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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2:內訌_第二十七章 雨夜鉅變

常嘯天仰座椅上,閉目不動,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靜,這一段時間,他太不冷靜了!

三十載的江湖風雨,無論雲譎波詭,還是驚濤駭浪,他一一涉過,從未有過今天這般身心疲憊五內俱摧的感覺。恍惚中,昔日的好兄弟一身黑衣,遠遠地向他奔來,像一隻飄逸的鷹,自己扣動扳機後那悔恨的瞬間,心也像今天這樣巨痛過,林健清俊的臉上是難得一見的笑容,他在安慰他:大哥,為了能找到你,把你都騙過了。

小健那酷似父親的臉上卻沒有笑容,清亮如水的眸子充滿了刻骨的仇恨:你殺了我爸爸,二十年,我一直在認賊作父!

很久沒人面對面用槍指定他了,小健拿槍的姿勢很像他父親。當年他曾贊過林健用槍的瞬間,準星瞭然於心,真正達到槍人合一的境地。小健還不像父親般爐火純青,但也是出類拔萃了,他剛剛只要扣動扳機……

砰!

沉悶的槍聲真的響起在耳畔,尖銳的刺痛襲上心房。常嘯天下意識地撫住心臟,驀地睜開眼睛,內心的極度痛苦,使他喪失了平日鷹一般的敏銳感覺,一時間,他竟未意識到自己是遭了暗算。

身下的法國轉椅在慣力作用下緩緩移了半圈,常嘯天終於看見在他側面開槍的殺手,他有著一張線條堅硬的面孔和一雙滄桑的眼睛。殺手果斷地開了第二槍,子彈穿透了常嘯天的額頂。

終於要去見阿健了!此念一生,意識立即模糊。常嘯天高大的身軀從椅上坍下來,順勢滑了下去。

吳媽第一個衝入,人像傻了似的和殺手的槍口對峙,殺手向她搖了搖頭,從容地撤槍攀窗,隨即消失在雨中,吳媽號啕一聲仰面倒在後趕進來的阿芳懷中,而阿芳看到的只是被風雨翻扯著的兩扇窗子。

還是惠若雪首先在桌子後面找到了丈夫,因為所有的用人幾乎全被派出去找常小健,常公館裡只剩下幾位女眷,哭號聲一下子響徹全府,在雨夜中慘不忍聞。

阿三最先驅車趕到,他分開眾人,探到了常嘯天還有氣息,二話不說和手下抱抬起來,瘋了一般衝出去,親自駕車向醫院趕去,手下的兩部車緊跟其後。

阿水比他到得晚一些,聞訊立即帶了惠若雪母子和阿芳隨後趕上。

常公館只剩下兩個用人照顧昏厥過去尚未甦醒的管家吳媽。

清園別墅,門鈴急促大作。蔣器和用人同時開門,大廳中蔣清也站起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見蔣芸姍和一個姑娘一身泥水狼狽不堪地走進來,後面跟著一手是血的林小健。

林小健邊走邊脫下溼透的襯衣,一下下狠狠纏上受傷的手臂,徑直走向電話,抄起來就是一通撥,順手把一支手槍扔上茶几。他赤裸的上身還在往下滴著雨水,地毯很快溼了一塊。他旁若無人地衝著電話喊:小宇嗎?帶幾個可靠的兄弟,立刻到……

他這回才抬頭,看了一圈兒,像是在問所有人:這裡是什麼地方?

蔣清母子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個不期闖入家門的江洋大盜。蔣芸姍連聲把姑媽家的路巷名報了個詳細,林小健對著電話重複了一遍,又吩咐:……三具屍體,一支手槍,還有一顆彈頭,應該在離巷口十米處右側的牆上,有半人高,記得弄出來。做得利落些,千萬不要留下痕跡……

用人驚呼一聲向外逃去,被田冰一把拽回來,蔣器大張著嘴只是看表姐,蔣清的雙腿也暗自發抖,但畢竟見慣場面,強行鎮定著自己。

電話裡,小宇痛快應道:健哥放心,馬上辦妥!

林小健又叮囑:千萬不要去找阿海,那三個都是他同行。看好周圍環境再搬動,事關重大,出事就推到我身上,不要連累別人!

