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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兄弟3:歸宿_第二十九章 變生肘腋

是夜九時,常嘯天、邵曉星、雷彪三處公館,同時遭到突襲。

負責雷彪的是原天龍堂那個被廢的堂把子,他帶了足足三十幾號人,連夜摸進張自忠路,準備血洗雷公館。四面開花的衝鋒槍,只響了一通就都啞口無言。殺手們驚奇發現,這偌大的公館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竟然全是一模一樣的假人兒——在雷彪和夫人的臥室裡,頭挨頭睡覺的是一對假人兒;在雷家的廚房裡,做飯炒菜的是一群假人兒;連雷彪外邊的汽車上,居然也大模大樣地坐了一個假人兒。最令人稱奇的是,大批的警察幾乎是踩著他們的腳後跟,進入雷公館的,繳械投降的一刻,那個廢堂把子還在納悶兒,直到出了公館上了警車,才發現雷老大帶了人就站在家門口,嘴上叼著菸斗,指點著罵道:媽的,小邵說給我聽我還不信,想不到這幫兔崽子還真敢來打家劫舍,雷爺我足足等了你們兩個晚上了,這回能睡個安生覺了!

雷彪又意態豪爽地向眾警察道:改天我雷彪親自設宴款待各位弟兄,再去警備司令部宣司令那裡,給你們送塊匾!

那個廢堂把子在警察手中暴跳著大喊大叫:放開我!我們是保密局派來的,我們是奉命行事!雷彪通共!

雷彪氣樂了:通你媽個共!老子看你們才像共產黨!你把我老婆在七重天的成衣架子,全都開腸破肚共了產了,明個兒我要你們保密局作價賠償!

唐轅在邵曉星的公館,也同樣撲了一個空,只不過他還算聰明未發一槍,因此也沒和警察遭遇。當他趕到常公館覆命時,看見姜琛站在公館一群男女用人中間,正百問不得其實,氣得七竅生煙。

三路人馬,全部遭遇了空城計,姜琛畢竟是姜琛,他很快從第一輪的失敗中鎮定下來。不過作為一個老牌間諜、情報組長,他半生都與情報廝混在一處,這種緊急時刻卻無暇一一事先布探,倒叫三個老大悉數閃了個精光,真正叫他大失顏面,他一邊用電話打給警備司令部求援放人,一邊指令手下先行佔據了常公館。

惠若雪畢竟是女人,一別數日得以重返,望著家中什麼都好,什麼都戀戀不捨,儘管早晚會回來,她還是指揮用人抄起自己個兒的家來,她要把常公館的好東西,連夜搬上船去。姜琛心罵女人畢竟是頭髮長見識短,看看時間所剩不多,實在奉陪不得,一咬牙留下唐轅,帶了小康直奔清園別墅。

他這一步算是走對了!

實際上兩日來,忠義社已經進入了非常時期,各位老大萬分謹慎,出入都攜著大批手下,個個槍不離身,刀不離手。為防當年黃省三、陳阿水的悲劇重演,常嘯天嚴令邵曉星、雷彪和唐軒等幾名頭面人物連同家眷,全都暫時撤離自家公館。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們萬萬想不到,蔣清的清園別墅首先出事了!

清園坐落於上海使館區,裡邊住的都是有著外交豁免權的外國人,放在平時姜琛絕不敢打這裡的主意,可是他的船已經在天字七號碼頭整裝待發,他已經沒什麼可顧忌的了。他帶著手下毫不費力就衝入了清園,遇到的唯一障礙,是常嘯天的司機小魏要拔槍抵抗,當即就被便衣用亂刀捅死。常小康見自家的勞斯萊斯停在清園,以為父親藏身於此,就沒有進去,在他內心深處,還是懼怕和父親直接照面。可他想錯了,常嘯天沒在清園,押上車的全是女人,有蔣清、徐麗敏,兩家的女傭,竟然還有邵冰邵雪一雙小姐妹花。原來,邵曉星把妻女送到了清園,原以為蔣清這裡應該是全上海最安全最保險的地方,可沒想到姜琛已經是喪心病狂,孤注一擲。

