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城被霧籠罩, 眾人根本看不清城外發生何事。
裘光和段衡剛趕至城樓,便覺城牆震顫,雙耳齊鳴。
霧氣瀰漫中,忽有火光衝天, 猶如電閃雷鳴, 風雲變色, 令湖州城內外天塌地陷,人心惶惶。
守城士卒已然嚇得瑟瑟發抖, 口中喃喃:“天降神雷!天降神雷!”
“天爺發怒了!”
“天爺發怒了!”
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中, 就連段衡和裘光都被這未知的驚雷搞得心如懸旌、魂慚色褫。
更別提其餘兵士和百姓如何神喪膽落、跼蹐不安。
驚雷平息,一股硝煙味瀰漫開來,鑽進眾人鼻腔,讓人覺得好似被天神的怒意籠罩,心驚膽戰。
有兵士抖著音問:“統領,不會真的是天神發怒了吧?”
“胡說八!”裘光連忙喝止,“咱們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天神為什麼發怒!”
他本身不信鬼神之說,只是面相信的士卒, 只能用他們的邏輯反駁。
兵士囁嚅:“難、難慶王世子是真龍天子,咱們昨天拒絕了,所以……”
“放你娘的屁!”裘光怒不可遏,直接拔劍而出,“你再胡言亂語,子割了你腦袋——”
“轟——”
炸雷之淹沒了裘光的怒吼。
四周皆靜, 唯餘地動山搖、雷滾滾,又見雷火在霧中霹靂閃現,令人洞心駭耳、魂驚魄惕。
霍延讓人隔一段時間扔一個震天雷, 一共扔了六個。
直到金輪初現,霧氣漸散。
湖州城的士兵和百姓沒反應過來,便到一串清亮的哈哈大笑。
“裘統領,怎麼湖州城大晴天打雷了?”楊繼安調侃,“難不成是天降罰雷?”
段衡眯著眼遠眺,問裘光:“這就是昨日勸降的小子?”
“嗯,忒能說了,說話都不帶喘氣兒的。”裘光鬱悶。
他到現在心神沒緩過來。
段衡朗回應:“什麼天降罰雷!不過是你們弄出來的鬼把戲!”
“!都是你們慶軍弄出來的鬼把戲!”裘光嗤笑,“用這些鬼蜮伎倆就讓們投降?門都沒有!”
楊繼安問霍延:“打不打?”
霍延肅目:“打!”
湖州軍心不穩,士氣低迷,不趁此機會攻城,等什麼?
他一令下,旌旗獵獵,戰鼓雷鳴,喊殺震天。
裘光迅速段衡說:“此處危險,你先回府衙!”
“你當心。”段衡目露擔憂。
裘光冷嗤一:“不過這麼點人,你也太小看了!”
他厲下令:“弓箭手準備!滾木準備!礌石準備!滾水準備!”
用滾水而非滾油,是因為湖州窮得只有水,沒有油。
湖州的弓箭製備不精良,射程大概也就五六十步遠。
慶軍在五十步外停下,豎盾牌遮擋箭雨。箭矢劃過長空,抵達盾牌上時已經不剩多少力了。
它們擊中盾牌,發出“叮叮噹噹”的音。
慶軍弓箭手於盾牌張弓。
他們的裝備完全碾壓湖州駐軍,且各個箭術卓絕,百步穿楊。
一時間,湖州城上空被箭雨籠罩,慶軍未進一步。
湖州城樓上死了一些士卒,倒是慶軍這邊無多少傷亡。
裘光越打越覺得不勁。
他仔細觀察慶軍陣仗,忽地心頭驚跳,問左右:“慶軍有步兵三千,這人數怎麼不上?!”
左右副統領聞言,不由定睛望去,皆是一驚。
“會不會尚有一部分慶軍留在營地?”
裘光問:“你他娘的攻城不帶足兵力?”
“……”
左右皆沉默不語。
裘光越越覺得不勁,心口一陣慌亂。
“北門和西門如何了?!”
沒有人能夠回答。
裘光死死盯著城下的慶軍,他們龜縮在五十步外,哪有什麼攻城的跡象?
