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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1:結義_第二十一章 伊人難忘

上海天龍大戲院。

袁經理滿面笑容地把常嘯天讓入頭等包房:呀!常先生您可真是太少見了,今天這麼有空,叫我這裡蓬蓽生輝呀,怎麼這次小公子沒來?

又向他身後一一招呼:邵先生,陳先生,三爺,哎,這位是?

因為這家戲院是阿三打理的生意,所以,在袁經理口中,黃省三是三爺。阿三向他介紹同來的客人:這是北平來的金老闆,頭回來上海,天哥招待他聽咱們海派京戲。

袁經理喏喏退出,邵曉星笑著對阿三誇道:你這位經理行!記性不錯,連小健來過一次都記住了。

阿水渾身不自在,坐著嘀咕:就不喜歡上戲園子,一聽咿呀就犯困,尤其見不得男旦,好噁心!

常嘯天正和金老闆交談,聞言回頭瞪了一眼,他才不出聲了。

邵曉星問北平的金老闆:金先生,北平的戲院一定很氣派吧?比起這裡如何?

那胖胖的金老闆名鑫,四金罩命,是個布匹巨賈。他的商行和天華公司已經做成了幾筆大生意。他是鐵桿兒戲迷,此刻正被這家上海數一數二的大戲院的豪華弄得眼花繚亂,渾不知從哪裡看好,聽此一問,便道:哎,上海這戲園子氣派倒好,裝潢得也考究雅緻,渾不像北平那麼亂,毛巾把子亂飛,到處是小販的叫賣聲,太鬧!

常嘯天微笑道:我在北平唸書時,只和同學站著看過一回蹭戲。那時候是窮學生,哪有錢買票進戲園子。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有自己的一家戲園子,那就好了。但真到兄弟們開了戲院後,我進的次數,倒是屈指可數。對了,老金,北平的唱家裡,名角一定很多吧?

可真就不瞞您說,論唱功還得數北平,馬連良、梅蘭芳,不都是北平紅起來的?今個兒我瞧瞧闖上海這些角兒,功夫到不到家!

說話間,大幕拉開,鑼鼓聲起,摺子戲一出出開始了。

阿水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見邵曉星和阿三也認真陪了聽戲,備覺無聊,便溜出去透氣,撩簾一打眼,兩個身著雪白制服的小夥計,端了茶盤正欲進入,見有人出來,竟擠眉弄眼地對視一下,一下分開在兩邊。

阿水看在眼裡,假裝若無其事地掩口打了個哈欠,問其中一個夥計:廁所在哪裡?帶我去一趟。

那夥計急紅了臉,結結巴巴道:我……剛來做事,不知道!

阿水暗哼一下,回身大叫:老三,出來解手!

阿三一聽阿水不叫三哥,倒叫起老三來,情知有事,拎槍閃身而出。兩個夥計見勢不好,托盤砸在地下,轉頭就跑。阿三、阿水一人一個追了上去,阿水就近將那個不知戲院廁所方向的小夥計先擒在手,阿三跑到樓梯口,揪著另一個的領子拽了回來。

兩個夥計渾身如篩糠一般亂抖,口中直叫:三爺,饒命。

戲院的袁經理聞聲趕來。

阿三問:老袁,是你的人嗎?

袁經理辨認了一下,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阿水手下用狠,把那夥計的脖子越卡越緊:說,你們是誰派來的,鬼鬼祟祟幹什麼?

那後生透不過氣來,強叫了一聲:水爺,自己人啊!

阿水鬆開手,那小子一下跪在地上,帶了哭腔道:我們是新入門的,在天龍堂倪爺手底下,入門快一年了,也沒機會見常爺一面,我大哥想出的主意,說趁了今天,要能在常先生面前露一手,說不定能讓常先生記住我們。

露一手?露哪一手?

翻……翻跟斗下樓。

阿水、阿三笑得直不起腰來,立在一旁的袁經理卻嚇得不輕,臉都白了:真找死!這,這身衣服是哪偷來的?

從夥計們身上扒下來的!

我的夥計呢?

在茶房裡捆著呢!

