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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2:內訌_第二十一章 要做你自己,兄弟!

吳浩海一身黑色制服,大蓋帽放在手邊,正襟危坐,一臉倔強。

重返警隊已經好幾個月,他一直被分配在局裡值勤留守,一身本領得不到施展,滿腹怨氣不能發洩,隔一陣就要來局長室靜坐。莫律這一次耐了性子聽完他的申訴,尤其對他最後說要越級控告大感興趣,不由吹滅了火柴,把煙也扔上案頭,眯起眼睛看著這個不識時務的小家夥:你到底想怎樣?

吳浩海終於得到了上司的積極反應,興奮起來:我已經得到情報,杜維藩今天又有一批私車要在閘北秘密交易,我準備向警備司令部報告這件事。莫局長,你是老黨員,我不相信你會和黑幫同流合汙。你給我辦案的權力,我親自帶隊把恆社一查到底。我們都證明給大家看,你是個公正廉潔的局長,而我是最忠於職守的警察,你手下最好的警察!

讓你查案,你就是個好警察,我就是個好上司;不答應,你就越級上告。很好,邏輯嚴謹,推理無誤。我欣賞你的膽識!莫律站了起來,按鈴叫來刑偵組長,命令道:吳警官要歸隊,你安排一下!

吳浩海大喜過望,起身立正敬禮:謝局長!

目送他退出去,莫律的大鼻子上已經紅線迸起,氣急敗壞地撥通了恆社的電話。他留著這個吳浩海,是愛惜他那一身本事,總想把他的銳氣磨盡,再為己所用,卻沒想到竟然在身邊埋了一枚定時炸彈。既然子彈還嚇不住他,那就讓他永遠消失吧,他決不允許轄內的小角色翻到天上去。

這一天,全分局上下傳播了一則驚人的訊息,前刑偵組副組長吳浩海,居然因涉嫌參與汽車走私案被收審。是夜,吳浩海在拘留所神秘失蹤,懷疑是畏罪潛逃。

西郊恆社杜維藩別墅。

上海灘兩個著名黑道老大的公子在這裡會面。無論是兩個幫派,還是兩家公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名望都有差距。杜家大公子時年三十有五,是以一種前輩姿態,接待一個崛起不久的江湖新人。條件已經預先談妥,所以清茶只一杯,閒話無半句,常小健就直截了當地提出放人。

吳浩海被拖出來的時候,頭大如鬥,嘴巴歪腫,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會動上一動,顯示出是一個活人,整個人已不成形。常小健一陣心痛,卻不動聲色只揮揮手,小宇快步上前接攙過來。吳浩海站立不穩,歪在小宇的肩上。小宇拍拍他血肉模糊的臉:海哥,還能走嗎?

吳浩海精神了一瞬,木然點頭。常小健見此行目的達到,舉起茶盅:以茶代酒,謝謝杜兄,也替我謝謝杜伯伯!

杜維藩端茶示意一下:小常,冤家宜解不宜結,都是道上混的,面子要互相給才是!

後會有期,告辭。常小健站起。

杜維藩做了個請走的姿勢,並不動身:回去好好管教這小子,我不希望見到他再穿警服,在上海招搖過市!

吳浩海已走至門口,聞言搖搖晃晃地回首,掙扎著要說什麼,卻發不出聲來,只把一口血痰吐上地面。

慢著!杜維藩面色大變,目光凌厲地向一旁掃去:阿強,我記得你說過要他賠你手下一條腿來著。怎麼他還能走路嗎?

話音一落,立刻有人攔下吳浩海和小宇,杜維藩又開始喝茶,只向常小健點頭道:你說過要活的,不介意我兄弟小小地報個仇吧?

得令的阿強獰笑著拎過一樣傢伙,一歪頭:拖進去!不要敗了大哥的茶興!

常小健看得分明,那是一把精鋼打造的鋸,鋸齒細密,刃口閃亮,讓人立刻聯想到骨屑肉沫齊飛的血腥場面。恆社的刑罰之酷,真是聞所未聞。

他搶步攔住阿強,向杜維藩叫道:杜公子!

