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軍敗叛軍後, 滄州百姓自高興激動的。
可興奮之餘,難免出擔憂。
叛軍燒殺搶掠,這些慶軍不也和他們一樣?
兵痞子他們見得多了,不管以前滄州的駐軍, 還滄王府的府兵, 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模樣。
連的兵這樣, 這些來自慶州的兵,不更過分?
老百姓們忐忑等待命運的降臨。
苗海滄州一名小小的船工, 常年在船上做活, 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
一個月前,冬到了,他們的船不再出海,他回到家裡,算過一個舒適安穩的冬。
萬萬沒到,叛軍來了。
他們一個個紅著眼睛,拿著棍棒, 闖進家裡翻箱倒櫃,把搶走的東西全搶走。
苗海根不敢攔, 只眼睜睜看著那些叛軍毀了他的家。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沒到還有更慘的。
聽說鄰居家的女兒還被叛軍擄去糟蹋了。
看到懷中才六歲的女兒,他不一陣後怕。
還聽說有些人家的婆娘也被叛軍玷汙了。
他看向身邊膀大腰圓的妻子,一時竟慶幸他家婆娘得富態,沒叫那群叛軍瞧上。
叛軍當著全城的面殺了滄州府衙官吏,又逼迫百姓為他們宰雞烹食, 在城內大肆舉行慶功宴,一個月下來,將他們的糧食消耗得七七八八。
苗海不知道這些自己怎麼熬過來的。
直到慶軍攻城。
當夜裡, 他們被外面震的喊殺聲驚醒,隔著門窗,外頭衝的火光瞧得清清楚楚。
這怎麼了?怎麼又起來了?
苗海將妻子和女兒摟在懷裡,根不敢閉眼。
戰鬥聲持續了幾個時辰,到了月上中,城中終於安靜下來。
苗海心臟狂跳。
結束了?來叛軍的誰?這次誰贏了?
門外時不時傳來腳步聲,還有或低或高的傳令聲。
“快!傷患抬回營!”
“這兒還有一個!”
“把他我綁住!”
“軍爺饒命啊,我沒殺過人,我被逼的,軍爺饒命啊!”
“……”
苗海仔細辨認,隱約聽出到底發什麼事了。
好像有一夥軍隊把反賊敗了!
苗海握著妻子的手,激動流下眼淚:“咱們不用受那些雜碎欺負了!”
妻子發著抖,泣道:“可咱家也沒餘糧了,以後可咋過啊!”
他們可沒指望官府放糧。
官沒了,誰來放糧?
跟他們同樣忐忑的還有很多人,他們睜著眼等到。
經過一夜清理,滄州城稍微恢復了一些秩序。
叛軍中一些惡首就處決,其餘叛軍死的死,降的降。
慶軍傷五十餘人,亡兩人。
雖死了兩個戰友讓大家很難過,但此戰大捷,軍中士氣極為高漲。
他們訓練這麼久,不就為了這一嗎?
“統領,咱們拿下了滄州城,現在該怎麼辦?”李樹問霍延。
霍延下令:“統計城中現存百姓人數。”
“!”
苗海正壯著膽子爬上院牆看看情況,忽敲門聲響起,差點嚇得他從梯.子上滾下來。
他沒應聲。
敲門聲頓了一下,又響起來。
“家裡有沒有人?我們慶州軍,奉命前來剿滅叛軍,現在叛軍被鎮壓,大家不用擔驚受怕了!”
巷子裡一人中氣十足高聲喊著,整條巷子的住戶聽得清清楚楚。
可沒人敢出聲。
他們怕叛軍,也怕官兵啊。
“大家不要怕,我們就來統計城裡還剩多少人的,大家夥兒有沒有吃的,要沒有吃的,到時候可以去城門口領口糧!”
苗海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他船工,見識多,以前還跟水師過交道,膽子比尋常百姓要大一些。
昨晚聽了一夜,他覺得這些慶軍應該不壞人,便壯著膽子問:“真領到吃的?”
外頭慶軍道:“真的!大家不要怕,那些反賊被咱們抓起來了!”