阿水上下打量這兩個後生,見他們眉目相仿,很像兄弟,都十六七歲的模樣,心道大概有點小道行,裡面的戲碼剛好太悶,不如在這裡看上一出,興致一起,隨口道:從樓上翻跟斗下去?我沒見過,你們先給我開開眼,若真有本事,我給你們引見老大。

阿三手中的後生當即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當真,我陳阿水向來說到做到!

阿三放開了他,他頭上沒了槍,也不那麼害怕了,走至視窗,縱身跳上,向下看了看,叫了一聲:閃開了!一團身,真翻了個跟斗跳了下去。

大戲院一樓舉架相當高,足有七八米,眾人探身一看,那後生在地上的廣告牌邊站著,正咧了嘴往上看呢。阿三、阿水同時叫了聲好。

阿水身邊的夥計見同伴露了一手,藉機哀求道:我叫唐轅,他是我兄弟唐軒。我們入門一年,苦無出頭的機會。要是水哥、三哥看得起我們,收下我們兄弟跟你們,好嗎?

阿水還沒玩夠,斜了眼睛看看他:那你又有什麼本事?

這唐轅二話不說,也縱身向外撲,叫阿三一把拉下,他瞪了阿水一眼,道:好!你們先到公司去等著,老大有客人,你們不要再在這裡胡鬧!

那唐轅樂不可支,一下跳了起來,鞠了躬便往樓下跑。阿三見袁經理還在那裡跟著賠笑,板起面孔道:老袁,再有這麼一回,你的經理就給別人做了!

袁經理如夢方醒,點頭稱是,迭忙回茶房訓夥計去了。

阿三、阿水兩人回到包廂,邵曉星見他們神情古怪,低聲問:有事嗎?

阿三笑笑:沒事了,回頭告訴你。

這時,天龍大戲院叫好聲不絕於耳,一個青衣披枷持鎖,正輕移蓮步,唱《蘇三起解》。金老闆聽得入神,擊節讚道:腔美、人美、身段美!好!好!

常嘯天竟不搭腔,阿水不由得推了邵曉星一下,他們同時發現,他們的大哥探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正盯緊臺上,身子只坐了椅子的一半。

臺上,一個青衣悲切切,正唱得雙目蘊淚,眼睛似乎也正盯了二樓這一排貴賓的包廂,眼神確是勾魂動魄。臺下叫好一陣高過一陣,掀起了一個小高潮。

阿三輕聲在阿水和邵曉星耳邊道:看出來沒有,看出來沒有?那蘇三像一個人!

邵曉星、阿水同時點頭。

此刻,常嘯天恍如身處夢中,他見到的是誰呀?是蔣清!她上了戲裝,勾了眉眼,正在那裡對他款款而歌。

直至這蘇三下場,常嘯天還凝目臺上一動不動。阿三第一個起身離座,叫入袁經理,指了戲單問:這個蘇三是誰?怎麼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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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經理笑著答道:是漢口進來的戲班子,這扮蘇三的是他們的臺柱,藝名梅映雪。這幾天剛到試演,還沒簽約。唱功還成,已經有不少人捧!準能在這兒唱紅。

金老闆連聲道:是塊好料子,這種坤角在哪兒都能吃得開碼頭,不錯不錯。

常嘯天一直沒說話,彷彿已經走了神兒。

匯中大飯店的一間客房。

梅映雪鉛華洗淨,正梳理著蓬鬆的捲髮。

這頭髮是剛到上海那幾日,戲院的袁經理勸說著燙的。上海師傅的手藝硬是好,漆亮的塗了油的髮捲從脖頸後露出來,前面則用大大的髮夾卡了上去,剛好露出飽滿光滑的額頭,使她圓圓的臉蛋全都呈現出來,陡增了不少洋氣。其實,師傅說過,她這種臉型在臺下好看,上了臺並不討好,但她還有一個法寶——眼睛,她的眼神靈動異常,在臺上滿場飛動,常常為她贏得不少唱腔以外的喝彩聲。

梅映雪十二歲學戲,到現在已經十二年了。她跑過的大小碼頭數不過來,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女子。可一到上海灘,她立刻感到自己的土氣。上海太時髦了,太多的新鮮東西叫人目不暇接。洋人遍地都是;唱機裡放的那些

流行歌曲軟綿綿的讓人沉醉;大百貨公司裡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就是上海女人的旗袍,衩開得都比其他城市高得多,露出裡面的玻璃絲襪,真叫人愛不釋手!

