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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2:內訌_第十六章 戀你在心口難開

常公館這一陣熱鬧起來,女主人惠若雪正使出最大熱情招待徐麗敏。因為邵曉星的案子大半是她惹來禍由,她又自己搞出個羅鳳揚事件,丈夫沒翻臉,她已經很知足,所以收心斂性,脾氣改了不少,對吳媽、阿芳都笑臉多多。今天,她一早就找來各路夫人,在家中大開牌局,給徐麗敏解悶兒。

徐麗敏目前住在常公館,對她而言,這座公館和她有著奇妙的緣分,她與丈夫相識於此。那個明媚的夏天,那段美好的時光,曉星初見世面,還是個靦腆的大男孩,而常嘯天和蔣清已經是公認的一對兒璧人了。憶及當年,閆意和她最有共同語言,她也是那段歷史的見證人,她們曾私底下議論過無數遍,得出結論是常嘯天娶的這位夫人無疑是蔣清的一個替代品,只可惜形似神不似。

她們都為常嘯天感到惋惜。

常小健走入大廳,見到父親正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叮叮咚咚的鋼琴聲傳過來,那是邵曉星的一雙女兒在彈奏鋼琴,指法還嫌稚嫩,卻別有一種優美純真的意境,偏廳裡隱隱傳來笑聲陣陣,公館內便呈現出少有的溫馨怡然氣氛。

儘管對往事一無所知,但每當望著父親花白的頭髮,強烈的痛惜感總會襲上常小健的心。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父親情感世界裡的那份孤獨。父親身邊的兩個女人都愛著父親,但是出身教養都與她們所愛的男人相差甚遠。姆媽世俗狹隘,為人處世缺少平和;阿芳倒是細膩嫻靜,人卻是十分單純,她們只能讓父親聊補生理上的空虛,思想和感覺卻遠遠追不上他,更談不上心靈的平起平坐。在常公館熟識的女性中,還是閆意和徐麗敏與常嘯天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幹姑姑閆意受過良好的舊式教育,邵嬸嬸徐麗敏出身外交世家,常嘯天常誇獎她們有見地。對此,常小健甚為疑惑,以父親的文才武略、相貌氣概,當年為什麼會找一個坤角出身的女子來做妻子呢?難道,是自己的母親讓他對所有女人都傷透了心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時候,他就隱約知道父親常和水叔一起吃花酒,徹夜不歸。每到那個時刻,姆媽總會坐立不安,繼而遷怒於全家。到了香港,父親和他住在一起,一反常態從不涉足風月場所。這次回到上海,他在家裡公開與阿芳同居,姆媽居然不哭不鬧,與阿芳和平共處,看來她是已經看開了。

常小健對父親和繼母的關係一直敏感,他知道,作為財閥大亨、社團首腦,父親無疑是成功的,也是出類拔萃的,更是咄咄逼人的;但是作為一個男人,他對女人的感覺逐漸遲鈍萎縮,更早早患上了心臟病,可以說已是老態畢露。

彈琴的是妹妹雪兒,邵冰坐在一旁,回頭發現常小健,笑著跑過來:大哥哥你真忙,都兩天不見你回來了!

姐妹倆都在教會女中讀書,從小就常過來玩,和常家哥哥很熟稔。常小健笑著搖頭,把手指放上嘴唇,意謂不要驚動閉目拍節的常嘯天,又輕聲問:我回來時你們都在睡覺嘛!看見二哥沒有?

邵冰乖巧地放低了聲音:二哥就更見不著了。惠娘娘和媽媽正在裡邊玩,我帶你去問她們!

她拐拐手指,另一只小小的手兒拉了小健,常小健便一路跟著小妹妹走進熱鬧的偏廳。裡面一屋子全是女人,阿芳和吳媽也在其中,一個坐在閆意身後,一個坐在徐麗敏身後。坐在正中的是忠義社四位夫人,正搓著一副碧綠的麻將。裡面要數雷彪夫人年紀最大,生得又富態,不停地擦汗,惠若雪正大聲叫人,要搬吹風扇進來。

常小健向一屋子嬸嬸大娘打了招呼後,問惠若雪:姆媽,我去看小弟,您有什麼事情嗎?