看著滿臉期待的妻子和女兒,苗海咽了咽唾沫,道:“小人家裡三口人。”
“行,記下了!”
有他帶頭,其餘住戶也紛紛隔著門叫喊起來。
等記錄完,巷中軍爺離開,再無一點動靜,苗海忍不住偷偷爬上牆去看。
城內一片狼藉。
忽,一列隊伍映入眼簾。
他們身著玄衣,邁著整齊的步伐,從街道上凜踏過。
自帶一股昂揚正氣。
苗海對這支軍隊的印象更好了。
他們沒有強闖民居,沒有凶神惡煞,他們只在門外詢問,還說可以去城門口領去口糧……
等等!
苗海連忙下了梯.子,對妻子和女兒說:“你們好好待在家裡,誰來不要開門,記住了!”
妻子問:“你要去哪裡?”
“剛才軍爺不說城門有發糧的嗎?我去瞧瞧。”
妻子擔憂道:“你真要出去?”
苗海安慰她:“我剛才看了,街上沒有反賊了,一些軍爺,不礙事的。”
說著拿出一個布袋子,開門走了出去。
巷子裡只有他一個人,其他住戶還不敢出門。
他小心翼翼來到巷子口,左右看看,一時愣住了。
軍爺說城門發糧,沒說哪個城門啊!
就在這時,一個小少年路過巷口,他身上穿著慶軍的軍服。
慶軍,還個孩子,應該不太兇吧?
苗海連忙開口:“敢問軍爺……”
楊繼安轉身:“你叫我?”
“軍爺,敢問哪個城門分發口糧啊?”苗海弓著腰問。
楊繼安笑道:“在北門,那邊在排隊了,你可得早點去,要不不知道排到什麼時候。”
“謝謝軍爺!”
見他這般和善,苗海的心一下子就定下來了。
他急步往北門趕,路上還碰到熟人,熟人已經領到了口糧,正滿臉欣喜。
“阿海!你這也太慢了!”那人搖頭嘆息。
苗海哪顧得上跟他寒暄,直奔北門而去。
他到時,北門已經排起了長隊。
苗海綴在隊伍後頭,煎熬著等待時間過去。
等排到他的時候,負責發糧的士兵他發了一小袋麥子。
苗海感激涕零,連忙說道:“多謝軍爺!”
發糧的士兵笑著說:“不用謝,這些糧食滄州的,你們發不經嘛。”
苗海哪裡見過這樣講道理的軍爺?心中盈滿感動。
卻聽軍爺又道:“不過你們滄州的糧食已經剩得不多了,也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派發救濟糧。”
苗海心中嘆息,朝廷連派兵拖了這麼久,救濟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下來!
他捧著麥子正要往回走,卻見慶州士兵們抬著一具具屍體,將那些屍體全整齊擺放在城外。
那些屍體血跡斑斑,形容慘烈。
有的已經發爛發臭了,要不不現在冬,或許早就滿了蠅蟲。
苗海不問:“軍爺,這在做什麼?”
“這些被反賊虐殺的老百姓。我們把他們的遺體集中放在城外,方便倖存的百姓認領。有人認領的就帶回家去,沒有人認領的就集體掩埋。”
苗海聽罷,心頭不發酸,差點落下淚來。
這些慶軍好人啊!
不僅他們活著的人分發糧食,還為死去的人料理後事。
他拎著糧食,搖頭嘆息往家趕。
北門分發的糧食從滄州府衙糧倉裡運出來的。
叛軍搶了老百姓的錢糧,也搶了糧倉。
六千餘人,在滄州城裡鋪張浪費將近一個月,府衙的糧倉也沒剩多少了。
所以倖存的居民每人只領到一點點口糧。
繼續下去肯定不行。
慶軍等得起,滄州百姓等不起。
叛軍入城後,幾乎將城中洗劫一空,他們從百姓那裡搶來錢糧,大肆喝酒吃肉,又對良家女子行不軌之事,簡直喪心病狂!
