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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1:結義_第十章 魔鬼與天使

坐落在滬西郊區的聖心醫院,是一家規模不大的教會慈善醫院,連同院長在內只有十幾名醫護人員。這裡護理重患的白衣女孩兒們,都是沐浴著基督的光芒和恩澤長大的中國孤兒。她們胸前的十字架和臉上純潔的笑容交相輝映,十七歲的鍾月兒,就是這笑容中最動人的一個。

鍾月兒五歲起被教會收養,到成為一名稱職的護士這段時間裡,她學會了知識、教養,還有基督徒應有的堅忍和寬容。除了每天的工作,她最大的樂事就是和教堂前廣場上的鴿群在一起。每當鴿子盤旋飛起,她都會凝神注視,直至它們消失在視線裡。鴿子的自由自在令她心馳神往,偶爾,她也會想到她的未來,儘管她不知會是什麼樣,但有一點她堅信,那會是像流水一樣平和舒緩,像教堂的鐘聲一樣悠長安寧,因為她的主會永遠陪伴著她。

這一切突然亂了秩序,鍾月兒記得,那是在聖誕節後的第一天。

一個槍傷患者進了手術室,傷者中槍的部位倒不是要害,但失血過多已危及生命。手術由王約翰醫生主刀,整整做了四個小時。當兩枚形狀不同的子彈血淋淋地放置在白色托盤上時,鍾月兒才跟著鬆懈下來,年輕的傷者一直昏迷不醒,赤裸的上身有多處舊傷疤,和清秀的面孔形成強烈的反差。

月兒正好奇地猜測著他的身份,手術室門開了,氣勢洶洶走進幾人,為首的中年人有一張白胖陰冷的臉,頭上纏了一圈紗布,直截了當地問:人活了嗎?

王醫生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目中如此神聖的手術室居然有人大搖大擺地闖入,而且滿口不知所云,他氣憤地一伸手,低喝了一聲:出去!

錢朗愣了一下,阿時拔槍筆直指向王醫生:說話要留神,你們院長剛剛就是話說得太多了,已經見了他的上帝,你也要跟著去嗎?

鍾月兒開始渾身顫抖,另外兩個小護士也已經尖叫起聖母馬利亞,手術器械叮噹落地,手術室裡一片混亂。

王醫生戴了口罩,但仍能看出臉色刷白,他的手術已經完成,醫者的驕傲使他覺得無須再多說任何話,拉下沾滿血汙的手術衣,拽下口罩,下臺而去,沒走出門,已被槍頂上頭。

錢朗斜他一眼,再問:到底是死是活?

王醫生努力保持了尊嚴機械答稱:手術結束,患者如果能度過危險期,就無大礙!

錢朗用鼻子哼了一聲,趨前登上手術檯,俯身看看臺上那個殺手,用手使勁拍拍他的臉,林健仍然是昏迷不醒。

這個林健把他騙得太慘了,以錢朗現在的心理,恨不能把他剁成肉泥,可他還不能讓林健就這樣痛快地死掉,這個人還有用。

錢朗陰惻惻一笑,順便探頭看了看鐘月兒捧著托盤裡的子彈,又揭開林健身上的被單,意欲翻轉看看傷處。這個時候,鍾月兒突然開口,即便是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但她還是堅持著說完了她認為非說不可的話:先生,你沒穿消毒衣,照規矩是不能接近患者的!

兩邊的護士全都向後退去,驚恐地看著她和錢朗,只有王醫生遠遠投來讚許的目光。錢朗饒有深意地看了月兒一眼,轉身帶人撤出手術室,出門吩咐:封鎖病房,教訓剛才那個醫生一下,讓他別再自以為是;還有,剛才說話的那個護士,留下她看護……

鍾月兒看護的病人在翌日上午醒來。他睜開眼睛,首先看到一雙黑且深的眸子,映襯在雪樣的方巾下,戴了口罩的下巴微揚,正在伸臂調理吊瓶。很快那眼睛就和他對視在一處,露出些驚喜來:先生,這裡是聖心教會醫院,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已度過手術的危險期!