惠若雪專注於牌局,頭也不抬:他這陣子住校,我也是有半個月沒見他了,你乾脆接他回來住幾天,碰!

她碰到一張東風,摸牌邊打邊向大家道:阿康上學就罷了,阿健也天天早出晚歸的,難得見上一面!

常小健現在的確是忙,父親恨不能一下子就叫他承擔起社團的所有事務。他一直想和弟弟好好談一次,可小康似乎比他還忙,禮拜天也見不著面兒。也許是怕死了父親的嚴厲,乾脆來個避而不見,好在常嘯天對小兒子也一向是眼不見心不煩,並不格外關心。

今天是週末,我又剛好有空,我和小弟就不回來吃飯了!

惠若雪聽了笑著點點頭,閆意手拈一顆牌誇道:阿健,這副牌是你弄到的嗎?真不錯,用著好爽手,又不累眼睛。

常小健道:這是南洋上好的翡翠料加工成的,特意買回來送給姆媽的。

大哥哥你去哪裡玩,帶我好嗎?冰兒見常小健要走,軟語央求。

徐麗敏向女兒道:小孩子家家不許再老是纏人,你還當是小時候,幹什麼都讓哥哥們帶你們玩兒?

雷彪夫人笑道:對了,有的地方你小女孩子可去不得,萬一你大哥二哥要去吃花酒呢!

冰兒奇怪地問道:雷娘娘,什麼叫吃花酒?

滿屋皆笑,常小健知道雷夫人和雷彪一樣,皆是倚老賣老,有口無心,便笑了攜著小妹妹走出偏廳。

吳媽認了真,對雷夫人道:我可從沒聽說阿健這孩子也去那種地方。

阿芳也幫腔道:阿健很害羞的,連女朋友都沒有。

惠若雪聽了好覺刺耳,偏偏自己的丈夫和親生兒子都有此好,舉家皆知,她覺得是在嘲笑她,當即反駁:阿健當上了副社長、總經理,天天和那些門徒混在一處,早晚要上手的。

雷夫人羨慕道:你真有福氣!小康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親生的就不必說了,難得小健這孩子人性這麼好,對你又親。兩個兒子又都是一樣的英俊帥氣,真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兒能配得上呢!

徐麗敏道:可不是,曉星就是羨慕人家有兒子!

惠若雪苦笑:我倒希望能生出個女兒來,家裡頭陽氣太重!你看嘯天平時老是陰著臉,見了曉星的女兒才有笑模樣兒。

閆意多年不改本色,說起話來還是慢吞吞的:大哥喜歡女孩,倒是真的。我生到小三,還是兒子。大哥就一個勁嚇唬我說,再不生女兒就不吃滿月酒。阿三對他的話還真上心,竟然天天求菩薩保佑讓我生個女兒。弄得我憂心忡忡。幸虧老四生下來,是個女兒,終於沒讓大哥失望。

惠若雪半真半假嘆道:看你們都有女兒,我真後悔!小康要是個女兒就好了。現在老了,身邊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常小健來到聖大的學生宿舍,樓裡空蕩蕩的,敲了敲弟弟的房間也沒人,出去問看門老頭,老頭上了點歲數,口齒和耳朵都不是很靈敏,磨了半天,幸虧有一個大學生經過,說也許是去俱樂部了,常小健打聽了路,往俱樂部走來。

正是午後三點多鍾,學校俱樂部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常小健一看橫幅才恍然大悟,大學生們在紀念五四運動。近日上海高校受到全國的影響,氣氛活躍,交通大學的保校運動正鬧得全城皆知,不亦樂乎,聖約翰這樣的學府,氣氛相對保守,沒想到也有這樣的活動。常小健擠進去找弟弟,看見臺上一群男女學生正憑著青澀稚嫩的演技,用英語詮釋《羅密歐與朱麗葉》,臺下不時響起掌聲笑聲,場面極為熱烈。

常小健笑想,用原版的莎翁名劇紀念五四,也是聖約翰一大特色。再看場內足足坐了幾百號學生,哪裡能找出弟弟來,正待轉身離去,忽聽身邊女學生驚叫:呵!蔣芸姍,她可真漂亮!