唯一讓常小康心有不甘的是,蔣器居然不在家中,他和姜琛商議在清園設下埋伏,專等蔣器回家。

邵曉星與常嘯天都暫時住在常公館附近的一座高階公寓中,他本來與大哥寸步不離,近身保護,可當接到一雙女兒哭叫的電話時,特別是聽說徐麗敏和蔣清全都被抓進了常公館,熱血上頭,覺得刻不容緩。他還留了個心眼,沒敢告訴常嘯天,他知道以常嘯天的暴烈性情,必然要親自去救蔣清,可如今的常嘯天,已經是不堪一擊,他不想讓天哥冒這個險。

他帶上人馬殺回常公館,立刻就被荷槍實彈的軍警團團圍住。邵曉星絕望地發現,用來對付他們的軍警,黑壓壓足有一個加強連,他簡直難以置信,警備司令部竟然會如此公然地大張旗鼓向他們下手。他卻不知道,老謀深算的姜琛唯恐唐轅的手下火力不足,為此不惜假傳命令,在宣鐵吾那裡調集了重兵,以搜查共產黨為名團團包圍了常公館!

忠義社與軍警第一次在上海火併,一時間槍聲四起,血肉橫飛,邵曉星的手下雖然個個肯玩命,可與武器精良、訓練有素、人數又多他們數倍的軍警對峙了僅僅幾分鐘,就紛紛敗下陣來。

姜琛拿出他審訊的手段,只審了兩個傷重的社團小弟,就問出了常嘯天落腳的公寓……

林小健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常公館的。

常小康扔下電話,一把拉斷電話線,回過頭來,看見邵曉星一頭是血,被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察押入書房摔在沙發上,幾支槍頂在他的頭上,猶在睜目大吼:阿康你給我站住,你竟然用軍警來對付自家兄弟,他們要去抓你爸爸了,你知道不知道?

常小康看定他:邵曉星,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出在哪嗎?就是你管我們家的閒事,管得太多了!你這一次給我爸出這種主意,實在是太狠了!你實在就該好好在提籃橋待著,偏偏讓那個女人把你放出來!放心,我常小康再狠,也不會對我親爸下手,我還可以答應你,不殺小冰和小雪,你就安心上路吧!

邵曉星痛心疾首:阿康,你是天哥的親兒子,怎麼連起碼的是非都不分了。事到如今你還看不出來嗎?天哥遇刺就是那姓姜的做的,他早就謀劃好了要吞了我們,阿康!

常小康已經走到門口:我就是寧可讓人操縱!這些年來,你們給過我什麼,是你們要吞了常家!

邵曉星知道他是至死不悟了,不由輕蔑:混小子你回來,有種就親手殺了我!你別忘了告訴那個姓姜的,他殺了我們這麼多兄弟,我們早晚都會回來找他算……

他的口馬上被堵上了,常小康還不想在自家公館殺人。

在大廳裡,為首的軍警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姜組長,我們奉宣司令的命令圍剿共產黨,這夥人開槍拒捕,還傷了我們十幾個弟兄,可他們一直聲稱他們不是共產黨,是忠義社的人,現在怎麼處理?

姜琛不動聲色:他們就是共產黨。你們把人留下,今晚和那些政治犯一道處決!

常公館樓上,林小健曾經住過的房間如今空空蕩蕩,蔣清倚窗而立,看著濃濃的夜幕。

惠若雪一身絲絨旗袍,外披黑色裘草,氣昂昂地走入,坐在一張空椅上:蔣小姐,那句話叫什麼,對了,叫神交已久,我真是和你神交已久。只可惜到了今天,咱倆的時間都不多了,要不然真想和你多攀談攀談。他們都說,你我長得好生相像,我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蔣清對她不屑一顧,只問:你們想要把我怎麼樣?

想幫你解脫呀!惠若雪笑了起來,繼而笑不可抑:我不像你,要是我到了你這個歲數還不嫁人,有孩子沒爹天天想著搶別人家的男人,早羞得撒泡尿自己個兒浸死了,還活個什麼勁!

蔣清越發覺出危險,開始正視她:常夫人,請你自重!

惠若雪變色咬牙:我這麼做都是你逼我的!你知道我多恨你嗎?我恨不能親手殺了你,剮了你!

蔣清搖頭:不,你恨的不是我,逼你的也不是我,你是在恨你自己!恨你一直過的不正常的生活,是這樣的生活,逼你走到今天這種極端的地步!

惠若雪眉間出現三道兇紋:什麼叫作不正常?你講的鬼話,我不懂!

蔣清面帶悲憫:上帝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各司其責。你的不幸,就是走錯了一道門。

惠若雪有些糊塗:門?什麼門?