林健環視著靜謐雪白的病房,對重生充滿了感動,他費力地笑了一下:謝謝。

比起一天一夜受到的驚嚇,這句話足以讓鍾月兒滿足了,她微笑著繼續問:你感覺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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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健正努力恢復大腦對身體的支配權,聽了問話動了一下,立刻有尖銳的痛感從胸腹部襲上來,笑容一下凝住。

鍾月兒急忙道:你剛剛做了大手術,千萬別動!先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話音未落,室門中開!阿時帶著手下出現,一掌摑上鍾月兒的臉:誰他媽讓你同他講話!

他發威後轉身吩咐:快叫朗爺來,就說這小子活過來了!

林健頭轟的一聲,什麼都明白了,再看那個小護士,無端遭辱,驚恐萬狀,方巾口罩全被打飛,露出一張清麗的臉來,他認出她來,這正是平安夜那個送慈善玫瑰的女孩兒。

他勉強支起身來,指著阿時:有什麼你衝我來。一個體力不支,又仰頭倒了下去。

阿時上前一把抓起他的頭髮:你還他媽硬氣?告訴你,朗爺下大力氣弄活你,就是不想輕饒了你!說,常嘯天哪兒去了?

林健嘴角立刻閃出一絲笑意,阿時從那上面讀到幾分嘲弄,惱怒地掀開被子:快說!你老大在哪裡?

林健將頭側向一邊,阿時越發火起,伸手抓向他腹脅間,加力一捏,林健一聲慘叫,死死抓緊床沿,額上青筋暴起,強咬牙關才沒再喊出第二聲來。

鍾月兒從未見過在醫院裡如此虐待病人,她忘記自己剛剛捱過一巴掌,不顧一切地驚呼起來:上帝,住手!你要幹什麼?他會死的!

阿時不耐煩地命

手下將鍾月兒推出,月兒一路小跑,所見之人竟都是那些黑幫,六神無主中跑到王醫生診室,拍門大喊:王醫生,快,他們要弄死那個患者!我認得他,他是好人!

王醫生和鍾月兒一起向病房奔去,阿時垂頭喪氣從病房走出來,見了他們如見救星:來得正好,馬上弄活他,絕對不能讓他死!

病房裡,年輕傷者赤裸著上身,直挺挺地躺著,雙目緊閉,嘴唇已經咬破,有血緣腮流下,身上的繃帶已然被血浸透,染了一床。

王醫生一邊察看傷勢一邊畫著十字,月兒看得腳軟,還是強撐著幫醫生把病人又一次送上手術檯……

二十分鍾後,錢朗出現在手術室,身後還是跟了大群的人,這次他沒有湊近,只是遠遠地問是怎麼回事,王醫生本不屑答話,但反覆的搶救讓他一肚子火無處發,就對錢朗道:你們考慮清楚,究竟是想讓他死還是活。如果想他死,開始就不必送到這裡來!

錢朗把目光移向阿時,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狠瞪了一眼,回身焦急地問:他怎麼樣?

王醫生忍不住道:我把他救醒,你們再打,試試他命有多大!

阿時又羞又怒,暴跳著要衝上來,被錢朗制止。

錢朗邊向外走邊向王醫生道:你的話太多了!我警告你,救不活他,你別想活著出這家醫院的大門!

王醫生和鍾月兒對視,都從心裡升起凜凜寒意。

錢朗跨出手術室,一掌向阿時扇過去,罵道:險些壞了大事!知道嗎?姓林的不光是放跑了常嘯天,還把風雷堂賣了個乾淨!他藏了大筆的黃金,早有預謀要對付我,現在外面好多人在找他!給我封鎖這家醫院,不許任何人和他接觸,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他如果活過來,首先要通知我!你們在這裡輪流看守。有人來救就先一步殺了林健!我一定要他死在我手裡!

梅萍也來了,她負手站在門口,定定地看著舅舅氣呼呼地離開,掉頭冷冷道:時弟,你還真要去去火氣才是。看到了?林健真要叫你給弄死了,我們都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已經挨了一巴掌,又聽見師姐的冷語,阿時又羞又惱,反唇相譏:怎麼,心疼了?我不過是捏他兩下,誰想他這麼弱不禁風!

梅萍白了他一眼:快做事吧,不然又要捱罵了!