他們自詡替.行道,可實際做的事,同魚肉百姓的貪官汙吏沒什麼兩樣。
如今城中多處變成廢墟,百姓無家可歸,無糧可食,凡此種種,亟待解決。
眼下城池剛剛收復,捷報尚未傳至京城,等朝廷回覆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霍延索性送信回慶州,將滄州情況詳細言。
樓喻立刻擬定了一個戰後重建草案,寫到回信裡,在末尾簽上名。
正要裝入信封,他突發奇,從書架暗格裡取出一個木匣。
匣子裡裝的一方精緻小巧的玉印。
這霍延之前送他的辰禮。
樓喻在印底蘸上紅泥,啪一下蓋在信尾。
信被快馬加鞭送入霍延手中。
戰後重建計劃內容不少,樓喻寫了好幾頁。
霍延來還面容嚴肅記下計劃內容,等翻到最後一頁,見到末尾的印章,眼中驀流露出幾分笑意。
“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他自希望那個人,一輩子幸福安寧。
“統領,”李樹掀簾而入,滿臉喜色道,“殿下不來信了?信上怎麼說?”
霍延將前幾頁信遞他,卻留下最後一張。
“怎麼不全部我?”李樹一臉納悶。
“你先照著前面去做。”霍延肅容叮囑。
他將最後一頁紙折好,小心塞入衣襟裡。
樓喻寫的計劃還比較詳細的。
戰後重建,無非有幾個方面。
一資供;二人員安置;三恢復產;四基礎建設。
資供方面,樓喻已經安排人手準備,不日就送去滄州。
至於剩下三個,得等朝廷回覆後才繼續做。
有慶州的資援助,滄州倖存的百姓得以熬了好些。
年過了,朝廷卻遲遲未派出新知府,更別提救濟糧了。
在新任知府來之前,樓喻來不算大動干戈的。
可眼下這情況,又不棄滄州百姓於不顧。
朝廷等得了,滄州百姓等不了。
樓喻左思右,終於決定不再等下去。
他攜帶大批資以及匠人,領周滿等一千府兵,從慶州趕往滄州。
慶州界內沒有大股流匪,滄州叛軍被俘,自也不出現流匪,這一路上很順暢。
慶軍依舊在城外駐紮,只有小部分留守城內。
樓喻到時,霍延正帶人在城內清理殘局。
叛軍燒殺搶掠,不少民居被燒燬,獨留一些斷壁殘垣,根無法住人。
就算日後重建,也得先收拾清理出來。
這段時日,慶軍的所作所為,滄州百姓看在眼裡,刻在心裡。
他們入城後沒有進行任何搶奪,他們從叛軍手裡解救了被欺壓的老百姓,他們默默無聞清理城池。
因為這些,滄州百姓大多自發聽從慶軍指揮,同他們一起重建家園。
說重建,但如今滄州城內百姓十不存五,城外鄉野遭受搶掠更加嚴重,不少百姓逃離家園,說不定再也不回來了。
逃走的大多青壯年,留下來的多老弱病殘。
沒有足夠的勞動力,重建怎麼開展?
總不所有事慶軍來做吧?
他們也很忙的。
城門被撞破,要換新的;房子被燒燬,要建新的;府衙被破壞,也得重新修繕。
凡此種種,需要許多原料和工匠。
好在樓喻這次帶來不少資和匠人,可以提供短期援助。
霍延快馬趕到營帳,掀簾而入,就見到樓喻伏案寫字。
一陣寒風見勢鑽入。
樓喻抬起頭,眉眼皆笑意:“你這仗得也太快了,快來坐。”
“殿下怎麼來了?”霍延在他對面坐下。
樓喻道:“我總得親自來看看滄州城什麼樣子。阿蔚怎麼樣了?”