小宇尚不知發生了什麼,猶在追問:健哥,你病沒好怎麼出去了?你現在在哪裡,身邊有人嗎?是不是遇上麻煩了?

直到這時,林小健才想起自己的處境,不由閉了一下眼睛,酸楚道:小宇,明天再見不到我,就回三叔那裡去,你自己保重吧。

他聲音開始哽咽,小宇在電話裡驚慌失措:健哥,你怎麼樣,怎麼回事?喂!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林小健猛地結束通話,半晌才抬起頭來,蹣跚著走到沙發前,刺啦一聲點著了一把火柴,開始燒那兩份證件,證件有些溼,煙便有些重,他好一會兒才做完了這一切,就近陷進沙發,疲憊道:成了,我的兄弟做這個很在行,只要這半小時內沒人發現屍體,就不會再有事了!

蔣器看出他是在和表姐交流,壯了膽子首先發問:你,你們在做什麼?

蔣清也隱隱看出端倪:姍兒,外邊發生了什麼事?

林小健想到此行目的,撐著站起來,撲過去抓住蔣清的胳膊:求求你,你快告訴我,我爸爸到底是誰,常嘯天為什麼要殺他?

蔣清像被蠍子蜇,一下子甩開他,連連後退:這些事情去問常嘯天!姍兒,快快請他走!否則我要報警!我們蔣家門風清白,不能同殺人犯扯上瓜葛!

林小健搖晃著有點站不穩,田冰卻不管不顧地喊起來:你胡說什麼,什麼殺人犯?那些是特務!他們要抓蔣芸姍,還差點強暴我們,人家常大哥是為了救我們才開槍的!

蔣清、蔣器同時驚叫起來,用人拼命逃入房間鎖上門,蔣芸姍一把拉住田冰,用手堵上她的嘴。田冰可不怕亂子大,她誤解了蔣芸姍的意思,掙脫開去又義憤填膺地喊起來:遊行那天,要不是常大哥把你從飛行堡壘前搶出來,你早被抓進警察局灌辣椒水了,你還能過這種豪華奢侈的生活嗎?你已經害人家坐一次牢,還要報警再抓人?我早看出你這樣的大小姐革命不可靠,快叫你姑媽報警吧,反正咱們都是殺人犯!到時候誰都跑不掉!

蔣清已經被她嚇怕,向侄女哀求道:姍兒你快勸勸她,不要讓她再叫了!

田冰剛被男友出賣,又歷經險境,情緒變得歇斯底里:常大哥我們走!反正警察要抓蔣芸姍,她家人要大義滅親,沒你什麼事!你還想替她再坐一回牢嗎?這些富人都是冷血動物,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蔣器聽了田冰的話,頭一個反應就是鎖大門,他不知發生了多大的事,只想不能讓人進來把表姐抓了去。林小健也撐著向大門處挪過來,因為他知道,天地之大,今晚是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他們手幾乎同時落在門上,沾了血的那只手推門欲出,另一只發著抖卻要反鎖住大門。對峙之下,一隻纖手伸過來,落在血手上。

林小健回頭,看見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似乎飽含著千言萬語。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

蔣芸姍已然震撼到了極點,她不管自己一身泥水,也不管林小健還裸著上身,一把抱住他,失聲慟哭。她在特務的槍口下,都沒曾軟弱過,這一會兒,心像化開了一樣,她知道,無論今後林小健走到哪裡,她都要義無反顧跟著他了。

林小健還算冷靜,苦笑道:我沒有家了,自己也不知要去哪裡。我幫你是出於義憤,今天更是一種條件反射,你知道我是做哪一行的,不必放在心上。

田冰已經推開蔣器,搶先開了大門,拉著林小健要往外走,蔣清看得清楚,先自舒了口氣,忽見自己兒子抓著那個瘟神林小健,又把他拉進來,另一只手還去拽田冰:你們都不許走,不能讓你們這樣子出去!

蔣芸姍再次擁住林小健,聲淚俱下:不要再離開我,你告訴我,還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

林小健眼一熱,他想說話,但喉嚨幹得說不出來;他想掙脫,卻一點力氣也沒有。眼前的一切都急速旋轉起來,越轉越快,最後全幻化成一群飛舞的金星,耳中只聽蔣器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把他扶起來,誰都不許再出去!