阿強根本沒把常小健放在眼中,一把推開他,揚了鋼鋸還向前走。常小健見杜維藩遲遲不發話,只好上前逮住阿強,兩人角力間,鋼鋸噹啷一聲掉在地上,阿強痛徹心扉地叫了一嗓子。

滿屋人如臨大敵,嘩啦一下圍上來,氣氛驟然緊張。杜維藩端坐不動,面色陰沉:常公子,你還想怎麼樣?我給你面子,你也要讓我在兄弟面前有交代才是。這小子傷了我們不少人,這次更耽誤我們幾百萬的生意,要他一條腿過分嗎?況且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洪門中人,你保他只是私交,常先生也未必知情!小常,我知道你有兩下子,可這是我的地盤,要想在我這裡撒野,你也還嫩了點!

已經很明顯是威脅了,常小健環視一圈,點頭應承:你不過要個交代,好,我給你。

說罷,他將阿強輕輕推送出去,瞬間從他腰中抽出一柄匕首,單足踏上椅子,撩起風衣下襬,反手插上大腿。在小宇、吳浩海的驚呼聲中,他已連插了三下,抽刀擲地。三寸長的匕首,三分之二沾血。

一屋子人全目瞪口呆,吳浩海熱淚上湧,一急之下搶出幾步,體力不支,撲倒在地昏了過去。

杜維藩緩緩起身,喉嚨動了兩動,頷首道:你有種!送客!

阿強是杜維藩手下第一高手,眾目睽睽之下被挾持,又兼奪刀下鋸,此刻自覺狼狽,不甘地叫道:藩哥!

杜維藩眼珠一瞪:我說送客!

眾人閃開一條路來,常小健無聲地向杜維藩拱拱手,裹緊風衣,一步步向外走去。小宇拖起吳浩海跟了上去,三個人再沒遇上任何阻礙。

別墅外,小魏在車前急得轉來轉去,見他們出來,喜出望外:怎麼這麼久?再遲一會兒,我可真要回去叫人了!

三人合力把吳浩海弄上車,車子一開動,小宇便叫:健哥,快,腿怎麼樣了?

常小健撩開風衣,血已溢位大片,小宇抽了一口冷氣,手忙腳亂幫他止血,小魏側頭看清楚臉都白了:媽呀!大少爺,您又怎麼了?

開你的車!常小健聲音嚴厲:都給我聽好了,今天的事不許告訴任何人!

兩個人全心驚膽戰地看了他,點頭稱是。常小健回頭看看昏迷的吳浩海,探探他的鼻息,長出一口氣,這才感到精疲力竭,閉目穩定了好一會兒,如釋重負道:乾媽還在等訊息,她一定急壞了!小宇,到了醫院先打電話報平安!

老太太要上醫院怎麼辦?海哥這個樣子……

那你就撒個謊,說阿海已經上了回杭州老家的火車,躲風頭!

醫院特護病房裡,吳浩海纏了一頭紗布,僅露出來的眼鼻口也還是青瘀血腫。他下身被打壞,接了尿管,每次撒尿都死去活來。看見常小健走進來,眼一亮,支起頭只叫了聲:阿健!哎喲一聲又仰倒下去。

等醫生護士全撤出去,常小健坐上他的床邊,吳浩海把手伸出來摸他的腿,歉疚道:阿健,沒事吧?都怨我……

婆婆媽媽!常小健隔著被單拍拍他的下身,笑道:最擔心的是你!子孫根差點叫人拔了,這下怕了吧?

怕?我從來沒怕過!要不是莫大鼻子和他們同流合汙,設計陷害我,我早把他們給連窩端了。哼!早晚有一天,我會洗雪這個奇恥大辱!吳浩海說得太急,牽動了傷口,一臉痛苦。

保住性命最要緊,別想太多了!常小健勸慰道:你單槍匹馬敢跟老杜家過招,已經夠有膽識了,怪都怪你們的局長,此人才是真正的陰險毒辣!

吳浩海突然崩潰,帶了哭腔:阿健,沒人理解我,他們全都陷害我……我,我再也當不成警察了!

阿海,想開點。我早說過這個世界黑白不分。只有你一個人去盡職盡責、伸張正義,難免勢單力薄、頭破血流。阿海,有件事我必須讓你知道,杜維藩之所以肯放你一條生路,是我保證,你永遠不會找莫律和恆社尋仇……

我知道,阿健,我都聽說了,我不會再害你了!吳浩海顯得省事不少,可痛苦沒有絲毫減輕,可是你知道我恨!我不甘心!