“前幾日滄王、滄王妃下葬後,他就一直待在府中。”
霍延言簡意賅,他對其餘人並不沒有太過在意。
“等兒我去見見他。”
樓喻單手支頤,望著霍延,“朝廷下令滄州事務暫‘韓昀’代理,在新任知府來之前,咱們還可以做點事兒的。”
“嗯,府衙關書冊我整理好了。”霍延道。
樓喻衷感嘆,霍延總提前猜出他的意圖,並默默執行。
他確實需要翻閱滄州府的一些文書及案冊,瞭解滄州府各行各業的情形,才採取更加具有針對性的重建措施。
“那就先去府衙。”樓喻興沖沖起身。
霍延問:“倘若到時候新任知府要與‘韓昀’交接事務,該如何?”
“不如何。”
樓喻已經考慮過了。
朝廷之所以遲遲不定下知府人選,可見有很多人不願過來,願意過來的又沒有背景資歷。
如此,最終的結果無非有三。
一,朝廷故技重施,既韓昀夠總管兩州軍務,那麼郭濂也可以總掌兩州政務。
二,朝廷最終決定派遣新任知府,但這個知府原無權無勢,只個小人。
三,有權有勢又有膽量的人,主動請纓來當滄州知府。
一和二對樓喻來說有利的,在這兩種假設下,他可以順利掌控滄州。
三就有些棘手了。
雖真正的韓昀沒死,但樓喻也不指望他配合自己演戲。
韓昀不出面,新任知府怎麼可看不出端倪?
只要一封奏疏,樓喻所作所為就暴露得徹底。
但樓喻已經暗暗做了決定。
“只要對方配合我重建滄州,我便與他井水不犯河水,要不顧百姓死,只顧著參我一,那就……”
餘下的樓喻沒有繼續說,霍延卻聽白了。
他不覺得有什麼。
要成大事,總需要流血犧牲的,不管流的己方的血還對手的血。
兩人一同前往府衙。
府衙大部分官吏被殘忍殺害,只有小部分正巧因外出辦事,反而躲過一劫。
在慶軍的指揮下,小吏們仔細清理府衙各處。
內堂知府及一眾官員的辦公室。
叛軍洗劫後,這裡書架桌椅倒了一,有不少書冊被撕毀燒燬,滿室狼藉。
眼下已大致恢復原樣,只有些被損毀的書冊已經很難還原了。
樓喻快速翻閱案冊,稍稍瞭解了滄州的基情況。
滄州基平原,勢平坦,有河流經過,以耕眾多,農業對比慶州要發達。
滄州同樣靠海,但和慶州的區別,滄州沒建鹽場,而在海岸修築了海運港口,以滄州的造船業和海運業非常發達。
有了對外港口,滄州的經濟便富庶起來。
樓喻幾乎瞬間到了滄州的用處。
慶州而今產出不少工業產品,若對外貿易,現在這世道,陸路運輸不僅效率低還危險,走水路比較好。
滄州有大船,有海港,他若掌控滄州,便可將慶州的工業品運到南方換取稻米等糧食。
南方偏遠,稻米一年兩熟,甚至一年三熟,而且尚無戰亂,百姓應該有不少餘糧。
起軍大多在北方流竄,暫時也不著往南方去。
他越越覺得這條商路有戲!
更何況,滄州耕眾多,土壤肥沃,他可以將滄州發展成一個糧食產基,為慶州的工業發展提供一個堅實的後盾。
他眉梢帶喜,將這條思路分享霍延,後問:“你覺得如何?”
霍延見他高興,便也高興起來。
“殿下欲向南方運銷哪些工業品?”
樓喻道:“玻璃器皿和紙可以。”
主要玻璃日常用品和玻璃工藝品。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摸索,工匠們已經掌握了一套對成熟的玻璃品製作工藝。
他們可以吹出不少精緻觀的玻璃器具。
可以象,若桌案上陳列一套晶瑩剔透的玻璃茶具,引得客人大為讚歎,主人家定面上有光。
除了茶具,玻璃還運用到活各個方面。
他就不信老百姓不動心。
“殿下做什麼可以。”
霍延神色柔和,眸光溫軟,沖淡了前幾日戰場殘留的鋒銳之氣,整個人俊得不可思議。
年已過完,他十七了。
初見時霍延才十四歲,彼時他家破人亡,受盡折磨,渾身長滿了刺,對誰冷若冰霜。
到這,樓喻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霍延問:“笑什麼?”