他被騙了!
一股鹹腥湧上喉嚨,被他死死壓制下去。
“快派人去探!”
此同時,湖州城北門已經陷入兵荒馬亂之中。
霍延在東門投擲震天雷,真正目的是為了吸引湖州所有人的注意力。
“天降罰雷”這種迷信的招數,普通士卒和百姓來說有用,但裘光和段衡根本就沒用。
不過是為了混淆視而已。
真正的戰鬥是在北門。
湖面水汽充足,霧氣比陸地上濃重。
江波率水師於北門湖面停留,船上攜一應攻城用具,有一千餘步兵。
因為霧氣太大,放哨的漁民根本看不見他們。
北門外建了水寨,攻入北門,必須拿下水寨。
大霧茫茫,不辨方向,該如何抵達水寨?
好在江波等人船多,極有經驗,也有辨別方向的工具,能大致判斷北門的方位,估算出距離。
“差不多了。”江波。
立刻有弓箭手張弓搭箭,將包裹了桐油和燃料的箭尖放入火盆中引燃。
火箭咻然迸發,淹沒在濃濃迷霧中。
下一刻,便一驚呼:“怎麼回事!哪來的箭!”
江波揚唇一笑,元銘:“看來這手藝沒退步嘛。”
他在水上有種天生的直覺。
元銘無奈:“了,到兒了,咱們快過去吧。”
水寨的兵也不傻,他們迅速集合起來,試圖抵禦陌生來客。
箭矢在濃霧中橫衝直撞,撞到大船上,又掉落水中。
江波拍拍手下的兵:“該你們上場了。”
擅長水性的士兵立刻潛入水中,悄無息地遊向水寨。
金輪冒出了一點頭。
橘色的光線穿透霧氣,帶來了一絲光亮。
水師前鋒潛至水寨附近。
長久訓練出的能耐,在這場無的戰鬥中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水寨守兵的不可置信下,他們快掌控了水寨。
霧氣散了一些。
慶州戰船靠近北門水寨,江波周滿:“接下來就交給周千夫長了。”
他們水師只負責水上戰,不負責攻城。
周滿抱拳以示敬意,遂立刻率兵上岸,攻取防守空虛的北門。
青龍湖北門來說,一直都是天然屏障,故裘光在北門部署的兵力非常少。
且早晨城中所有人皆被東門震天雷吸引注意,北門的防守極度鬆散。
周滿帶來的都是精銳之師,他們飛速攻上城牆,幹掉守軍,直奔湖州城府衙。
東門那邊在時不時炸雷,搞得全城人失魂落魄,加上霧氣遮掩,是以,周滿等人入城,竟少有人發覺。
暖融的晨光照在臉上,裘光卻覺得心底發寒。
他瞪著城下不挪一步的慶軍,彷彿被人狠狠扇了幾巴掌,渾身都在顫抖。
忽有士兵來稟:“統領!不好了!慶軍攻下了府衙,知府大人也被擒了!”
“轟隆——”
彷彿有更可怕的驚雷在腦子裡炸響。
裘光終於意識到,他們中計了!
慶軍東擊西,在東門牽制他們的主力,同時暗中派遣精銳攻破防守空虛的城門。
可是,裘光怎麼也不通,慶軍到底是怎麼攻破城門的。
按理說,他在西門部署同樣周密,南門多山地,易守難攻,北門臨水,更不必說。
慶軍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們攻的又是哪個城門?
府衙都被佔了,知府都被抓了,他們有打的必嗎?
湖州駐軍士氣大減,一個個望著不遠處的慶軍,根本提不起反抗的意志。
“統領,現在該怎麼辦?”
裘光不甘心,但眼下已經由不得他不甘心。
“湖州的諸位將士!你們在猶豫什麼?跟著咱們慶州一起勤王不好嗎?裘統領,現在天下都亂了,你以為你們湖州能獨善其身?就算沒有們,也會有其他勢力,你又何必捨棄慶州的好生活,跑到別人手底下接受奴役呢?”