他想

,自己可能倒在地上了……

醫院內外已經叫忠義社的人團團轉住,院長被連夜飛車接來,進門就被陳阿水當胸揪住:來這麼慢!耽誤救我大哥,剷平你們醫院!

院長心中憎恨又不能發作,只好叫所有醫生都進手術室。

阿三在手術室前走來走去,惠若雪不知什麼時候撲上來,將全身都傾在他手臂上:三爺,嘯天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和阿水一定要給他報仇啊!

阿三急忙扶她坐下:大嫂,天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沒事的。

雷彪隨後趕到醫院,見到阿水扭曲了臉,在走廊裡放聲大罵:媽的,小健這個小畜生要是叫我逮住了,非千刀萬剮了他不可!

阿三聽得分明,驚問:阿水你在說什麼,小健怎麼了?

惠若雪忽地站起,淚痕滿面,恨咬牙根:是大少爺,是他殺了嘯天!三爺,方才我同水爺講過了,大少爺今天瘋了一樣,用槍指著嘯天說認賊作父,還講他是姓林的,說是嘯天殺了他親爹!嘯天打了他一巴掌,攆他出去,這還不出半小時就出事了。書房的地上落的那把槍,就是阿健的呀!

阿三難以置信,他一向不信這位大嫂,遂把目光移向阿芳,看到阿芳悲痛欲絕並不否認,才驚駭道:阿健怎麼這樣糊塗?

雷彪吼問:他是不是瘋了?

阿水暴跳道:老雷你不知道,這是天哥的一宗大秘密,只有幾個人知道。其實常小健是林健的遺腹子!天哥養他這二十年,誰知是養了個白眼狼!

眾人皆是目瞪口呆,正在這時,有醫生匆匆從手術室中出來,阿三見他們樣子驚慌,逮住一個問:裡邊怎麼樣?

那醫生上牙和下牙直打架:血,血庫的血沒有了,正向其他醫院求援。

阿水目眥欲裂,一掌扇上去:什麼?你們醫院是幹什麼吃的?我大哥流了那麼多的血要死的你懂不懂?惹急了我把你血放了!快去找!

醫生帶了哭腔:你們不知道嗎?常社長的血型非常特殊,醫院裡很少有這種血的儲備。你殺了我也救不了人!

院長聞聲走出來,也是滿頭大汗,上前拉開他們,阿三急問道:我大哥究竟怎麼樣?

院長扶扶眼鏡:心臟左側動脈血管破裂,顱內貫通傷,兩處傷都致命。你們要有心理準備。手術時間會很長,用血量也會很大……

手術室的門又開了,跑出來一個護士:快!血壓不穩,需要馬上輸血!

驗我的血!一直站在一邊沒人注意的常小康突然擠過來,大聲喊道。

院長驚訝地問:這位是?

常嘯天是我爸爸!常小康飛快脫去上衣。

好,快給常公子驗血!

結果出得飛快,常小康和父親血型一致,直接被送進手術室。這時,求血的醫生向院長報告,附近醫院都沒這種血的儲備。受小康的啟發,阿水向手下大吼起來:快,多多找人來!我就不信,這麼多兄弟,就找不出和天哥血一模一樣的。

阿三拽過一個護士:先驗我們這些人的,快!

手術室外間。

正在抽血的小康,隔著玻璃看到裡面手術臺上父親的臉在無影燈下清白得駭人,似乎已經喪失了生命的光彩。他雖不為父親所喜愛,卻始終為父親感到驕傲,這種感覺從小就根深蒂固。他知道,常家的榮華富貴,歸根結底是父親帶來的,若沒有父親,他將失去這一切!

二百毫升、三百毫升,常小康開始還能忍受初次輸血的不適反應,但抽到四百毫升時,他開始心跳加速,被扶出來坐在長椅上休息。好多門內的兄弟正湧進醫院,熙熙攘攘把走廊擠個水洩不通。

混亂當中,惠若雪坐在兒子身邊,心疼地給他擦著虛汗。常小康反抓住媽媽的手,害怕地問:爸爸不會死吧?我怕……

阿水上來摟了他一下,鼓勵道:不怕,沒事!