樓喻調侃:“我說什麼你聽?”
“不。”
樓喻故作驚訝:“你敢不聽我的?”
霍延無奈搖首:“端看殿下說的什麼。”
像之前在京城以身犯險這種事,斷不聽的。
他態度過於正經,樓喻覺得逗著沒意思,便放過他,起身道:
“隨我一起去滄王府吧。”
他算滄王的侄子輩,去拜祭一下也應該的。
還有樓蔚,畢竟有點交情,不不聞不問。
兩人騎馬行至滄王府。
曾經華麗豪奢的滄王府,如今已變得荒涼破敗。
滄王府的僕從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已經不剩多少了。
叛軍首領這些時日將滄王府當成自己的“王宮”,肆意揮霍破壞,搞得滄王府庭院內外一片狼藉。
樓蔚坐在書房看書,面容沉靜無波。
阿大跑進來,神色微喜道:“殿下,喻世子來了!”
“阿喻來了!”樓蔚眼睛頓亮,“他真的來了?!”
“真的!”
阿大也不知道為何高興,大概這些慶軍的所作所為,讓他下意識將樓喻看成了主心骨。
他從小在滄州長大,滄州他的故鄉,眼見滄州變得靈塗炭,他怎麼可不難過?
可朝廷不及時派人救援,到現在新任知府的人選沒確定,難道就任滄州自自滅嗎?
要不慶軍,他們滄州百姓依舊活在人間煉獄裡。
喻世子帶他們希望的人。
“快!隨我去正門迎接!”
樓蔚穿著一身素衣,急步往門口趕去。
身為滄州世子,他當也為滄州感到痛心。
可他沒有阿喻的卓絕心智,沒有阿喻的逸群之才,他只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受難,卻一點辦法沒有。
他真心佩服樓喻,也真心希望樓喻夠幫他渡過難關。
剛至正門,便見樓喻和霍延並肩而立。
二人皆龍章鳳姿,驚才風逸。
樓蔚心中羨慕拜服,連忙迎上去:“阿喻,霍統領。”
“蔚兄,節哀順變。”樓喻面容肅穆道。
樓蔚牽他袖子:“阿喻,謝謝你來看我。”
“我去看看叔叔和嬸嬸。”
拜祭過後,樓蔚請他們來到書房。
喝了一盞茶後,樓蔚突起身,朝樓喻深深一拜,言辭懇切:“阿喻,愚兄有個不情之請。”
遭遇罹難,失去雙親後,樓蔚過得痛苦不堪。
他這些時日清減了不少,雙頰凹陷,身形清瘦,又穿著一身素衣,倒凸顯出樓家人的俊俏貌來。
一雙眼黑白分,純澈見底。
樓喻心中暗歎,伸手將他扶起,“你我同根同源,不必這般客氣。”
樓蔚眼眶微紅,語調哽咽:“阿喻,我覺得我不配當這個滄州世子。”
他如此蠢笨,什麼做不了。
樓喻正色道:“你現在世子,不久後就滄王,不必妄自菲薄。”
“可……”
“沒什麼可!”
樓喻皺眉斷他,“到現在你還要在這自怨自艾?不的可以學,遇到困難也別著退縮,你滄州的王,難道不讓滄州百姓過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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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關切教導的,直擊樓蔚心扉。
樓蔚眼淚竟譁滾落。
“嗚嗚嗚,我學的!阿喻,我認真學的!”
阿大侍立一旁,見狀不低首抹淚。
殿下終於哭出來了。
這些,殿下一直強忍悲痛,他真怕殿下憋出病來。
現在喻世子來了,殿下有了依靠,終於不再憋著了。
樓蔚狠狠哭了一場,兩隻眼睛腫成桃子,在樓喻溫柔又強硬的寬慰下沉沉睡去。
等樓蔚睡著,樓喻踏出臥房。
阿大忽來到他面前,雙膝跪到上,硬樓喻磕了三個響頭。
樓喻淡淡道:“你向我行如此大禮,有求於我?”