阿時悻悻然看著師姐離開,連她嗔怪的模樣兒都令他著迷不已。

為了一個林健,小醫院湧入大批幫派中人,橫衝直撞趕跑就診的病人,連轟帶嚇遣散住院的病患,慈善醫院頓成人間地獄。

罪魁禍首林健對這一切自然是渾然不曉,他傷口感染繼發高燒,又昏迷了三天兩夜,再度醒來已值入夜。他看到兩個女子守在床前,一個是小護士,另一個居然也認得,正是錢朗在酒樓裡向他介紹過的外甥女,正帶了勝利者的驕傲,居高臨下向他點點頭,算作招呼。林健頓覺自己有如夾斷足踝的獵物,他此刻寧可看到那個兇殘的阿時,他問:這是什麼時候?

小護士是嚇怕了,不敢再說話,梅萍揚揚頭示意她出去,等到病房只剩兩人,她突然換了一副面孔,眼神柔和了許多:現在是夜裡九點,你可真能睡,整整三天沒醒!

林健舔舔嘴唇,只覺得口乾舌燥,梅萍居然懂了他的感覺,親手喂了兩口水。林健打量著這個梳分頭著西褲的女人,男裝下的紅顏自有一種威武豔麗,與幾日前在酒樓見面時的樣子截然不同。她低頭送水的瞬間,林健已瞄見腰間的佩槍,在她轉身之際又看到靴上的刀鞘,才知這女子果如錢朗所言,是個練家子,再想起錢朗曾以此來拉攏他,心中說不出來的厭惡。

梅萍等了半天,見他不再說話,不免有些失望,想了一下走到門邊:舅舅這幾天不在上海,你安心養傷。

說罷,她作勢推門欲出,林健聞言心動,不由失聲:什麼,錢朗走了?

梅萍暗中一笑,向他點了點頭,林健呼吸急促起來。他知道,現在洪門爭權奪勢正值關鍵時刻,錢朗居然抽身出滬,定有十分緊急的事情,他最擔心的,是常嘯天的落腳之處被發現。他正轉念間,突見梅萍猛一轉身,幾步走到床邊,俯盯著他:你已經幫常嘯天逃出上海了!我沒猜錯吧?

林健有些驚愕地望著她,梅萍面帶得意之色:哈哈,你太關心你那位大哥了,只用了一句話,就被我探出來了!

林健長出了一口氣,對這個自作聰明的女子更加厭惡起來,側過頭去,不再看她。

一連七八天,他都得以安靜養傷。梅萍和阿時輪流看守他,一個總是若有所思,卻不知想些什麼;另一個卻是充滿仇恨,恨不能一口吃了他。林健幾乎整天不開口,只有在王醫生和鍾月兒治療和照顧他時,才不得不對答幾句。他知道自己已經連累了醫院,不想再給人家添什麼麻煩。

鍾月兒記得平安夜的那次邂逅,便對林健充滿同情,盡心盡力地照顧他,希望他快些好起來。王醫生從月兒口中,也認定林健受過良好的教育,但這位篤信上帝的醫生現在連外出都受限制,身不由己中,除了替這個沉默寡言的傷者悉心醫傷,其他也無能為力。

轉眼到了第九天,鍾月兒送來早飯,林健慢慢坐起來,堅持自己吃。正喘著氣,一隻手扶了他一下,林健抬頭,看到一張白胖的大臉,

他心中哼了一下,老狐狸終於現身了!

錢朗威嚴地看了小護士一眼,鍾月兒已經學乖,放下餐具低頭退出去。錢朗語意傷感地說出了頭句話:阿健,真沒想到,我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林健的目光落在他的頭上,那裡戴了一頂禮帽,錢朗捕捉到他目光的含意,順勢摘下帽子,露出紗布蓋著的傷處,周圍的頭髮剃青了整整一圈兒,顯得滑稽可笑。錢朗竭力把語氣放輕鬆:看看,差一點咱倆就共赴黃泉了,你的槍若是再準那麼一點點……

錢朗眯起眼睛,直直尋找林健的目光,終於對上的那一剎那,感情大動:阿健,我對你不好嗎?我真的那麼讓你仇恨?

林健差一點嘔出來,虧得他早上還沒吃過任何東西,這幕醜劇令他噁心到了極點。錢朗兀自在那兒喋喋不休:我欣賞你,器重你,我在眾人面前為你洗清干係,要不然,你早被人亂槍打死了!我還扶持你做堂把子。阿健,還記得我說過吧,洪門是我們兩個人的,我會讓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林健打斷了他:錢朗,知道我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錢朗愣了一下,林健虛弱地一笑:我恨自己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槍走偏,沒打死你!