楊繼安在城下大喊。
裘光:“……”
能別再吹慶州了嗎!他不信!
“統領!知府大人在樓下。”有士卒稟。
裘光立刻轉身去看。
城樓下,段衡被繩子綁住,正苦笑著仰首看向裘光。
他們自詡部署嚴密,卻在短短時間內被人打得這麼慘,何其汗顏!
周滿將刀架在段衡脖子上,大:“裘統領,咱們慶州也不跟湖州為敵,您不如開啟城門吧。您放心,咱們慶軍絕不會傷害百姓分毫,也不會掠奪百姓的東西,咱們都是講理的!”
“……”
周圍百姓戰戰兢兢。
講理為什麼攻城?
裘光沒說話,段衡卻開口了。
“請問,範公所著《觀慶賦》到底是真是假?”
周滿搖首失笑:“範公寧死也不屈從史明,段知府為何心存偏見?世子殿下從未逼迫過範公,一切都是範公自願的。”
而以範文載的性情,他必然不會自己的見聞誇大其詞。
段衡愣住,隨慚愧笑:“是以宮笑角,自以為是。”
是他一葉障目,只看到慶王世子爭奪天下的野心,卻看不到慶州真正的面貌。
他太自負了。
本以為自己能將湖州守護成如今這番安定的光景,定不比別人差,又何必讓別人來胡亂治理湖州呢?
他將慶王世子視為狼貪虎視之人,越王、天聖教無不同,卻忘了,慶王世子本就擁有討伐史明、整頓乾坤的資格。
而今日之戰,更加證明了這一點。
他鄭重問:“慶軍當真不會傷害百姓?”
周滿頷首:“不會。”
他身旁跟著千餘兵卒,皆大節凜然,氣衝霄漢。
段衡心知負隅頑抗沒有意義,反而徒增傷亡,遂抬首看向裘光:
“裘統領,開城門吧。”
裘光身形猛地一顫,怵目驚心:“段衡!”
“裘統領,咱們盡力了。”
他們不能再做無謂的犧牲了。
湖州城已經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他不知等待湖州城的將會是什麼,他只能賭,賭慶軍的話是真的,賭那位世子殿下是仁慈的。
裘光痛心疾首,眼眶通紅。
卻也清楚,湖州城大勢已去。
他狠狠拍向城磚,不得不下令開啟城門。
震天雷之,湖州駐軍和百姓早就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裘光一令下,城門緩緩開啟。
城內守兵和百姓,自發站在街兩側,等待慶軍入城。
周滿依舊擒著段衡,以防萬一。
裘光失魂落魄地走下城樓,立刻被慶軍押住。
片刻,慶軍貝聯珠貫,濟濟蹌蹌,井然有序地進入湖州城。
金芒萬丈下,霍延縱馬踏進頹敗的城池,左右匪匪翼翼,講若畫一。
眾人這才看清他的面貌。
令人震驚的不是他俊的容貌,而是他富於春秋的歲。
霍延看一眼楊繼安,楊繼安立刻會意。
少扯著嗓子喊:“各位鄉親不用擔心,咱們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們現在就可以回家,該幹什麼幹什麼!”
百姓面面相覷,卻強忍害怕沒有離開。
段衡笑著說:“大家都回家去吧。”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慶州的軍爺,段大人和裘統領都是好人!軍爺能不能不殺他們?”
楊繼安:“們什麼時候說殺了他們?別胡思亂,都回家去吧!”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得到承諾,百姓依依不捨地離開。
街上只剩下慶軍和湖州駐軍。
霍延吩咐:“李樹、周滿,你二人率兩千人暫時留守湖州。”
“是!”
他又轉向段衡和裘光。
“請二位走一趟慶州。”
其餘駐軍暫時留在湖州由慶軍監管。
從湖州到慶州,得先經過滄州。
而今,滄州已經成為樓喻手底下的糧食生產基地和海貿基地。
段衡和裘光,一踏上滄州地界,便被眼前茂盛蔥鬱的景象所吸引。
“有這樣的長勢,今不愁豐收啊。”段衡由衷感慨。
楊繼安湊到他們跟前,驕傲:“這都是殿下的功勞!”