常小健好奇回頭,原來女主角正出場。他瞥了一眼又要走,突然想起什麼止步,轉身又向臺上看去。蔣芸姍!臺上朱麗葉的扮

演者正是和他有過兩面之緣的神秘女孩,原來她竟是在這裡上大學。常小健意外之餘不由佇足,饒有興致地看起來。

校園話劇佈景簡陋,人的語調表情都有些誇張,化妝也極粗糙。小小的舞臺光打得可憐,最能引起大學生熱情的,反倒是身邊熟識的同學和熱鬧的氣氛,可蔣芸姍卻以渾然天成的魅力克服了這一切不足。她的氣質和外形很適合穿著那身華貴的紗裙,幾乎不化妝的臉龐光彩照人;她的英文熟稔流利,顯然是經過嚴格的訓練;她的表演十分自然舒服,有一種驚人的表現力。慢慢地,場裡靜了下來,她在表演大段的獨白。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常小健已隨著她入戲了,直到羅密歐出現,他才得以從蔣芸姍用表演造成的悲劇氛圍中解脫出來。再看見演羅密歐的大學生捶胸頓足,常小健心裡甚至產生了一種可笑的想法,這樣的羅密歐簡直是糟蹋了朱麗葉。場內喧鬧聲漸起,常小健置身其中,失落又起,想起自己的大學生涯,除了學習幾乎放棄了一切業餘活動,西南聯大的學生組織也曾竭力找他參加活動,他總是以沒有時間婉拒。他是大學裡孤傲清高的過客,從未真正融入火熱的校園生活中去。

過早的成熟和擁有權力、財富,無疑令人羨慕和欽佩,但也要以忍受孤獨為代價。

常小健慢慢走回門口,聽得掌聲驟響,知道這場話劇結束了,不知為什麼,他很想再看一看那個叫蔣芸姍的女學生,就又回了一下頭。這一次,他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哈!小康!他看見了弟弟化了妝穿了身戲服,竟也站在臺上謝幕。弟弟在演誰呢?是個配角吧。他這一陣一頭扎在學校不回家,一定是在忙這個了。常小健笑著想著,不由隨大家一同鼓起掌來,見到弟弟快樂地和同學玩在一處,常小健的失落登時無影無蹤,只為弟弟感到高興。

節目還在進行中,常小健來到後臺,那裡有一間簡單的更衣室直通舞臺。他見弟弟一邊從那身中世紀的沉重服裝裡脫出來,一邊和同學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就沒有馬上叫他,只是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女主角蔣芸姍在一架破屏風後面換了衣服,風風火火地抱著那件紗衣奔出,和常小健擦身而過,常小健很想跟她打招呼,見她匆匆忙忙的樣子又覺得不便打擾,誰知蔣芸姍手中衣服上的亮片剛好掛在屏風上,又走得太急,譁啦一聲,屏風搖搖晃晃地砸了下來。蔣芸姍短促地叫了一聲,一縮頭準備硬挨這一下子了,誰知屏風並沒有倒下來。蔣芸姍慢慢直起腰來,便看見單手擎著屏風的常小健。

常小健將滿是灰塵的屏風支回原處,拍拍手上的灰,招呼道:蔣小姐!

蔣芸姍半張了嘴怔了一怔,一種強烈的喜悅毫不掩飾地呈現在臉上。

常小康聞聲跑來,驚喜叫道:大哥,怎麼是你?

蔣芸姍見常小健只和她打了聲招呼,就轉向常小康,再不看過來,而她竟沒來得及說謝謝。悵惘中,不由想起他在那一次舞會上對自己的冷落,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有同學大叫:蔣芸姍,快,你怎麼還站著?合唱開始了!

她方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忙放下雜念,整整衣裙,深呼吸一下,向臺口奔去。

蔣芸姍手中那根很亮的指揮棒在半空中一揮,結束了合唱的最後一個音符,演出結束了。她長舒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向起立鼓掌的同學們深深鞠躬,她發現坐在前三排的校方負責人非但沒有鼓掌,都面沉似水,大有慍色。她心中好笑,明白這最後一個合唱中的某些內容一定會刺痛他們未老先衰的神經,清傲的笑意隨之盪漾在臉上。如果這些校長主任們只把她當成美麗招搖的什麼校花,一個西文系的才女,那就大錯特錯了。她不是溫室的花朵,而是振翅高飛的鷹,她攜著這個時代尖端青年特有的理想和勇氣,正準備去粉碎一切不合理的制度和沉腐的思想。她和同學們再次鞠躬謝幕,對演出反響之強烈充滿了興奮。

紅色的幕布由兩個力氣大的男同學拽著一路小跑合攏了。志同道合的學生會骨幹們走過來慶賀:蔣芸姍,看見沒有,同學們多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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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齊主任的臉,那麼長,難看得要死!