蔣清講得很慢,因為她聰明地覺察到兇險將至,只想拖延時間以自救,她指著窗外:就是這個公館的大門。二十年前,你走進這個公館那一刻起,就註定一出悲劇的開始,只不過你那時年輕,還不清楚這個悲劇的主角會是自己……

惠若雪總算聽明白了:啊,我惠若雪雖是戲子出身,可也不甘心總演什麼悲劇!這一回我來編戲,叫你和常嘯天那老鬼來一出悲劇——霸王別姬,你看如何?

蔣清知道不好,搶步過來,被幾條大漢攔住,她激憤道:惠若雪,你沒有見識不要緊,可千萬不要胡來!我是什麼身份你知道嗎?你這樣公然劫持我,已經觸犯了外交條例,我看在嘯天的面上可以不追究。如果你敢動我,吃虧的只能是你自己!

哈哈哈哈!惠若雪笑了起來,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女人,拿自己當什麼蔥呢!我告訴你,今天去抓你的就是咱保密局的人!在上海灘我要殺你,就是碾死一隻蚊子一隻臭蟲,還管什麼外交不外交!告訴你,這裡明天就是一座空房,你會在宋公園和政治犯埋在一個坑裡,你的什麼斯文、高貴、派頭,統統他媽的變成蛆!

蔣清抱臂冷戰連連,惠若雪得意揚揚站起來,用蘭花指一點:戲你自個兒演吧,我就不奉陪了。春暖花開,我還會回上海

來,看看公園裡是不是會長出一地的洋律師。種花得花,種豆可得豆呢!

她大笑揚長而出。

樓下大廳,華燈大盛,狼藉一片,到處都是搬東西的用人。惠若雪從樓上款款而下,手中居然好整以暇地舉了一對水晶杯,猩紅色的酒汁在杯裡盪漾。她一路走下來,遞在唐轅手中:阿轅,今天辛苦你了。姜組長要你一定按他安排好的時間做。過了今晚,公司、社團就是我們的了,你算頭功!來,先幹了這一杯!

唐轅因為吳媽的案子,一直被通緝,今天總算揚眉吐氣,又受惠若雪如此看重,當即接過去仰頭喝下:夫人請放心,我會按組長的事先安排,明早三點把他們送到宋公園,和那批政治犯一同上路!

惠若雪坐進重歸於己的勞斯萊斯,姜琛和常小康早已等在車中。母子凝視燈火通明、混亂不堪的公館,都感慨萬分。

突然,一聲慘叫傳入車內,管家忠貴從臺階上翻滾著下來,撲向車門,拍打著乾嚎:少爺,你這是要去哪兒呀?唐轅他把老爺綁架了,他是要害老爺呀,你怎麼不管呀?

唐轅及時趕到,抓起他單臂勒住頸部,略一用勁,忠貴就眼突舌冒,無聲無息癱在他手中。見此情景,常小康猛然想起了三年前吳媽就是這樣被唐轅在客廳勒死的,也是當著他的面,他為此做了很長時間的噩夢。常公館的兩任管家,居然都是這樣的死法,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常小康,他現在經歷了太多的血腥和殺戮,再也不會為這種小場面發一下抖。他搖上車窗,決然地發動了車子。

唐轅鬆開手,忠貴從他手上栽下去。唐轅指了喝道:快搬!有誰敢再多說一句話,就和他一樣下場!

用人們看得心驚肉跳,只是加力搬運,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多看一眼,倉促之中不少古董遭了難,碎片飛揚,古籍字畫落了一地。

二樓的主人套房一直沒開燈,輪椅上的人自從被搬上來,就雕像一般坐著。

外間門開著,警衛森嚴,槍只是遠遠地指著,突然有人按亮了外間的燈,常嘯天見腳步聲近,回頭只看了一眼,整個人暴起,輪椅險被帶翻。他看到的是蔣清!他以為只有邵曉星和他被軍警抓控,實在沒想到竟然帶累了蔣清。常公館的情形,蔣清比他知道得多些,因為她剛剛看到了窗外瘋狂的搬運,她猜出惠若雪一定是要逃走,剛剛與惠若雪的一番對話,她已然意識到自己在生死關口,急切間喊道:嘯天你不要急,你聽我講!