“你們殿下才十七歲吧?他真有這麼大能耐?”裘光不由冷嘲。
他一個手下敗將,倒是瞧不起別人來了。
楊繼安一針見血:“是不厲害,裘統領親自守城,怎麼連一天都沒守下來?”
“不是你們搞的小把戲!”裘光鬱郁。
是正面交戰,自己不一定會輸!
楊繼安白他一眼:“輸不起!”
為了運輸便利,滄州城而今主幹多以水泥路為主,單是這平坦乾淨的水泥路,就足以讓段衡、裘光二人驚異感嘆。
“是狹隘了,之前竟以為範公……”段衡搖首苦笑,“若能見到範公,定稽首告罪。”
裘光無奈:“親眼見到之前,不願相信乃人之常情。”
畢竟《觀慶賦》裡將慶州描述成天堂一般的存在,誰願意相信?
段衡:“就算不信文中所言,也相信範公高風亮節。”
“看你們讀書人就是迂腐!”裘光。
段衡索性不再和他爭,而是找楊繼安攀談起來。
他相貌周正,氣質清和,說話又有禮貌,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雖為階下囚,卻不見絲毫頹喪之氣。
“這位小將軍怎麼稱呼?”
“不是將軍,叫楊繼安。”
“楊小兄弟,不知有沒有《觀慶賦》文稿,再拜讀幾遍。”
楊繼安呲牙一笑,“你真問人了!”
他從胸口掏出一份文稿,小心翼翼展開,不捨地遞給他。
“你可小心點,別弄壞了。”
段衡見他雖為伍,卻這般珍惜文稿,不由好感陡增。
“看來小兄弟也推崇範公?”
楊繼安搖頭:“就是覺得他寫得好。”
“範公所書,自然是錦繡華章。”
“是說,他寫的慶州城特別特別好!”楊繼安一臉認真。
段衡一愣,不由笑出來。
“你說得。”
他低首仔細研讀文稿。
打破偏見,他越讀越覺得血脈賁張、熱淚盈眶。
讀書時他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策名就列、攬轡澄清,當官他就著一定砥礪清節、安民濟物。
他為官十數載,自詡恪盡職守、細針密縷,上不辜朝廷,下不負百姓,是以初閱《觀慶賦》,便覺慶王世子譁眾取寵,為了攫取政治籌碼,竟用這等荒誕的文章哄騙天下人。
他深知治理州府之難,根本看不得這般高談虛辭傳頌天下。
只可惜,他忘了一句話。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倘若他能下馬看花,倘若他能虛心探求真相,便不會井蛙語海、斑鳩笑鵬。
旁觀的裘光簡直驚了。
素來堅韌不屈的好友竟因一篇文章淚灑衣襟。
“段衡,你莫不是瘋了吧?”
段衡遙望遠處,深深嘆:“裘光,只是覺得,做得不夠好,不住湖州百姓。”
“休胡言!”裘光皺眉,“你是做得不好,世上有人做得好嗎?”
段衡目露期待。
“那咱們就一起看看慶州吧。”
六月初三,霍延率千餘人返慶。
樓喻正在城總衙忙於公務,沒法抽身去南門迎接。
經過一次全方位、多層次、大規模的人才選拔,而今城衙門、城學院、城書坊、城醫院皆填滿了人。
有了這些鮮血液的加入,整個城越發煥發出勃勃生機,整座城蒸蒸日上、日月異。
城慶榮學院開學日期定在八月秋收。
現在已是六月,必須做足準備。
學院設院長一名、副院長兩名以及教習夫子若干。
樓喻自己當了個榮譽院長。
雖只是榮譽,但頭一的事情得他親自操刀。
慶榮學院其他私塾、學堂不同。
大盛的學堂,一般都教授君子六藝,分別為禮、樂、射、御、書、數。
樓喻在此基礎上,設定了必修課和選修課。
必修課包括基本的國學、算術、物理學、造化學。
選修課有禮、樂、射、御、書。
除此之外,慶榮學院的教材也和外面不一樣。
據樓喻所知,大盛的孩子啟蒙時,每天都面枯燥陌生的文字,容易喪失興趣。
他便讓書坊在編撰啟蒙教材時,在裡面配上一些活潑有趣的圖案,便於學生記憶。
有物理學和造化學。
樓喻是理工科出身,一些非常基礎的知識是記得的。
他也不擔心別人懷疑自己,反正這幾來,該懷疑的也都懷疑了。
而今他是慶州之主,掌管五州,若是像以前謹小慎微,那不如早早辭職,回田莊種土豆去吧!