“不,”阿大抬起頭,誠懇道,“感謝喻世子慷慨助。”
樓喻輕嘆一聲:“這些蔚兄說說還可以,你就算了。起來吧。”
“喻世子,不論如何,您滄州的恩人,我拜您應該的。”
阿大不因他的改變態度。
他知道上不掉餡餅,喻世子這麼賣力幫滄州,不惜耗費兵力和資,當不可僅僅因為善心。
“你說什麼?”樓喻問。
阿大滿目誠摯:“喻世子,殿下的心思很簡單,他沒什麼爭權奪利的法,經過這一遭,他只做他身為世子應該做的,他只守護滄州。”
“說這些沒用,如今滄州不他做主,朝廷派人接任知府一職,即便我也插不了手。”
眼下形勢未,樓喻根無法答應他什麼。
即便他答應,但又憑什麼?
他不慈善家,他在力所及的範圍內幫助別人,但也僅此而已。
阿大卻道:“喻世子智計無雙,何懼那位新知府?”
在他看來,連郭濂這種紮根慶州多年的老狐狸幹不過樓喻,滄州將來的新知府毫無根基,又如何壓制住樓喻?
樓喻卻沒他那麼樂觀。
朝廷磨蹭了半個月後,樓喻的暗部終於探到訊息。
新任滄州知府已經定下了。
範太傅之孫——範玉笙。
按理說,範玉笙年紀輕,又沒什麼資歷,不可一下子就外派當知府的。
但對朝廷官員來說,離奇荒誕的事他們早已見怪不怪了。
糊塗事糊塗辦,反正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
收到這個訊息,樓喻有那麼一點驚喜的,畢竟算半個熟人,熟人好辦事。
不過範玉笙此人,單看外表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實際內心如何,樓喻尚未摸透。
這樣的人來滄州,既考驗,也機遇。
但樓喻猜測,如果沒有范家在背後操作,吏部不可冒著得罪范家的風險把範玉笙送來滄州的。
所以,範玉笙此行必有目的。
正乾三十一年春,範玉笙攜帝令從京城出發,踏上前途未卜的道路。
來禮部應該派官員去滄州主持世子襲爵一事,但這節骨眼上沒人願意去,遂將這件事委託了範玉笙。
反正只宣個旨意,搞個儀式,沒什麼值得意走一趟的。
範玉笙好脾氣接了這個活計。
他比方臨要聰得多,沒像他那般在外漂泊數月,弄得狼狽不堪。
從京城到滄州,歷時八。
這麼長時間,已經足夠樓喻他們修好滄州城門了。
範玉笙到的那日,碧空無雲。
他騎在馬上,望著嶄新的滄州府城門,俊朗眉目熠熠輝。
城內慶軍駐守,負責守城的何大舟。
他身著戎裝,行至範玉笙馬前,很有禮貌拱手道:“範大人。”
範玉笙不認得他,下馬問道:“敢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
“何大舟。”
範玉笙拱手行禮:“在下範玉笙,何將軍,幸。”
何大舟公事公辦:“還請範大人出示印信。”
範玉笙自遵從。
核實完印信,何大舟伸手:“範大人請。”
範玉笙抬首看向城內。
眼前的城門應該剛換過的,嶄新的光澤耀眼奪目。
以為來時看到一座殘破荒涼的城池,沒到竟這般整潔乾淨。
一行人入了城。
何大舟欲引範玉笙入府衙,未料範玉笙卻道:“何將軍,範某身攜諭旨,必須要先拜訪滄王府。”
何大舟一愣,毫不猶豫:“範大人請。”
一行人又轉道前往滄王府。
早有信使報至滄王府。
樓喻這些時日一直住在滄王府,樓蔚現在很粘他,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自那日哭出來後,樓蔚漸漸走出傷痛的陰霾,開始變得堅強。
他在書房認真讀書,樓喻則在一旁吃著零食看。
信使來得突,兩人愣了一下。
樓喻率先回神:“蔚兄,範知府來訪,你不去迎接?”