常嘯天正和身上的繩子掙扎,聞聲真的停了下來。

蔣清容顏憔悴,但仍未失鎮定:嘯天,想不到我這次回國會命喪於此,看來生死真是上天註定的,由不得我們。

常嘯天一動不動看著她,看著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她總是出現在他最落魄的日子裡,她為他奔走呼號,為他康復治病,為他養大兒子,可他卻無力報答她,連保護她都沒能做到,竟然還把她帶入了死地。看起來,這份深情他是永遠無以回報了。林健受傷那一刻痛徹心腑的感覺,他又一次嘗到了,他覺得嗓子眼腥了起來。

嘯天,我有一個心結,我一定要開啟它才死得甘心。蔣清竭力微笑,卻淚光瑩然:我想知道,當年我悔婚出國,你為什麼不再找我?

常嘯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蔣清聲音變大,更有些顫抖:常嘯天,我告訴你!林健為你做的,我都做了!你為什麼不把我也當成你的兄弟?

常嘯天心中長嘆,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他們的年輕時代,那時的蔣清,是那樣深深地愛著他,願為他付出一切,那是多麼至真至純的一個境界。她之所以選擇了離去,實在只是因為她心目中的那個臻境,被林小健所侵犯。時隔二十年了,她仍然是這般耿耿於懷!

常嘯天艱難開口:阿清,我說過,是我對不住你!

不,我也對不起你!兩年前,是我對林小健說出的真相!你的癱瘓,包括今天常家的一切,其實是我一手造成的!現在看,我是在作繭自縛。

常嘯天眼睛幾乎瞪出來,蔣清被人向後拖去,她幾乎在和自己嘶喊:這才是我最大的心結,是我這一生唯一要做的懺悔!我現在說出來,上帝接受與否已經不重要,我只是想要你恨我……

門被重重地關上了,常嘯天眼前一片黑暗。外面槍聲大作,震耳欲聾,天塌地陷,似乎到了世界末日,他的身體也似乎跟了蔣清去了。他腦中只剩下一個悔字,他想,他這輩子都沒改掉衝動的本色,他的一意孤行,他的意氣用事,最終把他深愛的人全都害死了!

上海惠中飯店豪華客房。

常小康呆呆地坐著,神情奇特:明天那個手術一做,我就真的成了忤逆了。

只不過讓他永遠記不住事,又不是殺了他,你心軟了?惠若雪逼視兒子。

不,不是,只是有些不是滋味!他,畢竟是我親爹,以後別人會怎麼看我呀?

我知道,所以媽不要你把事情做絕,給他還要留口氣,也是為你留張臉。你想想,他分家產選繼承人的時候,有沒有把你當兒子?他和蔣清還有那個野種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把我當老婆?康兒你記住,不是我們不仁,是他逼我們到這一步的!

常小康一直不看媽媽,他又換了一個話題:媽,你真要和姜琛一起走嗎?

唉,媽又有什麼辦法,和他在一起,也只是權宜之計。現在這種世道,誰都不把握!咱們是靠社團起家,公司都還在上海,早晚一天媽還要回來的!

可是我不想留在上海,我再不想見爸了。我總覺得他總有一天還會醒過來。

哼!你要是真有什麼孝順,就盼那老東西糊塗一輩子吧,他要是再醒過來,愁都會愁死了!阿康,你放心!只要共產黨不打過來,我就早晚有一天要回來,我要親眼看著他一點點老死,親眼看見你一天天當上上海王!

常小康突然回頭:媽!我誤會你了!其實剛才我是在試探你,我以為……你會把社團全交給那個姜琛!

惠若雪定定地望著兒子,終於流下淚來:康兒,媽這些年不容易,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咱們娘倆過上好日子!依媽的想法,早就不想再靠哪個男人過日子,他們沒一個可靠!媽只盼著有一天你自己拿起個兒來,不再守著誰的名頭過日子,那我們娘倆就真的出頭了!好在你才二十歲,有大好的前途,先跟了姜組長混開世面,不愁將來沒有飛黃騰達的那一天!

常小康上前緊緊摟住了媽媽,惠若雪心疼地看著兒子:折騰了一宿都累了,快睡會子吧,天一亮還有樁最要緊的事呢!這回媽不在你跟前,你要狠下心。媽不怕別的,只怕你又一時心軟!

惠若雪扳起兒子的臉,盯緊那雙漂亮的眼睛:我們走到這一步是不能回頭了,只有狠下心才幫得了自己,才能成大事呀!