常小健得了他的保證,放心道:你絕了人家上百萬的大生意,已經夠威風了!就是莫律也要暗中佩服你。如果全上海的警察全做到你這個份上,怕是真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天天陽光普照,夜晚全不用路燈了!

笑話我!

不,我說真的,

我佩服你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勁頭!

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還說我呢,你發作起來也真嚇人,突然來那麼一下子,我當時心沒叫你給扎出來!

常小健灑脫一笑:我無所謂!我們混幫派的亡命徒,這都是必修課!哎,亡命徒這像是你說的!

吳浩海發窘:還提那些幹什麼?都是玩笑話……

小宇在一旁揶揄:是啊,海哥就愛尋開心,都叫人打成豬頭還吐唾沫玩,玩笑開得也忒大了些吧!

吳浩海並不生氣,只是嘆息:唉!你太小,你不懂!我那個時候看見阿健,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小宇問道:那現在不想死了?

吳浩海實實在在道:不想了,活著真好!那句話叫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現在就是這個心情。所以看見那些打針的護士,都感謝得不得了!

護士?小宇不解。

常小健知情:小宇,你不知道,我這個兄弟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打針!小時候得病找西醫,我還記得他的叫聲,像殺豬一樣!

笑聲中,正巧護士端了針管和藥水走進來,吳浩海仰天長嘆:媽呀!這是什麼洋罪,酷刑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

他齜牙咧嘴地挨了這一針。

護士板起面孔:病人傷勢很重,需要靜養,探視的人可以走了!

常小健向護士點點頭,又對吳浩海道:你現在身體太弱,一定要進補!我已經吩咐給你準備人參、燕窩這些補品,你不愛吃也得好好吃下去。我明天要去北平,回來時要看你站起來!

吳浩海支起身,拉住他:阿健,兄弟之間不言謝。我這條命是你給的,今後,我也像小宇一樣叫你健哥!你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常小健看看他沒吭聲,吳浩海又急切道:反正我也當不成警察了,我是認真的!

常小健把他的手放回去,替他拉上被單:不要急,先養好身體再說……我騙乾媽說你回了杭州,她知道你沒有危險很高興。你快些出院,好叫她老人家早一天放寬心!

走出病房,小宇不解地問:健哥,他的意思是想跟你,你為什麼不答應?他這一回是誠心誠意的,我看得出來!再說,海哥身手那麼好,我們在一起,豈不是天下無敵?

常小健看他比比畫畫天真無邪的樣子,只笑了笑,仍然未置可否。

天華總公司。

白冬虎打量著吳浩海:哎,你小子還真命大,居然給你活著出來了!怎麼宣鐵吾沒給你升職嗎?

吳浩海啞口無言低下頭去,小宇在一旁替他回答:海哥現在不做警察,要幫公司做事了!

白冬虎一愣,之後喜形於色:好小子,棄明投暗!怎麼杜維藩這麼容易放過你?我聽說你給關了好多天,恆社整人很兇的,胳膊腿還好吧?有沒有內傷?

他說著上上下下捏了起來,顯然還是很關心這個徒弟。吳浩海被他弄得全身發癢,只笑著搖頭。又是小宇快言快語:差點打死!在醫院足足躺了一個月,插個管子天天便血。看,現在下巴鼻尖還缺肉呢!

白冬虎端詳恨道:奶奶的,破了我徒弟的相!以後要是犯在我手裡,有他們好瞧的!不過阿海,話又說回來,我教你的本事,你是不是丟到蘇州河去了,叫人家這麼欺負?虧你還是個警察,你開槍又不犯法!

吳浩海慚愧道:冬虎叔,別說了,我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

白冬虎摸摸光頭:這就對了!你穿那身老鴰服我早就看不順眼,那不是咱們應該去的地方。官場上的人,就知道鉤心鬥角營私舞弊,哪有什麼情義可言。這回你扒了黑皮,可以名正言順地拜門了,喝雞血,去穢氣!沒問題吧?

吳浩海聞言一愣,結巴道:當……當然!

白冬虎高興:好,冬虎叔早就等你這一句話了。我馬上給你張羅儀式。你跟小健輩分不會低,早該這樣了!你姑媽要是再年輕幾十歲,我都讓她入門,何況是你!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嘛!