雷彪看找進來的幾十人一一驗過血,竟沒一個合格的,絕望當中暴跳如雷:老天爺都不幫我們!媽的!

突然,眾星捧月般擁出一個中彩者,名叫小盧子,雷彪隱約認出是阿水的手下,忙把他送進去,又叫人把喜訊告訴阿水這邊。阿水聞訊疾奔過來,狂呼:快,把小盧子給我弄出來!他不行!

阿三也急了,暴叫道:爛梨陳!你說什麼?

阿水已經一頭闖了進去,一把拔下小盧子胳膊上的針頭,一腳踢飛了出去,口中罵道:媽的,這小子是誰找來的,險些害了天哥!

護士大為不滿:快出去,你幹什麼?

阿水火冒三丈,好像要點著一樣:小盧子害了楊梅大瘡,你們都驗不出來,瞎了狗眼!

護士厭惡地把抽了一半的血和針管全扔向桶中,不由撇了一下嘴,小聲道:流氓!

門開了一半,阿水聽在耳中,餘怒不消回罵道:臭娘們,人不夠就驗你們,無論如何也要救天哥!

醫護人員哪見過這種陣勢,一個個表情木然,再不敢多嘴。常小康在椅上忽地站起來,咬了一下發白的嘴唇:我去!

惠若雪已經顧不得哭泣,只是用手拉著兒子。她知道這個時候誰更重要,自己再心疼兒子,也輪不到她來開口。還是阿三首先覺到不妥,搖頭道:二少爺抽太多,怕是不行!

常小康第一次覺出自己重要,眾人矚目中,他豪氣上揚,脫開媽媽的手,再次走入手術室外間,換了另一只胳膊給護士:再抽!

又有三百毫升血及時補入常嘯天體內。

院長走出來連發感慨:常公子真的是好樣的,是一位大孝子啊!要不然,常先生的手術堅持不到這一會兒!

惠若雪淚流滿面:嘯天英明一世,卻是看錯了人,白疼了別人的兒子一場,到頭來還不是養虎為患!他現在要是能睜開眼睛看一看,就知道什麼叫血濃於水了。阿康才是他的親骨肉,關鍵時候還不是得靠自己的親兒子!

眾人皆唏噓不已,阿芳聽得心如刀割,一時間也恨透了小健。這時,又有個兄弟像中了狀元般被推了過來,進了手術室,換出了常小康。小康已經虛弱不堪,被護士攙出來,卻一臉欣喜:媽,醫生說爸爸的血止住了!

聽到第一個好消息,大家也都喜形於色,阿三道:快給二少爺弄間房,真難為孩子了!

阿水上前握住他的手:好樣的,像個爺們!

轉頭向手下吩咐:馬上給我傳令下去,三個堂口一起出動,捉拿常小健……不,是林小健!告訴兄弟們,這小子謀害老大,已經不是什麼小老大,也不再是天哥的兒子!抓住他,回來開香堂,用幫規來料理這個王八蛋!

惠若雪突然發聲:抓?他那麼大的本事,連嘯天都能著他的道,你們這些人奈何得了他嗎?

阿三氣道:哼,千萬別讓我遇見他!

雷彪還算冷靜:這小子的本事全是我們傾囊傳授,現在他羽翼已豐,確實不好對付。

惠若雪紅腫的眼睛閃著冷森森的光,轉圈看著各個老大:他既然忘恩負義,你們也不要顧念什麼舊情。他今天敢殺嘯天,明天就輪到你們了。要當機立斷,決不能讓他跑出上海!

阿水以拳擊掌:對,傳令下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阿三覺得不妥:阿水,是不是等一等,看天哥醒了怎麼說?他畢竟是林健的骨肉。

阿水霸氣十足:這事我做主!林健如果知道他兒子這樣忤逆,也不會包庇的。

照我的話做!

清園別墅,蔣清剛剛撂下電話,就見蔣器慌里慌張從電冰箱取冰塊,胡亂在地上砸碎,又一塊塊拾起來,包在毛巾中。她生氣道:你還搞什麼?那個人醒了沒有?