常小康與母親對視,一時間都扭曲了面孔。

時近子夜,姜琛臨時搬來的軍警剛剛撤出公館,唐轅和留守在公館的手下就猝然遭襲。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奔上樓去,連聲大叫:殺!快殺了常嘯天!

不等他發令,樓上已經動手——只要有人來救,就馬上處死常嘯天——這是姜琛臨走交代下的死令。

紛亂的槍聲中,常嘯天眼前一亮,門復開啟了,身後又一寒,窗子也破開了,外間的看守們舉著槍爭相搶入,未及近前就紛紛飲彈倒地,在門口疊起了屍羅漢。破窗而入的人已經忠心耿耿地擋在常嘯天身前,只留下一個壯實的背影。他摔下已經打光子彈的衝鋒槍,幾腳蹬飛門口的屍體,如入無人之境衝了出去。幾乎沒有什麼能阻止他的去勢,只聽外間一路骨碎的聲音,所經之處又跌撲開數條大漢的身軀。他與衝上樓的兄弟們會合,確信再無危險,回身幾步跨回到輪椅前,一把抱住久違的大哥,激動地大叫:

天哥,是我!我白冬虎回來了!

樓下大廳裡仍在激戰,躲在書房中負隅頑抗的唐轅,雙腕同時中槍,他咒罵著抬起頭,蝶刀神技再也發不出半點威力,當他終於看清了打斷自己手的人,極其慘烈地叫了一聲:阿軒,你渾蛋!你害死我了!

公館內勝負已分,早有人將他反扭了起來。唐軒在熱戰之中也負了輕傷,他擎著冒著青煙的雙槍,悲哀地看著幾月不見的阿弟,捧了兩手血在號叫,猶豫再三也沒壓下扳機。他心裡很難受,這不僅是他們兄弟之間的惡戰,也是一場社團內部的混戰,公館上下一片片血海之中,死傷的都是自家兄弟,只不過在一場幫派內訌中,各為其主罷了。

悍將刀疤順也帶了人馬,一路擁著邵曉星走進來,邵曉星扶著昏迷的蔣清。原來,他們被押上囚車,車還未到宋公園,就被兄弟們強行搶了下來。聽到天哥平安無恙,他松了一口氣,再看清公館的混亂情勢,立刻站到大廳中間,厲聲叫大家靜下來,然後一迭聲地命令道:快!電話被小康弄斷了,阿順派人去把老雷叫回來,就說天哥在這裡沒事,叫他放心;阿軒,你趕緊把兄弟們全叫回來,人越多越好,一小時內收拾完這些屍體;你們再到處搜一下,看看麗敏她們在哪裡……

他還沒講完,就聽樓上白冬虎炸雷般的聲音傳下來:天哥,你的腿怎麼了?你站起來呀!天哥,我不該丟下你,我不該走呀!

蔣清在沙發上

也睜開了眼睛,面色清白,恍如隔世:曉星,我在哪裡,我沒有死嗎?

邵曉星走過去,撫著仍在流血的額頭:老天爺有眼!白冬虎居然在這個時候趕回上海,和老雷、阿軒、阿順他們一起趕到,我們才都大難不死!

蔣清並不知道誰是白冬虎,她眼裡仍然全是驚怵:這太可怕了,快報警!

邵曉星一臉冷笑:報警?抓我的就是軍警!保密局這幫王八蛋,差點砸爛我的頭,如果再犯在我手裡,絕饒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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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清堅持著欲起身:不,我一定要報警!他們正在宋公園搞暗殺,活埋政治犯!

邵曉星按下她:別急,老雷他們已經和警備司令部那邊交涉了。

唐軒顧不上自己,趕緊叫人給邵曉星包紮傷口,他慚愧道:大哥,我進來晚了!如果知道你和天爺在這裡受苦,我豁出性命不要,也和那些軍警拼了!雷大哥家那邊一出事,你們就馬上斷了聯絡,我們把兄弟全打發出去,滿上海找你們的下落。可是沒想到公館會來了這麼大批的軍警,圍得刀插不進,水潑不入,還聲言要剿匪戡亂。我們一點也不知道裡面的情形,火力又沒人家硬,就沒有強攻,叫你和天爺受苦了!

邵曉星向他豎起手掌:不,你和老雷做得很對!我方才已經同軍警交了手,咱們和人家鬥,就是以卵擊石。對了,老雷怎麼和警備司令部交涉的?