梅映雪起身看看自己新做的旗袍,深紅色的絲絨,桃紅色的滾邊,對了房中大大的穿衣鏡走上幾步,一扭身,清楚地看到玻璃絲襪的兩條線筆直地伸展於修長的腿肚後側。高跟鞋讓她高挑的身材更加挺拔,感覺比舞臺上那繡花小青緞子鞋強多了。她很自信,自己無論在哪裡都是美麗的,因為她對時尚有著天然敏銳的洞悉力。

長得有些不著邊際的等待中,袁經理的話一次次響在耳邊:梅小姐,每個上海女人都會以能得到常嘯天的青睞為榮,你可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她從心底裡嘲笑這個袁經理,剛來的時候,他的目光天天放著光地跟著她,像要把她吃進去一樣,她本來已經打算好應付一下這個上海男人,畢竟他能決定戲班的去留。沒想到,他卻用她來巴結更有權勢的人。

男人都是這麼可笑!梅映雪嘲笑地想:常先生又是什麼樣子?聽說是個幫會頭子,是上海灘頭響噹噹一號人物,光是戲院就開了好幾家。那一定是個如狼似虎的中年人,也許是個邁不動腿的老頭子。不管什麼樣兒,我梅映雪保證能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讓他今後死心塌地來捧我的場。

吃了這麼多年的行飯,她早在頭一任師傅那裡便失了身。並非不想潔身自好,但既然做了坤角兒,要出人頭地,要紅起來,光靠一副好嗓子、一個好扮相是不成的。

梅映雪洗了澡,仍穿了旗袍端坐於梳妝檯前,專心等著這位大老闆。套房牆上的自鳴鐘打過十點又打過十一點,快十二點了。梅映雪已經打起了瞌睡,突然門口一陣人聲鼎沸,阿水、阿三和邵曉星把喝得爛醉的常嘯天扶入房來。

原來,常嘯天白天看見梅映雪的戲,不由想起蔣清,夜裡給金老闆餞行,便多喝了幾杯。阿三幾個有意要讓常嘯天一遂心願,就又在金老闆走後,你一杯我一杯地繼續灌。常嘯天本來心情不暢,已是小有醉意,哪還經得住兄弟幾個故意使壞,這頓酒就直喝到半夜才罷休。

阿三早叫袁經理在匯中安排好梅映雪,幾個人就了酒勁,把渾然不曉的大哥架到了飯店的床上。

梅映雪遠遠站著,有些惶恐地看著幾條大漢七手八腳地安頓一個大個子男人上床,一個腦袋圓圓的小個子男人舌頭已經打橫,滿嘴酒氣指了她道:好好給我侍候天哥,天哥要是高興,我們哥幾個把你捧成上海第一紅角兒!

邵曉星還算清醒:梅小姐,有勞你。天哥交給你了。記住,我們就在隔壁房間,我大哥若是有事,就叫我們一聲。

梅映雪淺施一禮,點頭作答。

送走三人掩門而入,見那常先生已昏昏沉沉躺在大床中央,那幾個人還沒忘給他脫了鞋子和上衣,蓋了被子。梅映雪一想要服侍酒鬼便心中煩躁,站了好一會兒,仍不見床上的人有任何反應,心道也好,今天晚上也就這樣了。不過,還是有些好奇,便擰亮床頭燈,捏了鼻子上前端詳,當即忍不住心中一陣狂跳,這常老闆也太年輕了,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閉著眼睛也能看出相貌相當豪放,竟是個男人中的男人。

梅映雪看著看著,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直笑到花枝亂顫。上海灘真是光陸離奇,什麼新鮮事情都能碰上,本來以為要侍候臭男人老頭子,哪裡想到會如此出眾,心情一輕鬆,連酒氣也不覺得刺鼻了,當即寬衣解帶,心甘情願地鑽進被中,滅了燈。

常嘯天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長時間,夢裡全是蔣清的影子。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一個酷似蔣清的戲子發呆,他心中有多想念那個美麗聰慧又變化莫測的女子,可想而知。他睜開眼睛,覺到自己的衣服已離他而去,全身仍是燥熱無比,心中更是煩亂不堪。夢中的愛人一下子又變成了幻影,令他懊喪不已。他想起身喝水,突然一個光滑涼浸的身子貼上了他的胸膛,接著,嘴唇也被一個香糯的唇堵住。他迷惑地睜大眼睛,把身上的女人推開了些,借了微微月色定睛一看,竟不知是夢是幻,是真是假!