小宇和幾個兄弟都來祝賀,吳浩海一一回應著,心裡卻一陣迷亂。他自嘲地想:一個月前還意志堅定,還以掃蕩黑幫為己任,現在卻被逼入幫派,真是天大的笑話!

忠義社開香堂。

總執事今天光頭颳得青亮,穿了寬大的白綢對襟衫,黑綢褲,腰間一拃寬的紅腰帶,顯得威風凜凜:開香堂,請大哥!

常嘯天身著團花中式長衫,蹺著左手大拇指,在主位坐定,點了一下頭。

白冬虎又中氣十足地喊:各堂口拜大哥。

阿三、阿水、雷彪一行人穿戴得整整齊齊,一一上來躬身行禮。

三個堂口參拜完畢,又聽見白冬虎洪亮的嗓門:各堂主落座!

於是,以常嘯天為中心,三大堂口的正副堂主分兩翼坐定,常小健一大早坐火車剛趕回來,還穿著一身風塵僕僕的旅行服裝。坐在常嘯天的下首,他已經是副社長,所以位居各位堂主之上。

洪門是頗有歷史的大幫派,發展到民國,雖然各地各派各自為政,形式、門規都不盡相同,但都非常重視入會儀式,這是幫派兄弟們義結金蘭的開始,都要敬有名有目的三把半香。

這是忠義社例行的一次新弟子入門儀式,三十幾名弟子是不同堂口收入的,所以由白冬虎帶他們宣誓,之後由各堂的大哥分別領他們同喝雞血酒。這一次,因為是常嘯天回滬後首開香堂,所以場面極為鄭重。三十幾名弟子能趕上機會在龍頭大哥面前入門,都感到榮幸萬分。這裡邊,還要數阿三收的小弟最多,所以擰斷了五隻公雞的脖子,才斟滿了十幾碗酒。

五隻羽色斑斕的大公雞在籠中撲騰哀鳴,常小健已經開始熱血沸騰,他想起當年匆匆逃離上海前,父親特意為他開香堂,他當年只有十三歲,已經和邵曉星、阿水這些叔叔輩分相同,那是父親為他今天事業安排的第一步。再次看到這種隆重而粗獷的場面,他還是有一種血脈僨張的感動。一眾兄弟仰頭同飲雞血酒,從燃燃炭火上邁過,同發一個誓言,從小在這種氛圍中長大,他喜歡這種屬於男人的豪情,熾烈暢快又超凡脫俗,慷慨豪邁又濃烈如火。

儀式按部就班地進行,最後,吳浩海出現在門口,白冬虎當眾宣佈社長特准他直接拜在小健門下,才引起些轟動。

常小健毫無準備,坐在那裡看著吳浩海——他臉上的傷疤還歷歷在目,眼睛裡似乎有著許多說不出來的話,也正在望著他。在這莊重不容褻瀆的儀式上,在祖師爺的牌位前,和從小長大的兄弟共飲一碗血酒,無疑是快意之事。常小健卻遲疑了。

他慢慢起身,迎了走上來的吳浩海,低聲問道:考慮清楚了?

吳浩海倒顯得很鎮靜:我早說了,我跟你。

這是人生大事,不能衝動,阿海,我知道你愛衝動!

阿健,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無以為報!

傻話,我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聽到他們的對話,常嘯天首先皺起眉頭:常小健,你在講什麼?

常小健回頭拱手:社長,我回來倉促,事先不知道這件事。我覺得,入門事關重大,我要同浩海講清楚!

常嘯天明顯有些不耐煩:快一些,不要讓大家等!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覷,香堂中氣氛冷了一些,只餘下一隻未死的公雞咯咯悲鳴。

常小健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但他還是繼續面向吳浩海:你的想法我一直很清楚,不要為了報答誰,違心改變自己。那樣你可能會後悔的……來,我再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考慮清楚,可以拒絕,沒關係的!

吳浩海怔了一下,突然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齊動起來,他哭了,當場哭了出來!