這事說起來也特別奇怪,我們在公館外等到一點多,雷大哥急壞了,只想看看公館裡邊的情形,就親自開車去了趟警備司令部,沒想到居然驚動了宣鐵吾,派人來說是一場誤會,軍警一眨眼工夫就全撤走了!

邵曉星想了想,斷言道:如此說來,那保密局和警備司令部也不是一條心。姜琛利用他們罷了,想想那姓姜的真可怕,他連常公館都敢抄,連清姐都敢抓,也真是膽大妄為,喪心病狂到了極點!總有一天我們要新賬老賬一起算!

正在這時,有人扶了徐麗敏走了進來,她手腳都有捆綁過的痕跡,樣子虛弱至極,先與丈夫悽然相向,又和蔣清相擁而泣,一雙小女兒也圍上去哭出聲來,幾個女人劫後餘生,又飽經驚嚇,怕是一時半會也平復不下。

大批兄弟開始湧入,邵曉星正要制止妻子,誰知這時白冬虎竟然也跑下來湊熱鬧。從小在常公館長大的白冬虎,時年已三十有五,偌大條漢子竟然哭得抽抽搭搭,傷心的樣子堪比邵雪邵冰:嗚嗚,天哥他是怎麼了嘛,他趕我出來!他什麼話也不對我說,他這是怎麼了嘛!嗚嗚嗚嗚……

邵曉星回望樓上,不禁長嘆,常公館一夜之間,天堂地獄,竟然都是天哥老婆、兒子的傑作,他最理解天哥此時此刻的心情。他解釋道:老大沒事,死了這麼多兄弟他心裡難過!我們都先別打擾他,讓他安靜一下吧!

白冬虎擦乾眼淚,注意力突然轉到了蔣清身上,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蔣清,簡直就像見了惠若雪第二,他馬上想起來:對了!快,快去接阿芳姐回來,她還在旅館裡頭等訊息呢!

聽到阿芳的名字,邵曉星先是大奇,繼而大喜:阿芳?你說的是阿芳嗎?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白冬虎道:就是阿芳姐找到我,告訴我上海這邊出了大事,我們才一起回來的!

太好了,天哥知道一定樂壞了,算起來阿芳都失蹤一年多了,她是怎麼找到你的?

白冬虎又笑了出來:這事說來話長,我就簡要說吧——我一到陝南就找到了我爹,他是個師長,定要我隨他當兵打仗,我們一路向南邊打過來,解放軍是越打越順,國軍卻是越打越熊蛋!我們在河南一個叫鄭家集的地方剛打了一回勝仗,突然有人告訴我說俘虜堆裡有女人到處在找我,我過去一看,居然是阿芳姐啊!原來她在國軍陣地上給人家做飯,叫解放軍給俘虜了,就這樣送到了我跟前……

邵曉星想那柔弱的江南女子,一路風塵奔波,居然還上了前線,不免唏噓:如此說來,阿芳不容易!

蔣清疑惑地看著他們:你們在說哪一個,阿芳是誰呀?

幾個人正自說自話,忽然唐轅在地上翻滾起來,聲聲慘叫,口中吐出許多白沫來。

邵曉星撥開看守的兄弟們,蹲下去扳起他的臉,只看了一眼就斷言:完了,中毒了!

唐轅已經說不出話,把胸口的衣服全都抓破,唐軒向弟弟俯下身來,聽他掙扎了半天才拼力說出:三,三點……

像是要印證他的話一樣,書房的時鐘真的敲了三下。

阿轅,怎麼回事,你要說什麼?誰給你下的毒?到了這種時候,唐軒再不避諱什麼,緊緊摟住弟弟大聲發問。

是,是姜,姜,他叫夫人下……毒,他們……不要我了……

唐轅在極度痛苦中斷了氣,眾人眼見唐軒抱著兄弟的屍體,呆呆坐在地上,都安靜下來,知道他終歸是心裡難過,卻不知如何勸解。突然,從樓上傳下一陣笑聲,悽然無比,然後就是狂咳,狂咳罷再狂笑,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凌晨的常公館,全被這瘋狂的笑聲籠罩……

一大清早,興盛旅店就來了貴客,老闆娘一邊叫夥計去喊人,一邊上下打量著來人,開始覺察到自己這間不入流的旅館,住了一位蠻有來頭的人物,來找他的人個個衣著光鮮,氣派不凡。眼前這位公子竟把一輛上海最豪華的轎車停在門前,後面跟班個個皮衣馬褲,大冷天裡戴頂鴨舌帽站在外面的寒風裡。嘖嘖,真是少有的氣派!