阿清,你想得我好苦!常嘯天被酒精麻木了的腦子顧不上思考太多,翻身而起,亢奮地將梅映雪壓在身下。

梅映雪雖不懂誰個是阿清,卻也心花怒放,她更是個中老手,懂得百般迎合,使得這一夜狂瀾四起,風雲變色。

翌日清晨,梅映雪被一陣刺激的煙味嗆醒,見身邊的男人穿著睡袍,正靠在床上吸一支粗粗的雪茄,微明的晨曦中,他的側影顯得若有所思。一時間,梅映雪覺得雖然一夜雲雨,卻十分陌生,不知該說什麼。

常嘯天知她醒來,並不轉頭:你就是那個梅映雪?

梅映雪只覺得他聲音雖然不高,卻有一種強烈逼人的氣勢,不由自主點了一下頭。

常嘯天又問:阿三叫你來的?

梅映雪這下聽不明白了,明明是袁老闆叫她來的,哪個又是阿三?她拿過一件睡袍胡亂穿上身,邊下床邊殷勤道:送您過來的人住在隔壁,我去叫。

不用了!常嘯天順手拉了一下她的右臂,但只隔衣一拉就收回手去:梅小姐,昨晚我喝醉了。我會有所補償的。

梅映雪聽得出這話中疏遠的意味,不由趕緊拿了旗袍到洗漱間去穿,她本伶牙俐齒,擅長辭令,但不知為什麼,在這個強健有力的男人面前卻半點得不到施展,心中不免懊惱。待穿戴整齊打扮停當走出來,見那常先生已站在窗前抱肩向外眺望。梅映雪向那偉岸的身影拘謹地告辭:常先生,映雪先走一步了。

常嘯天緩緩回過頭來,深深地望著她,點點頭,一句話脫口而出:你很像一個人。

終於聽到一句帶感情色彩的話來,梅映雪不由心神盪漾,自作聰明問道:是你昨晚叫的那位阿清小姐嗎?

常嘯天臉色驟變,回過頭去,冷冷道:慢走。

梅映雪知道說錯,忍不住沮喪,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開門疾奔。

阿水守在門口,見她哭著跑出,連叫了幾聲不見回頭,搔搔腦袋,叫起邵曉星和阿三,一齊來到常嘯天房中。

常嘯天見到三個人都是訕訕的模樣,哼了一聲,道:謝謝三位爺!再和幾位老大喝酒,我可得當心了。

幾個人聽出天哥沒有責怪的意思,都揚起了笑臉。常嘯天卻板起臉來,一豎指頭:不許再有下一次!阿三,你幫我把這件事情打點好,我不想有什麼麻煩。

阿三道:放心!您還想再見梅小姐嗎?

不想!常嘯天斬釘截鐵。

天龍堂的老倪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堂口的事務疏於打理。經他同意,阿三收了唐軒,阿水收了唐轅當跟班,邵曉星身邊一直帶著白冬虎。

唐家兄弟終於有機會見到了心儀已久的天哥,常嘯天聽到他們冒險闖戲院的事,也不禁莞爾,繼而想到,門中多年來很少有打打殺殺的機會,底層的小兄弟們凡是略有些本事的,倒顯得英雄無用武之地,竟逼得想出用這等方法來搏出頭。這倒也提醒了他。常嘯天吩咐下去,今後,每兩年門中都要召開一次比武大會,免得兄弟們手懶腳懶,不思進取。

三個月之後,到了阿三和閆意行大禮的日子。

這時的阿三,遠非當年可比。他已經正式接了倪子善的班,手中掌有天龍堂千餘名兄弟,管理著七處生意,可以說為常嘯天獨當一面。洪門之中除了邵曉星,尚無人能及上他的地位。閆老夫人已經全心全意喜歡上了這個上門女婿,她不得不承認,若非遇上常嘯天這樣的伯樂,這個昔日在府中的目不識丁的小保鏢,一輩子也混不到今天的地位。女兒雖然嫁不成常嘯天這樣