他在慶州就是至高無上的王,無人膽敢置喙!
更何況,有楊廣懷和袁向在。
任何不能解釋之事,都可用玄學來兜底。
不是說他日角龍顏、彤雲素月嗎?這樣的人有些神異不是正常的嗎?
而且,大盛不是沒人研究物理和造化之學。
只不過不得其門罷了。
樓喻非搞出一個系統的物理學和化學,他只是希望透過一些簡易的小實驗,開啟學生的思維,引導他們自己去探索自然的奧秘。
但這裡面存在一個問題。
招來的教習和夫子們,恐怕不能接受這種奇的教學模式。
文人大多傲氣,是他們覺得學院在胡搞,恐怕會一氣之下辭職走人。
得找能壓得住他們的人。
正好,院長和副院長的職位沒定。
晚上吃飯時,樓喻問霍延:“你覺得,是請範先生當這個院長,他會不會答應?”
霍延了,:“學院同時接收男女學生,阿喻是打算分班教學?”
“這世,暫時也只能如此。”
霍延笑:“那這次招收夫子,其中可有女夫子?”
樓喻一愣。
他當時沒那麼多,就直接貼出招聘啟事,現在,好像確實不夠周全。
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請範夫人擔任學院夫子?”
好主意啊!
範夫人出身名門望族,學識淵博,滿腹經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比尋常文人士子差,在學院當個夫子綽綽有餘。
而且相比範文載,範夫人溫和慈愛,通透豁達,更願意接受鮮事物。
樓喻有大把握她會同意。
但不管怎麼說,他得親自去詢問範夫人的意願。
他抽了一天空,帶上霍延和馮二筆,攜若干護衛,至滄州範府。
得知樓喻來了,樓蔚欣喜若狂,直接上了範玉笙的馬車,跟著他一起去範府,將內堂留給方臨一個人。
方臨:“……”
算了,他是認真辦公吧。
他們剛回範府,慶王世子的車駕已停在範府外。
樓蔚不等馬車停穩,就急急忙忙往下跳,差點崴了腳。
“殿下又不會跑,急什麼。”範玉笙好笑。
樓蔚面色泛紅:“阿喻日理萬機,怕他來了又走。”
言罷,小跑著往範府裡衝。
範府和滄王府素來往來密切,樓蔚經常來範府做客,早已熟門熟路。
他在正堂門外看到了馮二筆。
“二筆,阿喻是不是在裡面?”
馮二筆笑著點頭,“奴見過滄王。”
“別這麼客氣,”樓蔚擺擺手,小問,“阿喻今日來範府是為什麼事啊?”
這事兒沒什麼不能說的。
正好範玉笙也過來了。
馮二筆便告訴兩人:“城學院缺女夫子,殿下邀請範夫人去學院任教。”
“這是好事啊!”樓蔚感嘆,“夫人才華橫溢,不當夫子豈不浪費了?”
範玉笙也:“祖母應是高興的。”
他猜得沒錯,範夫人確實驚喜。
她本以為樓喻是來找頭子的,未料竟是邀請自己去擔任夫子。
範夫人自幼熟讀文史,博古通今,只是身為女子,她只能在內宅自己的丈夫探討探討學問。
頭子都說,她的才華比起一些名士都不遜色。
只是,這世女子是過於苛刻了。
她空有滿腹才華,卻無用武之地。
聞樓喻來意,自然驚喜異常。
“殿下,您的學院當真招收女學生?”她問,“會有人家願意送姑娘家去讀書?”