常小健在這個關鍵時刻說中了他的心事。他們之間曾無話不談,彼此太瞭解了。吳浩海要入門,有的是時間和機會,根本不用等到今天。從父親慘死,他已經發誓不加入幫派,當他在特訓班對著孫中山像宣誓時,他已經完全接受了三民主義。他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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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洪門,是對自己過去所有誓言的背叛!可是,在他瀕臨絕境的時候,是常小健救了他,他違心地答應白冬虎,正是為了報答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一時間,曾經的壯懷激烈,曾經的意氣飛揚一股腦全湧上心頭,吳浩海一把抓住常小健無聲地慟哭起來,他百感襲心,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也做不了了!

常小健叫小宇扶他出去,回過身來,直面一眾不以為然的目光,解釋道:一入門便是生死同心,福禍共擔。吳浩海剛剛被警局開除,沉冤莫白。難免會帶了些盲目和不平之氣。我讓他考慮清楚,正是要保證門中兄弟言行一致,不致以後做出逾越門規的事情。

他向白冬虎一伸手:白執事請繼續。

這番解釋雖然還過得去,但畢竟是不和諧的插曲。常嘯天開始面沉似水,再也沒有半點笑容。

儀式一結束,眾老大步出香堂,陳阿水首先發難:阿健,照你這麼一說,兄弟們恨了官府,結了仇怨來入門,都是心術不正,都應該拒之門外唄?

常小健正不知如何作答,耳聽父親道:阿健說的有他的道理,吳浩海這小子一直和我們彆彆扭扭不是一條心,考驗考驗也好。

眾人方才無話。

常公館今天的午餐格外豐盛,紅彤彤的應季大閘蟹擺了一桌。因為小健出門數日未歸,這是一早常嘯天特意吩咐準備的。常嘯天這時卻沒了心情,只吃了幾口便停箸,更沒像往常一樣與大兒子說笑。常小健給他斟了北平帶回來的名品二鍋頭,他沉了臉推說雞血酒喝得太多,不想再飲。

常小健心裡明白,剛才那些酒,父親每碗只是點到即止,他是在生自己的氣,找藉口不接自己的孝敬。

書房中,常小健向父親講了一遍北平之行,最後問道:爸,阿海的事,您是不是生氣了?

為了這個吳浩海你三刀六洞,血都出了,名也揚了,我還能說什麼?常嘯天一副氣哼哼的樣子。

您都知道了?常小健不免有些慚愧:我當時別無他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叫人把腿給鋸了。

常嘯天掃他一眼:這我知道!為朋友兩肋插刀很好嘛,這種事情不丟人。可是,今天你為什麼不讓他入門?

爸,我……

不要再和我講那些表面的大道理,你的腦袋在想什麼,瞞不過我!不過我告誡你,你今天的身份,是副社長,還是未來的老大!你在眾人面前說話,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因為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一個社團。所以,你不能再這樣感情用事,尤其是在這些元老面前。否則,你將難以服眾!

爸爸教訓得極是,小健謹記。

今天的事,我以後不想再看到!

是!

惠若雪正在吩咐下人給小康送大閘蟹,注意到小健垂頭喪氣從書房出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父子失和,心裡便帶了幾分痛快:阿健,怎麼從北平回來飯量小了?

常小健一抬頭,看見廳裡的家人全在看他,不由一拍頭:忠貴,快!從車上把行李取下來,我買了好多東西,看看大家喜歡不!對了,派誰去小弟那兒了,把我給他買的書帶上,還有點心……

常嘯天聽見外面笑語盈盈,從書房踱了出來,這一見之下真是大開眼界。客廳裡所有的人都在笑,惠若雪、徐麗敏和阿芳全在比試著一件件衣料和首飾,冰兒、雪兒也興高采烈地捧著禮物跑來跑去,吳媽這老管家自然不會知道,今天因為自己的親侄子惹得許多人不開心,只是拿了一支精緻的玉石菸嘴炫耀:常先生,看阿健有多細心!這太漂亮了,真捨不得用呢!