出色的男人,嫁給阿三也算是有福氣。

老夫人著了一身深紅色的旗袍,髮髻之上仍有幾顆沉甸甸的珠子,透出古色古香的大家風範,她慈祥地笑著,接過女兒女婿送上來的茶盅,把紅包一一放上他們的手中。這時,她想起常嘯天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兒子、女婿您全認下了,閆爺在天有靈,也會高興的。

閆森若在世,洪門是不會像現在這般興旺的。閆夫人對那暴斃的先夫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和他生活在一起,彷彿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她把笑容轉給坐在她身邊的那個年輕的老大,老頭子生前最正確的一個判斷是,他認定常嘯天日後必成大器。

常嘯天以一貫的爽朗笑聲,接受了阿三和閆意的跪禮。阿三很激動,敬茶的手展得筆直,一聲“大哥”叫得徹心徹肺。閆意仍是垂了頭,叫大哥的時候,身子都微微顫動了。幾年來,常嘯天的為人處事,叫所有的兄弟心服口服,閆意對這位大哥,更有著深一層的敬愛之意。她不否認,在她的內心深處,已經深深愛上了這位大哥。今天,以她對常嘯天的瞭解和接觸,只要常嘯天需要,她會毫不猶豫地獻身於他,而且心中不會有任何怨言。這種複雜的情愫,閆意自己也說不清楚,是類似於女兒對父親,還是女人對情人,也許,是眾兄弟對這位老大共有的感覺吧。

這是幾年來門中第一樁喜事,邵曉星已經得了天哥那次婚禮的經驗,把阿三的婚事辦得有聲有色,熱鬧非凡。酒宴之後,眾兄弟們開始張羅鬧洞房,常嘯天不能和小兄弟們胡鬧,攜了倪子善、喬翁等門中元老先行離開閆家花園。

邵曉星心細,知道天哥在這種場合,難免要想起蔣清,心情不會太好,便叫阿水跟回去。

常嘯天被敬了許多酒,拉開車窗,風吹入車內,便有些上頭。車子經過天龍大戲院,正值堵車,老魏的車速慢了下來,大家都看見那位胖胖的袁經理正在門口迎客,常嘯天不由脫口問道:那漢口的戲班還在這唱戲嗎?

阿水最不愛戲,明知天哥是想起那姓梅的女戲子,卻答不上來,注意看那一閃而過的海報,突然發現梅映雪的巨照醒目擺在門前,就指了大喊:在那裡在那裡!天哥,她還沒走呢!

常嘯天也已看見,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卻見阿水盯了他的臉在看,告誡道:不許再搞三搞四!

阿水嚇得吐了一下舌頭,不再吱聲了。常嘯天有心開他的玩笑:阿水,阿三都成親了,你什麼時候娶阿芳啊?

阿水萬萬沒想到大哥居然知道他的心事,頓時忸怩不止,老魏邊開車邊笑:他呀,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還沒答應呢!

常嘯天眼前閃過杭州保姆阿芳的俏影,再看看阿水,雖然是個頭小些,卻機靈精神,倒也沒什麼配不上。一時興起,借了酒意道:我的兄弟追女人,還有追不上的?阿水,別急,回頭包在我身上!

阿水喜出望外:太好了,天哥!

常嘯天說到做到,回到公館就叫人喚阿芳。阿芳和吳媽有些遠親,也是杭州人。她身世很苦,十八歲那年,嫁入一個土財主家。過門當天,丈夫就被土匪劫去撕了票,還沒洞房就守了寡,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西子湖畔長大的妹子,人生得水靈靈,心地也好,對小健十分疼愛。小健跟她學話,口音中時常帶出些杭州話的吳語呢儂。

阿芳領了一蹦一跳的小健進門來,恭恭敬敬地問:常先生,您叫小少爺?

常嘯天一看她理解錯了,忙喊來吳媽,把小健帶出去。

阿芳不知何事,有些慌亂,垂手而立。常嘯天心中有事,說話的口氣有些遲緩:阿芳,你帶小健有多長時間了?