樓喻笑答:“夫人不必擔心,而今城總衙中就有女子任職,地位和薪酬都不低,紡織廠中也有女管事,不管在衙門任職,是當管事,都需經過考核,考核需具備一定的文化素養。”
百姓都是實在人,他們根本不那麼多,有面子、能賺錢才是真理!
慶州有多人都羨慕唐雯、尤慧以及紡織廠的女工們。
是女孩子讀了書,以參加考試,不就能考進府衙當官了嗎?就算不當官,那也能去工廠裡面當個管事啊!
而且,樓喻頒佈了政策,第一入學的學子,等成功畢業,學院會直接分配工。
直接分配?!
這猶豫什麼?
舊城學堂那麼多學生,念了那麼多書,能考出去當官當管事的能有幾個?
政策一下達,慶州城的百姓都蠢蠢欲動。
家裡有適齡的孩子,不管男娃是女娃,統統送進學院!
所以,慶榮學院不愁生源。
樓喻將這些都耐心細緻地講給範夫人,範夫人笑容越來越溫柔,看著樓喻的目光也越來越佩服。
“殿下能做到這般田地,身感佩於心。”
原來她們女子也有機會闖出一番天地!
旁的範文載卻輕哼一。
範夫人瞪他一眼。
樓喻笑:“願聞範公高見。”
“世子殿下,”範文載彆扭,“你讓夫人孤身遠赴慶州教書,叫人如何放心?”
樓喻被逗笑出,“範公若是不嫌棄,可否擔任城學院院長?您放心,定會讓人在城準備合適的宅子供您夫人同住。”
範文載哼:“既然學院那麼缺人,夫就勉為其難答應了。”
“殿下別他胡說,”範夫人打趣,“他其實早就在城住了,故意在這裝相呢。”
“夫人……”範文載臉一紅,幽怨地看向她。
“哈哈哈哈,範公夫人鶼鰈情深,令人欽羨。”樓喻贊。
樓喻此來,帶了一套已經做好的教材。
他將教材交給範文載,詳細講述慶榮學院日的教學模式,得範文載和範夫人一愣一愣的。
“課間操?”範文載有些茫然。
樓喻:“久坐讀書於身體無利,做操有助於強身健體。已讓城中大夫編了一套早操,以會教給學生們。”
大夫們有自己的養生操,比如五禽戲什麼的。
他們根據這些,編了一套更適合學生的操式。
“不錯,不錯。”範文載非迂腐之人,覺得挺有理的。
“物理學?造化學?”
樓喻笑著解釋:“您和夫人在城看到的景象,都離不開這兩門學問,所以認為,讓國家得到長足發展,這兩門學問必須深入研究。”
到水泥、玻璃、龐大的器械等等等等,範文載又被說服了。
可存在一個問題。
“世上通曉這兩門學問的何其少,屆時學院恐怕無夫子教授。”
“離開學尚有一些時日,為了夫子們能夠更好適應的教學模式,會在開學前進為期一個月的崗前培訓,大家皆為心思敏捷之人,學會這些不在話下。”
範夫人物理學和造化學感興趣,不由問:“身也可以學?”
“當然。”
他頓了頓,忽問:“學院夫子都需錄入名單,請恕冒昧,不知夫人姓名為何?”
“姓邵,名秋蘭。”
“扈江離闢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夫人好名字。”樓喻贊。
邵秋蘭笑:“多謝殿下。不過學院只有一個女夫子?”
“這段時日有不少人來慶,其中不乏出身富貴的女子,回慶便招攬女夫子。有邵夫子做表率,必會有不少有志女子願意追隨效仿。”
巾幗不讓須眉,女子中也有建功立業的。
邵秋蘭喜歡“邵夫子”這個稱謂,笑意更深:“殿下明月入懷,令人欽佩!”