蔣芸姍衝下樓:阿器,這樣下去

恐怕不行,還是送他上醫院吧!

蔣器抱著冰塊,沒主意地和表姐對視,蔣清斷然喝止:不行,現在誰都不能出去!姍兒你這次禍闖得太大了,我已經給你父親打了電話,他馬上就到!

蔣芸姍一跺腳轉身又上樓,蔣器捧了冰塊,竟然幾步躥到她前面去。

蔣清見他們一個個對林小健如此上心,自己也跟著心焦,想一想也跟著上樓去。

林小健在客房的床上昏昏沉沉地躺著,幾個年輕人手忙腳亂地圍著他。蔣清分開他們,坐在床邊,伸手探探體溫,果然燙得厲害。她也暗暗吃了一驚,她還不知道,小健是因為大病尚未痊癒心力交瘁又添新傷所致。她隱約覺出自己今天做得有些不妥,心念轉動,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和常家有什麼聯絡,就吩咐蔣器再取酒精來給他擦身降溫,又道:你們都不要著急,我叫彼得醫生來!

彼得就是當年在船上救蔣清的英國醫生,多年來,與蔣清已成莫逆。蔣器知道這位醫生叔叔,連連點頭:好,彼得叔叔醫術高明,有他就好辦了!

蔣清又對侄女喝令:我和你爸已經商量好,你和這個姑娘馬上換衣服,半小時後有車來接你們,警察那邊由姑媽來應付!

蔣芸姍哪裡肯聽:不,我不走,我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不管!

蔣清厲聲喝斥:聽著,你現在是政府通緝的政治犯,也許還是個殺人的刑事犯!你留下來,會連累身邊所有人,首先就是我和蔣器,還有你這個同伴,包括林小健!何去何從,你自己想清楚!

蔣芸姍撫著小健的頭,無聲落淚,她何嘗不知,姑媽的話極有道理。

蔣器摟住表姐:姍姐別哭,常小健不會是一個人,我會幫你照顧他,你放心走吧!

蔣清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兒子,他居然要攬事上身,要照顧林小健,難道他沒看出表姐已經舊情復燃了嗎?她無可奈何地起身出門,丟下一句:等彼得過來再說!

林小健昏沉之中聽到了隻言片語,真想馬上離開,無奈全身脫力,動也不能動,昏昏然竟又睡了過去。

田冰換上一套用人的幹衣服,知道蔣芸姍還守在客房,便拿了她的衣服走進去,見好友難捨難分地握著小健的手,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

時間過得很快,蔣芸姍終於沒有等到林小健再醒過來,蔣家的車子已到。她走出大門,看到彼得醫生的車正駛過來,這場颱風最猛烈的時候已經過去,只剩斜風細雨,車燈照過之處,暴風雨中搏鬥的痕跡已蕩然無存,恍然如同一夢。

她和田冰上了車,蔣家把兩個膽大包天的姑娘連夜送出了上海。

翌日清晨,林小健在清園醒來,首先看到的是身邊和衣熟睡的大男孩,像是累得很了,正在晨曦裡打著輕輕的鼾聲,脖子上還刺目地貼著紗布。他抬抬手,見自己傷臂上也纏了紗布,床頭有注射器和散放的藥水,他拿起來看看英文標籤,認出盤尼西林(青黴素)和葡萄糖,知道自己得到了很好的治療。他在床頭找到一件白襯衫——可能是蔣器的,他們身材差不多——輕輕穿好,推門下樓。

一身晨褸,一杯紅酒,蔣清孤獨地坐在客廳裡。

她似乎坐了很久,眼下暈黑的眼圈襯著,皮膚顯得暗淡,遠不似平時的美豔動人。其實她一夜都不曾安睡,她如何能夠安睡?剛剛嚐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滋味,不知道為什麼,卻一點沒有興奮的感覺。

她只瞥了一眼下樓的人,就調轉了視線,冷笑道:回去吧,回到他身邊去!雖然我不知道昨天發生過什麼,但有一點我敢肯定,只要你回去,說出是蔣清告訴你一切的,他就會原諒你!他花這麼大力氣養大你,不會因為你知道了真相就嫌棄你。

林小健豈會甘心:昨天,你讓我成了你的牽線木偶,叫我同常家反目,現在你又說這些,到底是為什麼?我的親生父親,果真是死在常嘯天手裡嗎?告訴我!

