禮成厲鬼,絕對不是偶然,傅老宅面那十一個牌樓,就是一道封印。
傅的宅子內也被用心佈置過,以及院子那棵大槐樹,一般人都不會在院子種槐樹,傅身為大戶人,為什麼會偏偏犯忌諱?
直到一刻,看清所有人的臉,阿洛方才有了一點頭緒。
是一個陰謀,一個針對傅言禮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