“好,我去迎一下,阿喻,你在書房等我。”
樓蔚整整衣服和頭髮,攜阿大一同前去正門。
他這些時日養好了氣色,但消掉的肉沒長回來,而今身形單薄,面頰瘦削,一雙眼睛格外大。
他提步踏出門檻,範玉笙恰好行至府前。
二人目光對上。
範玉笙眸色微驚,曾經的小胖子竟變化這般大,看來親人的離世對他擊甚深。
“下官見過世子殿下。”他實實在在躬身一拜。
樓蔚回禮:“範大人有請。”
範玉笙心中暗歎,倒比京城時要穩重些了。
二人剛入府,範玉笙便道:“世子殿下,聖上有旨。”
什麼旨意大家心知肚。
樓蔚跪。
諭旨長篇大論,廢連篇,核心思只有一個:你爹死了,這個滄王你來當吧,要好好幹啊!
樓蔚平靜接過諭旨,叩首謝恩。
至於襲爵儀式什麼的,範玉笙懶得搞,樓蔚也不願搞。
就這樣吧。
反正到底搞沒搞,誰知道呢。
“範大人一路風塵,不如在王府小歇片刻?”
樓蔚只客套一句。
誰料範玉笙頷首應道:“那就多謝王爺款待了。”
二人攜踏入正堂,立刻有僕從奉茶擺盤。
範玉笙悠閒喝了一口茶,樓蔚則神思不屬。
儘管他強行忍耐,範玉笙還瞧出他坐立不安。
他笑了笑,問:“不知韓昀將軍可在城中?”
樓蔚已經知道慶州的一些事,聽這便道:“韓將軍有要事回了慶州。”
“哦?不知他何時回來?”
樓蔚向來不說謊,就心虛,雖努力睜大眼睛,可一些小動作還沒逃過範玉笙的眼。
“我也不知道。”
他之前就得樓喻吩咐,一旦範玉笙問及韓昀,他只說“不知道”就行。
範玉笙眉眼笑:“韓將軍這段時間為滄州付出良� ��,必王爺也有所見聞。我找個機感激他,可不知道他有什麼習慣或忌諱。”
樓蔚垂眸不吭聲,就算他見過韓將軍,也不一定就知道韓將軍的習慣,要範玉笙問他韓昀有什麼習慣,就說“不知道”!
“王爺,您否告訴範某,韓將軍何模樣?”
樓蔚脫口而出:“我不知道!”
“……”
室內一片沉寂。
範玉笙差點沒笑出來。
樓蔚後知後覺,連忙找補:“韓將軍雖處理滄州事宜,可我確實沒見過他。”
“可我剛才在路上問了百姓,他們說韓將軍曾拜訪過王府,還您親自接見的。”
“怎麼可!”樓蔚瞪大眼睛。
範玉笙笑容一收,陡沉聲道:“王爺,您到底有沒有見過韓昀?”
樓蔚梗著脖子:“沒有!”
“行,既您不知道,我就叫人去問問城中百姓,他們不可沒見過。”範玉笙作勢起身。
“等等!”樓蔚連忙叫住他。
他揪著衣角,心亂如麻。
阿喻不向來智謀過人嗎?怎麼這次連這麼大的漏洞沒到?
該怎麼辦呢!
不如將範玉笙綁起來吧!
情急之下,樓蔚惡向膽邊。
範玉笙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什麼,不啼笑皆非。
他暗歎一聲,不算繼續逗弄樓蔚。
“王爺,喻世子可在您府上,不知否替下官引薦?”
樓蔚:“……”
就在這時,馮二筆出現在正堂外。
“範大人,殿下有請。”
範玉笙一笑,負手踏出正堂,隨馮二筆往書房而去。
樓蔚一頭霧水跟過去。
這情形他真的看不懂了。
所以阿喻到底真瞞著範玉笙還另有算啊?
待範玉笙進了書房,他偷偷問馮二筆:“阿喻不讓我騙範玉笙的嗎?”