常嘯天不免有些失落,側目向地上幾個敞開蓋的箱子望過去,見到最大的一個整整齊齊放著畫軸和線裝古籍,不由心癢難耐,可剛教訓完兒子,情緒又不好馬上緩和下來。

常小健早看出來,忙叫用人把箱子搬入書房。常嘯天在客廳裝模作樣又待了一會,馬上進了書房。常小健素知父親極愛古董藏畫,嗜書若命,心知不會再生他的氣,笑著跟入。

前後不到半分鐘,爺倆兒已經頭挨頭,拿著放大鏡伏在同一幅畫上了。

提籃橋接見室,邵曉星走了出來。一年半的關押使他的精氣神大減,眼神凝滯,皺紋急增,見到了常嘯天才恢復了些活力。常嘯天把這一切全看在眼裡,他一直在努力,可邵曉星的出獄還是遙遙無期。他只能把焦慮和痛心壓在心底,強顏歡笑地招呼兄弟坐下。他們每半月都要見上一次,每次都有說不盡的話題。

這次的話題是孩子。

我都聽說了,小健幹得不錯,他有知識、有魄力,比我們當年都要強。天哥,他都當上了總經理,你還等什麼呢?

這個“等”字,兩個人都心照不宣。

等你的事有結果!常嘯天顯得信心十足:到那時,我要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慶賀你回來,也讓小健磕頭認我做義父。曉星,我早想好了,這個場面一定要有阿水、冬虎,尤其少不得你!你們當年和我出生入死,更是這件事情的知情者,缺一不可!

邵曉星笑道:那我可得快些出去。健哥要是活著,看到兒子這樣出色,不知會多高興!天哥,不是我說你,小健已經如你所願,你也該多關心阿康一些。我聽麗敏說,你都很少和他講話,他再怎麼說也是你的兒子,小健繼承我們的事業,小康也要有所作為才是。

常嘯天大搖其頭:曉星,你有所不知,我是年紀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我過去的脾氣,像惠若雪這樣的混女人我早把她休了。我當年結婚的過程你最清楚。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我對小康一直喜歡不起來,他太像他媽了,一點不像我常嘯天!我從小無父無母無牽無掛,所幸這麼多年身邊一直有兄弟陪伴,我總把這種情分看得很重很重。早在二十年前,我對家庭就已經死了心,我這輩子註定沒有親人緣,這是命書上說的。小康雖然也念大學,但完全是在混,他膽小懦弱,才智不及小健一半。我現在逼著他學些功夫,只希望他將來能夠自保,不要栽在常嘯天兒子這個名頭上,就心滿意足了。

天哥,你未免太悲觀了,小康並不像你說的那麼差,你對他太嚴厲了,他才沒機會表現自己。連冰兒、雪兒都知道,二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見父親。

曉星,自打麗敏她們一回去,我真想冰兒和雪兒。知道嗎,前段時間我幾乎是天天要聽她們彈琴。真羨慕你,居然生得出這樣一對如花似玉的女兒來,只可惜小了些,不然,我現在就替兒子討了將來做媳婦。

算了吧!你把兒子說得那樣不堪,我敢把女兒嫁給他嗎?

小健!小健總行吧?說定了,我隔段時間就接她們來住上幾天,這樣等冰兒、雪兒再長大些,就青梅竹馬水到渠成!

像小健這種人才,還能等到我女兒長大?怕是現在就有大把的女孩子擁上來了。

絕對不會!我試過,小健和他爸很像,從不多看女人一眼。我也總提醒他不要過早沉迷女色。

唉!你忘了,健哥當年雖然不近女色,最終還不是被女人所累!

小健不會,他環境好,一定不會再走我和林健的老路。常嘯天異常自信。

外邊還那樣亂吧?這裡天天聽見有人抓進來,都是些個大學生和工人。

對,反美扶日!遠東軍事法庭對日本戰犯的審判一拖再拖,弄得民怨沸騰,老蔣和共產黨的談判也反反覆覆。去年是個大災年,現在糧食缺得很,北邊一個勁兒地打內戰,市面上很不好。我們也有幾個廠罷工,阿健這一陣忙壞了,總盼著你出來。最近,好多組織、團體都找我來搞什麼簽名,我一概拒絕。我們還是保持中立為好,你的案子已經有了教訓,我再不想有什麼把柄叫政府抓住。兄弟們的飯碗都在我們手上,賺錢才是最重要的。好在小健能幹,忠義社算是後繼有人了。我們這麼多年的辛苦還沒白費。

邵曉星默默望著天哥,他的眼睛雖然還像鷹一樣有神,但話裡話外卻顯得出意氣消沉。天華的工人也鬧罷工,這在從前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