大家心領神會,全都開心地笑了。他們充溢著自信和天真,急於宣洩叛逆的激情,這個社會在他們眼裡,已到了非爭取民主自由不可的時刻,正需要他們奮臂施救。光明理應埋葬黑暗,新鮮理應埋葬腐朽,不平等的一切理應被唾棄。蔣芸姍顯得穩重些,向大家點點頭小聲道:明天我和田冰去開會,學聯還要有更大的行動。

激情和喜悅過去了,她有些疲憊地走到後臺,紛亂的人群中,常小康的笑臉出現在她眼前:蔣芸姍同學,我讓哥哥請劇社的同學們吃飯,田冰和簡淑蘭都去,你一定要賞光!

蔣芸姍抬頭遠遠地看見常小健,他還站在門口,逆著下臺的人流正望著她,夕陽照在他臉上,笑容明朗動人。他還沒離開,他們居然還有機會在一起!蔣芸姍也不由自主地再次微笑了,小康見她沒說反對,樂不可支地轉頭替她開路。蔣芸姍經過一面鏡子,偷偷顧盼,見自己面頰上正迅速升起兩片紅雲,她不由皺了一下眉頭。

學校旁邊的飯店裡。常小健坐在主位,氣度很像大家的兄長,實際上,這七八個學生之中,倒有一半和他年齡不相上下。他舉起香檳:祝賀你們演出成功!感謝各位同學對我小弟的關心和照顧,在座的諸位同學,除了蔣小姐之外都是初見。我先敬大家一杯,請!

一個圓臉女生笑嘻嘻地等他和大家幹了這一杯,調皮道:常大哥,你說得不對,應該罰酒,罰一杯,不,兩杯!

常小健不解,笑問何故。田冰道:那天在滬杭列車上,你出面給我解圍,小簡也在場,你怎麼就單單記住了阿姍一個人?

常小健恍然大悟。原來,火車上的三個女生今天居然全都在場,他當時只是匆匆一眼,哪裡記得住,便道:不知不怪!那天,我們沒有互相介紹。至於蔣小姐是又在英國總會有過一回邂逅,所以印象深一些。

常小康怪道:大哥,原來你認識我這麼多的同學,從沒聽你提起過呀?

常小健笑道:要不是你們演出成功,吸引我看完話劇,非但不會知道三位是小弟的同學,連我小弟有戲劇天分也不知曉。來,我這個大哥當得不算夠格,應該罰酒。

大家都被他吸引了去,暗暗奇怪常小康居然有這樣一位出色的大哥,一時間對常小康的印象也好了起來。席間的同學來自不同的省份,口音南腔北調。談起來,還要數常小健走過的地方多,稱得上是見多識廣。而常小健和這些單純、熱情的學生坐在一起,心情也格外舒暢,一改白天在公司的冷峻,和大家妙語連珠,談論甚歡。當聽說弟弟是劇社唯一低年級的成員,更是興奮,對弟弟參加活動極為推崇。

常小康只是在一旁偷瞄蔣芸姍,聽了大哥的話暗暗好笑,以他的性格,才不喜歡和這群瘋瘋癲癲的同學廝混,他之所以挖空心思擠進劇社中來,只是為了一個人而已。在他心目中,只有多多接近,才會贏得美人心。可他很快發現,本是活躍分子、極擅交際的蔣芸姍,今晚卻顯得異常緘默。

蔣芸姍心跳得很快,尤其怕看常小健的目光,她突然發現,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竟不知該和他講什麼。她越沉默,越有同學要叫她的號:我們的女主角,今天大家都這麼高興,你為什麼一言不發,不是還沉浸在劇情裡吧?