儘管小健比昨天鎮定了許多,蔣清還是隱隱感到了害怕,畢竟這小子血氣方剛,昨夜連殺兩命,其兇悍絲毫不亞於當年的林健,她儘量把語氣放平靜: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父親確因常嘯天而死,不過,他好像心甘情願——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人的眼光,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是不一樣的——明明是害了人家一家人,卻也可以用所謂兄弟情義一言以蔽之,這也許就是常嘯天信奉的那套哲學……

林小健眉頭抽緊: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告訴我!

蔣清晃動著手中的酒,苦笑了一下:二十年前的往事,我以為就此塵封,沒想到今天有了你這樣忠實的聽眾,我可以告訴你——當年,常嘯天的未婚妻是名門閨秀,他們無論家世身份、社會地位都有著天淵之別,她卻偏偏非他不嫁,還不惜放棄學業,與家裡決裂。可她想象不到,新郎居然在婚禮前的幾個小時,抱回來一個剛滿週歲的小囡,當眾一口咬定是他的兒子。那個未婚妻很難堪,其實這男孩根本不是他親生,而是他結義兄弟的孩子,只不過他這個兄弟因他而死,孩子的母親直到生命垂危,才將孩子託付給他。常嘯天把這個小囡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並且讓知道這小囡身世的人全發下毒誓,自己也發誓再不要小孩子,令他未婚妻當日悔婚——這樁事情轟動一時,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個中原委。

蔣清一氣講來,壓抑多年的憤懣又起,她將紅酒一飲而盡:你的樣子看上去不笨,應該猜得出那個小囡是誰嘍!

林小健呆若木雞,乾涸的唇中發出來的聲音幾不可辨:你昨天騙了我,你知道嗎,我差點殺了常嘯天!

蔣清嘲諷地看看他:是嗎?不奇怪!你在常家長大,殺個把人算得了什麼,子承父業罷了!你生父當年就是聞名上海灘的冷麵殺手!你現在說我騙你,其實,他常嘯天才是一個大騙子。二十年過去了,當年的誓言他哪一樣做到了?他說要你在十八歲時姓回本姓,可你現在已經二十歲了,還名正言順地隨他姓常,當他的大公子;他說要一心撫養你,不要自己的孩子,可我聽說他那個渾蛋兒子只比你小三歲!醒醒吧,年輕人!你不會傻到連自己姓什麼都不想知道吧?你父親千真萬確地挨了常嘯天一槍,要不然也不會死,常嘯天要是連這些都想通通瞞起來,那他就是一個懦夫!

不許你這樣說他!林小健吼了起來。

蔣清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哈哈,我早猜到了,父子情深嘛!常嘯天沒白養你一場,我祝你們父子和好如初。對,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情義二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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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健聽出這笑聲中已經有瘋狂的味道,他像踩了棉花一樣向門外衝去,不知命運為何把他帶到如此險惡之處,讓他陷入這種離奇和無奈的境地中。

他推開門,清晨的陽光刺痛了雙眼,他頓了一下,問出了心中最後的疑竇: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多?

蔣清嘴角痙攣了一下,她突然發覺,她的報復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至少她沒有得到任何的快感。

她站了起來,狠狠地承認:我,就是他當年的未婚妻!

林小健陡然睜大眼睛回過頭。

蔣清恨恨地看著他,全身都在顫抖:就是因為你,我才離開了他!

林小健嘴巴張開,和她足足對視了半分鐘,才輕輕問道:你……還在愛他?

我恨他!

蔣清再忍不住,兩行清淚緣腮而下!這一刻,她不再是叱吒政界的風雲女子,也不再是銜恨報復的蛇蠍夫人,她已經變成一個怨艾的女人,一個痛苦的母親!

林小健眼眶也溼潤了,為這人世間難以意會無法名狀的複雜情感糾纏環繞。愛是能使人生恨的!他不再恨常嘯天昨夜的一掌,一時間,他彷彿長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