林小健突然見到弟弟,吃驚之餘並不提昨夜電話的事情,只是問:阿康,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常小康也不說破,只笑道:大哥,跟我來。

林小健最怕他誤會,忙道:我馬上要出國,已訂了機票。就在這裡告別吧!

常小康臉上掠過一絲陰悒,他想了想,先掏出一張支票:大哥,我來是為了給你送些錢,你要出國肯定會需要的!

林小健看著小弟,真的很感動,他出國前得到過三次資助,分別是蔣芸姍、梅萍、蔣清,他都以不同方式拒絕了,這一次,他沒拒絕自己的弟弟。他接了過來,拍拍弟弟的肩膀:謝謝阿康,你真長大了!

常小康語氣匆忙:走,找個地方為你餞行!

林小健沒再猶豫,拿了大衣隨弟弟出門,外面的保鏢皆躬身施禮,林小健見他們都單手抄在懷裡,不由笑道:阿康,你這些小弟身手不錯嘛!

常小康立刻斥道:還不叫大哥。

幾個保鏢猶猶豫豫地剛要開口,林小健溫和地糾正:叫我健哥吧,你們只有一個大哥。

常小康開啟車門,林小健認出這輛勞斯萊斯正是父親和他原來的座車,兩年沒見過這輛車,再想起義父,追憶之中腳步也緩了下來。弟弟上前攬上他的腰,讓他又覺出些許溫暖來。寒風突起,將梧桐枝上的殘雪吹落,他為弟弟拂去大衣上的雪,順口道:今天真冷!

常小康的樣子更冷,他把哥哥推上車,關上車門,戴上墨鏡,逃也似的坐進了駕駛座。

僅僅隔了五分鐘,當蔣清帶人走進這家旅店時,那老闆娘已經驚得合不攏口了。她開始後悔,這個姓林的房客定是位賭氣出走的公子哥,要麼是個怪脾氣的富家子弟,如果這百多天多給他一點照拂,也許會有意外的驚喜也未可知。她殷勤引路,大呼小叫地叫夥計開客房的門,唸叨著:林先生斯文有禮,一看就是讀書人,只叫人買外國報紙回來看,好用功的!

邵曉星迫不及待推門走入,見客房暗淡凌亂,滿地書籍,桌上還散亂著大堆報紙,還有一個沒有名址的信封,菸缸內有幾個菸蒂。邵曉星一陣心酸,在他的記憶中,小健是從來不抽菸的。蔣清一直站在門外,她絕少涉足如此骯髒低劣的旅店,儘可能地控制著呼吸,向一旁偷眼打量她的老闆娘問道:他在這裡住多久了?

有三四個月了。

他出去多久了?你知道他做什麼去了嗎?

林先生平時很少出去,東西都是買回來吃,剛才是有人把他找走了。

什麼人?邵曉星走出來警覺地問。

比林先生年紀小些,長得很漂亮,高高的個子,鼻子上有個鉤,眼睛大大的,一看就是闊家公子!

蔣清肯定道:是阿器,我們中只有他知道小健的住處。太好了,阿器如果和小健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看來他們不會走遠,你派人盯住這裡準沒錯!

邵曉星遂命刀疤順留下。阿順激動萬分,知道要把小老大留下來不容易,到時候不免要擺擺老交情,講講他這個老阿哥的道理。他多了心眼,問老闆娘旅館有幾道門,他知道有兩個兄弟曾經吃過小老大的癟,這一次他要做得周周全全,把小老大所有的退路先斷掉。他遞給老闆娘幾枚銀元正要開口,忽見店裡夥計都聚在門口,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嘖嘖,戒指好大,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大個兒的金剛鑽!

那女人還沒結婚,我聽到了,那先生恭恭敬敬稱小姐呢!

八成是個交際花……

刀疤順立刻罵道:閉住臭嘴!小老大再叫你們弄走脫,我砸光這個破店!

老闆娘正一枚枚吹著銀元笑得合不攏口,一見這醜鬼居然從大衣裡掏出一支快慢機來,嚇得掩住口,銀元叮叮噹噹撒了一地……