是啊,今晚蔣君好像哪裡不對勁,我猜是被校長的模樣嚇到了!

表現不好,罰朱麗葉喝酒!

大家一再

起鬨,簡淑蘭為好友解圍:芸姍一定是累了,罰酒就免了吧!

無奈她的聲音太弱小了。蔣芸姍拗不過眾人,硬是被灌進了一大杯,本不擅酒的她頭越發暈起來,耳中那個極富磁性的聲音正向她飄過來:蔣小姐,坦率地說,我一直覺得你們有點奇怪。比如說那天在火車上,你們為什麼要和那些便衣作對呢?

蔣芸姍頭轟地一下,她沒想到常小健在這個場合問出這樣的問題,而且這樣直截了當。她哪能告訴他,那時田冰是在替她做掩護,吸引特務的注意,她更加不能承認,那天有幾十本來自蘇北的秘密書籍,就在自己的皮箱裡。

蔣芸姍向田冰掠了一眼,含糊道:有什麼奇怪?我們只是鬧著玩兒,誰想到會出那麼大亂子!

是傻瓜也能聽得出搪塞之意,大家鬨笑起來,扮演羅密歐的男生又趁機大獻殷勤:芸姍君,真有你的,和便衣鬧著玩?我還不知道你是女中豪傑呢!

蔣芸姍一眼把他瞪回去,常小健知道她們定有隱衷,便轉開話題:蔣小姐的英文講得真是地道!

常小康一副很瞭解的樣子:蔣芸姍小時候在英國上過學,所以英文才呱呱叫。

常小健更加佩服:怪不得把朱麗葉演得這樣出色,蔣小姐還精通音樂,我覺得你這樣多才多藝,真該去念藝術系!

蔣芸姍把工作和感情攪在一處,正患得患失,聽不出常小健的話意,反倒懷疑是不是那天舞會上自己讓他看輕,脫口反詰:做演員好嗎?我倒不覺得,也從來沒想過。我的專業是西方文學!

言辭之間,竟對常小健的建議頗不以為然,甚至有些著惱。常小健怔住了,見大家也都奇怪地看著他們,場面尷尬,便謙和道:當然當然,並不一定要把愛好變為專業,有藝術天分不妨當成業餘愛好,既陶冶情性,勵志抒情,也能促進學業進步。

大家紛紛點頭。常小健舉起杯:我預祝蔣小姐和諸位同學,都學業精進。阿康,哥哥也希望你學有所成。

雖摸不透女孩子的心,但常小健生就春風化雨的魅力,登時化解了一時的尷尬。大家對他更具好感,連文靜的簡淑蘭都主動舉杯敬酒,幾個男生更是隨常小康叫起了大哥。席間,大家還活躍地唱起了歌,都是此中好手,自然氣氛熱烈。最後,連常小健都被調動起來,笑著和弟弟合唱了一首小時候學的英文歌。蔣芸姍不主動表演,沒人再敢邀請她。她在席間再也沒再說話,知道自己掃了大家的興致。

散席後,大家同常小健握手言別,你一言我一語地要請大哥光臨指導劇社。常小健亦答應為他們出資修繕舞臺,常小康頓感極有面子,心想蔣芸姍也一定會高興,便追上去:蔣芸姍,我哥哥有車,送你一程。

蔣芸姍道謝:不必了。我自己坐電車!

常小健已經坐上車,常小康急得跳腳,心想:小姐呀,我要大哥請客全都是為了你,你怎麼這樣不領情呢?又軟語央道:芸姍,一起走吧!現在治安很亂,你一個人不方便!

田冰突然拉了簡淑蘭:阿姍,我們想起來了,宿舍裡有同學今天來了老鄉,我們要給她倒一下地方,不如今天全都上你家去住。

蔣芸姍略有些吃驚,田冰向她使了個眼色:我們三個人坐電車要走好遠,請常大哥送一程也好。

常小康一時沒回過彎來,連聲道:對對,一起上車!

車裡一下子嘰嘰喳喳擠了三個女孩子,常小康沒了座位,登時哭笑不得:哎哎哎,我大哥可是來接我的。

簡淑蘭也覺得田冰玩笑開得太大,想跳出來,被田冰死死按下:小康君,這下看你的風度了!