錢朗呼地一下站起來,林健笑得很吃力,可樣子饒是天真可愛:我還知道,你肯定在後悔那晚留下我這條命,讓你有了這麼多的後患!

錢朗惡狠狠地壓抑著怒火,才沒一拳擊上那張無憂無慮的臉。這小子是豁出去了,他心裡想著,恨得牙根癢癢的,自牙縫裡擠出一句:你死過兩次了,還想死第三回?

林健看著他,無聲地笑起來,笑到身子發抖,他好像一輩子也沒這樣開心過。

錢朗終於耐不住,狠狠一揮手,阿時已準備多時,摩拳擦掌地衝過來,一拳揮上去,林健笑容未斂,頭只一偏,阿時的拳頭砸上了床頭,雖然收了些力道,但也是一陣齜牙咧嘴的疼。林健鄙夷地看著這個狐假虎威的小瘦子,接著把目光移向外面。那裡也有兩雙眼睛隔了玻璃在看他,但她們發現,林健的眼睛好像要穿透一切似的,望向更遠的地方。阿時這一回再不會找錯目標,很容易地把那清亮的眼神淹沒在一片血霧之中……

別打了!

錢朗很快轉醒,把打瘋了的阿時和手下喝住,他已經明白林健激怒他是求速死,他差點又掉到這小子的套裡了。十幾天來,他已經被林健耍夠了,他真擔心林健會隨心所願地死掉。探探他的鼻息,竟還有氣,不由冷笑,先行走了出去,邊走邊道:鈍刀子割肉,慢慢來,死也不讓他痛快!

林健又轉活回來,他再度高燒,體溫連續幾天在四十攝氏度徘徊。雖然神志清楚,但整個人已然脫形,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一生性情倨傲,遇事從不逆性求全,平生只有那次為結拜大哥殫精竭慮,耗盡心機偽裝自己,結果連常嘯天都誤會了他。在江邊送走大哥,他在最後一刻選擇了向錢朗開槍,死意已決,可老天爺偏偏要捉弄他,一次次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人已至此,死已然是一種希望。

夜深人靜,林健手中舉起一片玻璃,碎片在暗中閃著微光,那是死亡之光,在林健看來,卻不啻是希望之光。他將玻璃片搭上左腕,將全身力量集於右手,試圖劃開動脈,他太虛弱,一下竟未能切入,只是劃破了外皮,當他積聚力量凝神再切時,查房的鍾月兒猛衝過來,輕聲驚叫著奪下那塊小小的玻璃片。她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下午一隻吊瓶會不碰自倒,原來這個病人已經藏了殺心,他要殺死自己!

林健大有虎落平陽的感慨,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小護士,竟能輕而易舉地從他手上奪下東西。他反手拉住鍾月兒,急速命令道:小姐,你躲一躲!

鍾月兒以另一只手捂口,驚恐地睜大眼睛,大半是因為這個尋死的人神色太過平靜。

林健道:你看到了,我生不如死,又連累這麼多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鍾月兒豈不知話中的悲哀,但她更是虔誠的基督徒,是絕對不會幫人自殺的。她不知如何勸解,只能直起身子,把手抽出來,放在身後,邊退邊向那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男人大搖其頭。

林健知道和這小丫頭費口舌無濟於事,她是決計不會把那塊自殺的工具還回來了,一恨之下,仰下用牙齒向舌頭咬去。月兒冰雪聰明,看見他切齒之間口中突然溢血,又一次撲上來,急切間掰開他的嘴巴,把自己的手指插進他的牙齒中間,懇求道:先生,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自殺是要下地獄的,千萬不可以呀!

林健徹底絕望了,即使小護士不阻攔,他的力氣也不足以咬舌自盡。他仰天長嘆,因為門已大開,所有的燈都被一一拉亮。一臉寒霜的梅萍匆匆出現,一把拉開尚在發抖的鍾月兒,拎起林健的手看了看,回手賞了月兒一記重重的耳光,把小姑娘從床頭打至床尾。

林健心中憤懣到了極點,欲要說話,舌頭卻不聽使喚。梅萍也不置一詞,掏出一方手帕,擦去他臉上的血跡,示意兩個手下留在房中,轉身出門。

左右無人,梅萍拿起手帕,呆呆凝視那上面的血跡,好久好久,忽然輕笑了一下,笑容轉瞬即逝,她又恢復了冷若冰霜的模樣,因為,手下已經拖了王醫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