樓喻正說得口渴,一盞茶遞到眼前,他順手接過,霍延笑了笑。
霍延一直侍立身,沉默不言,一開始範文載和邵秋蘭沒有多加注意。
而今看到霍延,雙雙愣住了。
邵秋蘭:“這位小郎君看著有些面善。”
霍延離開京城時才十四歲,四過去,他的相貌已經發生了改變。
輪廓雖在,氣質卻迥異。
範文載也附和:“確實面善。”
霍延拱手:“小子霍延,曾有幸去過貴府。”
“你是霍義的兒子?!”範文載驚訝。
“是。”
範文載嘆息一:“你能有這般際遇,霍將軍泉下有知,定會欣慰。”
他當初雖幫霍義,但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霍家傾頹。
能在這見到霍將軍血脈,範文載心中確實有幾分驚喜。
“好了,”邵秋蘭打斷他,笑眯眯地望著霍延,“小郎君已有十八了吧,可曾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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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延不動色看了樓喻一眼。
“不曾。”
樓喻立刻換了話題:“範公,邵夫子,時候不早,得回慶處理公務,先告辭了。”
二人起身相送。
樓喻攜霍延出屋,便看到庭中樓蔚和範玉笙。
“阿喻!”
樓蔚飛撲過來,雖熊抱一下,到底礙於別人在場,不能有失身份。
“蔚兄,好久不見,你越發光彩照人了。”樓喻笑著打趣。
樓蔚高興:“這話應該送給你。阿喻,你好久沒去府上了。”
“此匆忙,得趕回慶州,抱歉了蔚兄。”樓喻婉拒邀請。
樓蔚能理解,目露切:“阿喻,公務的確重,但你也保護好自己,不太累了,你這麼輕,咱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
“哈哈哈哈,多謝蔚兄心。”
樓喻又轉向範玉笙,鄭重:“這兩也多謝範大人助治理滄州。”
“殿下言重了,”範玉笙感佩,“屬下做的不過是一些小事,殿下所思所才是浩然大。”
幾人又寒暄幾句,樓喻告辭。
眾人皆站在府外,目送世子車駕遠去。
樓蔚目泛淚光:“阿喻真的好辛苦啊。”
範文載直接感嘆:“雄才大略,明日月。此乃大盛之幸,社稷之福啊。”
“祖父,”範玉笙笑著,“您和祖母同入學院教書,孫兒兩地相隔,孫兒得了空會去看望您二的。”
“看什麼看!”範文載揮揮手,“你把滄州治理好才是正事兒!”
範玉笙朗大笑。
歸慶,樓喻便吩咐人張貼招聘公告。
“城慶榮學院招收女夫子若干, 有意者請至慶榮學院應聘。條件如下。”
這條公告一出,一些猶豫不決的人家徹底不猶豫了。
既然招收女夫子,那他們家的女娃娃去學院上學也就沒什麼顧忌了。
但有人覺得吃飽了撐的。
“送女娃娃去讀書幹什麼?不如讓她學紡織,以進工廠也能賺錢。”
“啊啊,浪費那個錢做什麼?而且就算以能去衙門做事,可衙門裡那麼多男的,這來來往往的,多不好啊。”
於普通百姓來說,這條公告的實際意義算不上大。
可於一些女子來說,這條公告不啻於一條光明大。
自慶州天下皆知,不少文人士子都來慶州參“勤王”。
這些人大多拖家帶口,有些人的妻子大字不識,有些人的妻子卻飽讀詩書,頗有才華。
其實到慶州,她們的生活沒有多少改變。
依舊每日照顧夫君、打理宅,和以往一樣,無法實現自己的價值。
公告的出現,無疑在她們黯淡無光的人生路上點燃了一盞明燈。
她們紛紛欣喜若狂地夫君商量這件事。
有人說:“你去當夫子?你真以為自己認得幾個字就能當夫子了?是在家待著吧。”
有人說:“去學院教書?那豈不是拋頭露面?於你無益啊。”
也有人說:“夫人,這是好事啊!一直覺得夫人才華不輸男兒,這下夫人終於可以得償所願了!”
有人說:“太好了!這樣咱倆就可以在一個學院裡教書,每日同進同出,能賺到兩份薪酬,多好!”