美女當前,常小康當下拿出風度:好,大不了不回家,叫我阿哥專程送你們一趟好了!

常小健笑著發動車子,常小康貼了車窗望著蔣芸姍,卻對大哥道:明早叫忠貴帶些藥來,宿舍太潮,我起疹子!

常小健向助人為樂的小弟揮了揮手:等著,一會兒我來接你!

不行,馬上要關大門了,你進不來了!常小康喊道,看到做總經理的大哥居然做起了同學的司機,他覺得有趣又有面子。

車子開動了,田冰得意揚揚地坐在前座:常大哥,拜託你開得慢一些,你喝了酒了!

常小健回敬道:怕了?現在下去還來得及,我可要加速了!

田冰顯然對常小健很有好感,笑道:上了賊船,怎麼下呀?

大家全笑了起來。常小健從反光鏡中看到蔣芸姍還是鬱鬱寡歡,便關切道:蔣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要是暈車,把車窗開啟吧。

蔣芸姍開了車窗,突然,田冰向她伸過手來,輕輕一捏,她不解其意,望著好友,突然聽見田冰誇張地驚叫:常大哥,麻煩你停車,我得回學校!

常小健急忙剎車,簡淑蘭抱怨起來:不是吧!你剛剛說要讓宿舍給人家老鄉住,這會兒又第一個嚷著回去!

我想起來了,明早有個譯文要交差,今晚得趕稿,小簡,你得陪我回去!

簡淑蘭叫苦道:趕譯文你還要人陪?

蔣芸姍剛要說話,田冰又捏了她:你舍命陪君子吧!阿姍有常大哥送,一定沒事的。

她一邊下車,一邊嘮嘮叨叨:常大哥,你可一定要把阿姍送回家,她家教很嚴的,過了八點不歸就要捱罵!

田冰拉了簡淑蘭跑得一溜煙,像是有鬼在追。蔣芸姍開了車門連叫幾聲不見回頭,轉頭見一雙清亮的眼睛正盯著她,似乎洞悉一切。她已經完全不會自處,只想逃開,立刻下車,站在大街上彷徨無主,輕輕頓足:這個該死的田冰!

常小健從車裡探出身來,喊道:上車吧,蔣小姐!

蔣芸姍已從慌亂中鎮定下來,堅決地搖頭:不用了!

常小健抬起腕錶,向她示意一下:七點半了!

蔣芸姍笑了:真是不好意思,她們亂說的。你去接弟弟吧!

蔣芸姍說罷向回走去。路燈昏暗,梧桐投下高大的影子,風吹起她的裙襬,她的心在5月的夜裡,已經是散碎如風。半年前火車上的奇遇,她一度誤會常小健是個地位高階的特務,英國總會的邂逅,她才知道他確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根本不是政府的走狗。她開始渴望再見他一面,她從常小康那裡得到了他的訊息,不顧大家的反對,接收常小康加入劇社,潛意識就是為了再見到他的這位哥哥。事到臨頭,她卻表現得一塌糊塗,她不願再想,只安慰自己:蔣芸姍,放輕鬆!一定是這段時間的工作太過緊張,才讓你六神無主。這常小健沒什麼了不起,快快忘了他,把他從頭腦中剔除掉。有那麼多重要的工作在等著你去做,有那麼多事情等著你思考籌劃。你是有遠大理想的人,竟然為了一些無聊的事情心煩意亂,羞也不羞!

她拍著自己的頭,拼命自責,一氣走出半條街,田冰、小簡的背影已經隱隱可見了,她想要喊住她們,卻又停下來,控制不住驀地回首望去。街口處,那輛汽車還停在那裡,晚風中,他在車旁佇立著,見她回頭,便大步走過來。蔣芸姍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全身一陣輕微的戰慄。她騙不了自己,她不甘心今晚就這樣結束!

常小健走到她近前,低下頭,眼中有幾許笑意,語氣像大哥哥一樣,說出的話竟然是:想不想……離開這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正是半年前她說過的話,一時間風光月霽,芥蒂全開。蔣芸姍咬咬嘴唇,忍不住笑了,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兩條髮辮全跳到胸前來,露出溫潤的後頸,使她像一朵6月裡低垂的白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