馮二筆輕咳一聲,抬頭望:“這個,我也不清楚。”
書房內燃著薰香。
範玉笙甫一進入,便與樓喻目光對上。
旁邊還有霍二郎。
範玉笙笑著拱手:“下官見過世子殿下,見過……霍統領。”
在京城時,他就不信收復滄州的韓昀。
韓昀若真有這耐,還被藏到現在?
有這番攻城略之的,除了霍家二郎還有誰?
那麼韓昀去哪了?
必定被掌控在慶王世子手上。
如此便知,所謂的收繳兵權,根就一個假象。
慶王世子瞞過海,依舊牢牢掌控著慶州的一切。
樓喻神色溫和平靜:“範大人,坐。”
範玉笙從善如流,笑道:“一年多不見,殿下風采更甚往昔。”
“彼此彼此。”樓喻敷衍回了一句。
範玉笙無奈:“不知殿下可還記得當日茶樓之約?”
樓喻頷首:“我若不記得,你以為你順利到達滄州?”
若非範玉笙當日茶樓告知“風波亭孤冢”一事,樓喻恐怕選擇在路上幹掉他。
當日木桃,今日瓊瑤。
範玉笙笑道:“殿下知下官看出端倪,為何還讓滄王敷衍我?”
“倒也不非常確定。”樓喻無情反駁。
範玉笙一噎。
他拱拱手,“下官入城後,見城中景象,衷佩服殿下。”
短短時間內,經過兩次戰亂的滄州城,已恢復井有序的活。
實非常人所。
樓喻不再廢:“你這次上任,沒有帶來朝廷賑災糧草?”
兵災也災。
範玉笙輕嘆:“殿下何必知故問?朝廷如何,您不看在眼裡嗎?”
“行,那我就不說虛的了。”樓喻道,“先前救援的糧食和資慶州墊付的,現在你滄州知府,我來找你要,不過分吧?”
範玉笙:“……”
他剛上任,到哪弄那麼多糧食和資還慶州?
先別提還了,估計秋收前得指望慶州接濟一下。
他道:“下官正要同殿下商議。”
樓喻懶洋洋問:“商議什麼?”
“倘若殿下同意支援滄州,下官願和殿下一同治理滄州。”
這就範玉笙的魄力。
一同治理,不就樓喻管理滄州的權力嗎?
這種權力一旦出去,就有可再也收不回來。
範玉笙不像讓自己吃虧的人。
那麼,他所求為何呢?
樓喻直截了當:“你要什麼?”
“殿下一心為民,下官也見賢思齊。”範玉笙滿臉真誠。
他清楚,樓喻完全可以先不管滄州,但他還選擇動用軍隊和資守護滄州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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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樓喻沒過有暴露的風險嗎?
當過。
可他寧願冒著這樣的風險,也要第一時間重建滄州。
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範玉笙感佩於心。
渾濁的世道,乍出現這樣一顆燦珠,怎不叫人驚喜讚歎?
範玉笙縱覽時局,無心入仕,卻因樓喻而幾分希冀。
他看看,眼前這位驚才風逸的慶王世子,到底夠做到哪一步?
正好滄州知府這個機送到他眼前。
範玉笙動用范家關係,讓自己成功入選。
樓喻雖不信,卻只笑道:“範大人有心了。”
“而今府衙官吏不足,不知殿下有無良策?”
樓喻:“……”
範玉笙倒也個奇人,竟直接聊起了政務。
看來真的要讓他插手滄州事務了。
樓喻反問:“範大人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範玉笙謙虛道,“殿下既將慶州治理得井井有條,肯定也不讓滄州失望。”
樓喻失笑,好一頂高帽!
他道:“可以招募有識之士。”
其實除了知府,其餘官員也需要朝廷調派的,但如今朝政紊亂,誰還管滄州這一塊小方?
派個知府來就不錯了。
所以範玉笙現在個光桿司令,只招募一些人他下手。
當,只有工資,沒有官職。
範玉笙順勢問:“不知方臨可在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