阿芳頭一次和常嘯天單獨共處一室,聽他聲音柔和,不由心動,抬頭答道:到下個月就滿兩年了。

你把阿健照顧得很好。

常先生,千萬別這樣講,我……不會做事。小少爺懂事乖巧,誰見了都喜歡。有吳媽幫我,您一回來就親自帶小健,我沒做什麼的。阿芳臉一紅,低下頭去。

不要拘謹!進了我們常家,都該是一家人。你的身世我聽說過。今天找你來,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想不想在上海有一個家呀?

阿芳心如鹿撞,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一件最隱秘的心事已被勘破,似乎就要美夢成真,她使勁點頭,口吃道:想!我真想永遠住在這裡,當這裡是家。

常嘯天哪裡知道這女子的心思,哈哈大笑:這就好,這就好!我幫你成一個家,保證你一生衣食無憂,如何?

阿芳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她這下才隱約明白這個家是怎樣一回事,不由心慌意亂:常、常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

常嘯天靠在椅上,伸手一指桌上他與邵曉星、阿水等人的合影,笑道:我這些兄弟你都見過,個個都很棒,如果他們之中有人看上了你,要我做媒,你可同意?

阿芳總算明白了常嘯天的意思,失望到了極點,膽子卻大起來,強笑了道:常先生,阿芳是鄉下人,到上海兩年多一直住在公館。我從心裡喜歡小健,像和這孩子前世有緣一樣,我願意照看他,哪怕一輩子都成。我只當這裡是自己的家。常先生要是覺得我沒能帶好小健,要我嫁什麼人,那請您給個話,我回鄉下去。

她一氣說了這麼多,聲音已經哽咽,說完便跪了下去。

常嘯天十分震驚,站起來:阿芳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我不是逼你,快起來!

他走過去扶起那杭州女子,卻發現她身子已抖成風中之葉,便嘆道:你這是何苦,年紀輕輕,又長得不錯,難道要為原來那個男人守一輩子?

阿芳搖頭道:不,不是的。說著說著便淚如泉湧。

不為這個,又是為什麼?

阿芳抬起頭,梨花帶雨,尚帶淚光的眼睛終於正視常嘯天,她說出了一生中最大膽的話:先生,您真的要我說嗎?

一看這麼灼熱的眼神,常嘯天饒是再粗心,也恍然大悟。他搖搖手,慢慢走回椅子。

阿芳見他沉默不語,生怕他誤會,便擦淚道:我沒有過高的願望,也不要什麼名分。我只是想一輩子做小健的保姆。常先生,你相信我,不要趕我走,好嗎?

常嘯天真的沒想到這個阿芳會這樣有情,感動之餘也覺得對不起這個姑娘:阿芳,我真的不能給你什麼……

先生,我知道,我全知道!您那麼好心,冬虎與您非親非故,您都把他留在公館長大;您就當也收留我,讓我每天侍候阿健,時常能……見到先生,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罷,她飛快地擦淨臉上的淚水,重新整理了一下頭髮:常先生,沒事的話,我該去給小健洗澡了。您若想辭退我,就叫吳媽告訴我吧。

常嘯天看著她將門輕輕掩上,知道她心意已決,勸不好反而出事,大睜了雙眼半天才嘆了口氣,心道,阿水這下子可真是單相思了。

蔣清一別快三年,這段時間裡,提親的從未斷過,其中不乏名媛閨秀,他始終不曾動心。一來,他知道有身份的女子嫁給他,定會如蔣清一般忌諱小健,勢必會給孩子的成長帶來陰影;二來,歡場上結識的女子,主動投懷送抱,他又十分不屑。所以,直到今天,在別人眼中,他儘管佔盡男人風流,手掌權財兩勢,卻還是感情上的孤家寡人。

從阿三的婚禮氣氛中剛剛解脫出來,阿芳一番情真意切又含蓄朦朧的表白,再一次刺激了他。一到這樣的時候,他不能不想起蔣清。他酒意猶在,周身發熱,書報都看不進去,拿了檔案也批不下去,乾脆大步走了出去,自己發動了汽車。

老魏和阿水都聞聲跑了出來,他向他們擺擺手,示意不用跟著,開車直奔天龍大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