迂腐者有,開明者亦有。
就在這時,樓喻又釋出了一條公告。
公告上說:城慶榮學院有幸聘請到範文載範公擔任院長一職,兼任男班教習;範夫人擔任副院長一職,兼任女班教習。
範文載是誰?
大盛文人士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範夫人是誰?
是陪伴範公大半輩子的賢妻,輕時也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了,大家都別糾結了,連範夫人都去學院教書了,他們有什麼理由阻攔妻子去教書呢?
誰都大儒搭上系,既然自己搭不上範公,那也可以讓妻子範夫人交好,到時候說不定能有機會得見範公一面呢。
不少自詡有才華的女子都去應聘。
和男夫子一樣,她們也需通過考核。
忙完這些,樓喻才有時間過問段衡、裘光這兩人。
霍延:“已將他們安排在營中,阿喻是否見一見他們?”
“嗯,”樓喻頷首,“看過湖州相書冊,段知府和裘統領皆是為國為民的好官,這樣的官已經難得了。”
他們的精神令人感佩。
二人便一同來到軍營。
段、裘二人皆被看押在營房中。
段衡倒是能耐得住性子,裘光已經快憋不住了。
“慶軍將咱們在這裡是幾個意思?殺就殺,剮就剮,給子個痛快成不?”裘光粗粗氣。
段衡悠閒看著書,聞言回:“急什麼,這些咱們都太忙了,正好歇一歇。”
“你倒是好心性,”裘光無奈,“一篇文章就把你收買了?”
“裘統領啊,”段衡調侃,“從湖州到慶州這一路,就沒有一點能夠觸動你的?”
裘光:“……”
觸動是觸動,但他就是不爽!
被一個小毛孩兒用鬼蜮伎倆攻下城池,他既臊得慌,又不甘心。
段衡同他共事多,哪能不知他的小心思。
“倒是覺得,能用最小的傷亡贏得勝利,是非常難得的。”
一般攻城戰,都是用人命堆出來的。
慶軍能夠快速攻破他們的防線,一是因為東擊西之計,二是因為慶軍的軍備完全超越了湖州駐軍,甚至是大盛其餘州府。
他雖不知造成“驚雷”的是什麼東西,但他知,“驚雷”不是誰都能搞出來的。
單憑這一點,這位掌管慶州的世子殿下,就足以令人欽佩拜服。
有慶州的水師。
能在濃霧瀰漫的湖面上,成功奪取水寨,可見其實力不凡。
“看你就是胳臂肘往外拐!”裘光不滿。
“裘統領說笑了,如今湖州慶州親如一家,段知府誇一誇咱們慶州的兵,怎麼能叫往外拐?”
清越朗潤的音從外傳來,二人抬眸望去。
世子殿下笑著踏入營房,著一襲月白長袍,俊眉星目,風姿卓然,隱隱有龍威燕頷之姿。
他雖目光溫和,卻彰顯出幾分赫斯之威。
段衡立刻起身揖:“下官段衡,見過世子殿下。”
裘光嘴上雖不服,內心深處是服氣的,遂也了一禮。
“二位不必客氣,請坐。”
樓喻於主位坐下,霍延坐在他左下首。
“段知府,若讓你繼續治理湖州,你可願意?”
段衡一愣,隨驚喜:“下官自然願意!”
他本以為就算世子不殺他,也不會讓他再回湖州。
畢竟他在湖州頗有威信,的掌權者勢必不願看到這樣的場景。
未料慶王世子竟如此光風霽月、襟懷磊落。
樓喻微微一笑。
“不過在此之前,段知府和裘統領需進培訓學習。”
裘光忍不住問:“什麼培訓學習?”
樓喻:“咱們慶州衙門的辦公模式湖州有不同之處,軍隊訓練也湖州迥異,二位需學習的模式,以才能更好地治理湖州。”
段衡自然沒有異議,倒是裘光,可能有些抹不開面子,沉默不言。
樓喻來只是來通知他們,順便認一認人,兩人意見如何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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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之,便有人將兩人押到營中學習區。
楊繼安站在講臺上,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呲出一口白牙。
“今天咱們上的第一課是,為什麼熱愛慶州。”
段衡:“……”
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